身去,“出去转转,聊个天,我想了解一下你们的学习情况。”
他无言地跟了上来。
在宿舍楼门口,碰到我的另外一位学生,后备班的方同学。
“嘿沈先生这是准备上哪玩去啊带我一个”这位同学一看见我就高兴,堆出一脸的阳光灿烂,立马黏上身来。“今天讨论课上,咱这表现不差吧纪委同志们的评价一定很高,是不是”
“小方同学啊”我瞅见他也乐了,跟班上同学们打过一年的交道,我挺喜欢眼前这位的性格,直爽开朗,乐观豁达,总爱跟人吹嘘自己属于青年干部,听到小方这个称呼就乐不可支眉开眼笑。事实上,我看他除了心态之外,没什么地方年轻的不过也没啥不对,按照组织规定,没上45岁的领导,都可以称为青年干部从这一层面上来看,我们确实属于同龄人,都是青年虽然今年他四十三,才大我十五岁而已。
“别提今天你那表现了,尽给咱班上丢脸不是说你,谈得真够假的,还自鸣得意”我笑着打击他,“你以为让你作报告啊还拿个文件出来念要你们谈心得感受,玩那么虚干嘛纪委同志不高兴啊,说深度不够,没弄出水平来”
今天上午的大课内容,是集体观看细节披露得很详尽的腐败案件警示片,然后纪委领导结合案例主讲反腐形势。我作为教员,负责组织学员们讨论发言,再在课后和纪委同志们一起为他们的认识程度考核评分这个综合分数将记入档案,成为以后组织考察的备用材料。
对于来自汉江的同学们来说,有我这个敏感人物在场,在反腐败这个问题上他们理应会拿出审慎的态度来,三缄其口默不作声,很正常,我完全理解他们的难处。所以我也没打算强人所难,真让他们跟着我抨击什么声讨什么,这个实在是在太有影射嫌疑了,根本就不靠谱。我估计他们真要有谁脑子充血,配合我这么随便一发言议论议论,培训结束,回去省里立马就能穿上小鞋吃上火锅,跟前曾副部长一样,给打入到异类名册,应该会的。
后备班学员就不一样也不知道是组织有意调配安排还是什么原因,我带的班里没有汉江的学员,而这种讨论发言因为联系到他们的评介结论,现在又到快毕业的时候,肯定人人都得把这当成一回事,不是走走过场唱唱高调就能算了的。
“不会吧沈先生”果然,方同学一听我那说法就急了,“我又没搞腐败,哪能有什么感受体会啊这不为难咱们吗”
“好了没事,也都差不多。”我安慰了他一把,“大家都这么谈,也没谁谈出什么新鲜的来,那就无所谓。所以我跟领导们说,又不是让你们来忏悔的,作作报告也没啥,带过去算了。”
“哦”他这才松下口气来。“那您给分的时候手底千万悠着点,别弄得咱下不来台”
“行了行了小方同学”我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婆婆妈妈,“你又不是不知道,沈先生什么时候难为过大家只要你不说自己就是腐败分子,我肯定能让你过关,放心吧”
“我现在找这位同学谈心哪,他们今天表现很不好,要好好地批评批评。”我笑着朝曾部长那边努努嘴。“你先回宿舍吧,别跟着了,这没你什么事。”
“这样啊还以为您准备出去腐败一把呢,嘿嘿那您继续批评着,我就不搅和了。”小方同学幸灾乐祸地瞄了瞄我身后的曾同学,却并没什么要跟他打招呼的意思,抬起手来给我敬个礼后,啪地一声转身闪人,倒也走得干脆利落,颇显其职业特点和本色。
小方同学的职业,是军人某大军区政治部主任,少将,一位真正的职业军人。我欣赏他。
曾繁荣一脸郁闷地跟在后边,看着我们对话玩笑,再看着那颗闪亮的青年将星从身前风一样掠过去,他一句话也没说。
“曾部长”我咳嗽一声,清了清喉咙,招呼了他一句。
“我不是什么部长了,不要这么称呼。”曾部长打断了我的话,“有什么直接说,说完早点让我回宿舍跟你沈先生凑一堆不太方便,这个情况你应该了解。”他把话说得很直接。
我脸上的笑容收敛下来。“是的我知道。”我说,“对不起。”
“我是想向你打听一下苏静美的状况。”我不带绕弯地说,“她现在的处境请曾部长告诉我。”
我当然知道曾繁荣已经不是宣传部的常务副部长,但是私底下,我依然觉得使用这个称呼更自然在我心目中,他是一个合格的舆论主管,我一直是这样想的。
“苏静美还是长川的副市长。”曾部长看了我一眼,很快地说了句,“其他我就不太清楚。”
“不,你应该清楚。”我盯着他的眼睛,“这件事让你受到如此大的牵连,你不可能漠不关心,肯定有所了解哪怕你已经没有权力决定什么。”
“不会永远这样下去,相信我。”我恳切地说,“一定会有改变的那一天。”
“改变”曾部长抬起头来,他没有看我,眼睛瞧着道旁绿油油的女贞树墙,然后苦笑,“事物每时第刻都在改变只不过不一定是按照我们的意志来运动。”
我不想跟他打什么哑谜,玩什么玄机,我把自己的问题继续下去,“苏静美现在处境到底怎么样”我问他,“政治花瓶”
“你都知道情况,还找我了解什么”曾部长迅速反问我,他的样子很淡漠。看起来,他确实不想把自己再掺和到这件莫名其妙的事情里边去。
我回想了一下,其实从客观上看,他并没有为我们提供到什么帮助,仅仅只是表现出一点同情,就付出了代价,甚至好象连自己的前程也一并葬送了,相当高昂的学费。
也就是说,他作出了牺牲,却没有任何价值。
真可悲。我想。
第五卷 钦点翰林,天子门生 266 放手
曾部长没有说错,苏静美的情况,我确实了解。
三年过去了,这段时间里,我们信守着自己的承诺,彼此之间没有过任何联系,但是我知道她在做什么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关注那些有关她的消息。
苏静美一直在长川,扮演着一个绝对意义上的花瓶角色。她的存在价值,就是伫立在政治崖岸上,展览公示,以供人们瞻仰凭吊政治需要她来点缀清白藻饰太平,维系一个精神层次上的基本体面。名义上苏静美依然是长川的副市长,她的名字排列在长川市政府的领导序列之间,但是在那个政场上,她的全部存在痕迹,也仅仅就是这些。
事实上自从平反获释以来,苏静美一直处于休养状态,没有任何作为。她的分管范围由文宣口调整至妇工联,而在这个工作领域里,她从未理事长川的政治气候下,她不可能理事,那里没有她的空间,当然她也不会再有理事的欲望和兴趣。几年时间以来,苏静美一直处在极其平静的生活状态,她在守望,她在等待,我清楚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