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错的真是我也说不定呢。嘿嘿,大不了最后扔掉屁股帘儿。就陪着他们着凉到底不说这个了。夷光,昨天的故事还没讲完呢。”他忽然转了话题,“我想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我笑够了,侧过身平躺,将两手放在身体两侧:“好吧,山鲁佐德继续开工。”
这两年,我开始慢慢记起以前看过的小说。父亲书架上有数不清的小说,那就是我的乐园。那里面大多数是国外小说,或者也许其实我能够记起的都是国外小说
也许和这个世间有所关联的文字。都被我给忘记了。只有毫无联系的。才侥幸保存了下来。
每次想起一本书,我就会把里面的内容讲述给夫差听。我这么做是为了整理自己的思维,使回忆起来的一切变得更加准确和鲜明。
但是夫差却相当喜欢听我说故事,且不管那故事听起来有多么荒诞,多么不合常理。
“三百美元,好大一个数字思嘉的心都咚咚跳呢”我说,“四周全都是她的穷朋友,连煮豆子都没得吃,都要她去救济,她养着疯掉的老爹,两个病妹妹,一堆黑人。她还养着梅兰妮一家三口呢,这叫她哪里去筹借这三百美元况且这只是一年的税金,今年勉强缴了,还有明年,明年缴了还有后年威尔克斯是要逼着她卖房子,因为他那臭婊子情妇埃米看中了塔拉。”
夫差默不作声听着,黑眼睛睁的大大的,他好像也很紧张,为思嘉的麻烦而紧张,他连大气都不敢喘。
“可是不给钱,政府就要来收房子收地了,到时候会把他们的棉花全都抢走,说这是欠了联邦政府的。”
“联邦政府里就全都是威尔克斯这样的混蛋了么”夫差突然问,“瑞德去了哪里”
我愣了一下,笑起来。
“知道你最中意他,等会儿就知道他去哪儿了。”我继续讲,“其实思嘉和你想的一样呢,夫差,她想了几天几夜,在心里搜寻她认识的所有亲友,发现里面顶顶有钱的就是瑞德了。”
“啊她打算嫁给瑞德了”夫差很感兴趣地问,“她发觉这是一条路了么”
我摇摇头:“她发觉这是一条路。可她不愿意。”
夫差沉默了片刻,才说:“还是为了那个希礼么”
我点点头:“不过眼下,还有比希礼更要命的事情。那就是填饱肚子和挽救塔拉。”
夫差不作一声地听着。
“可是思嘉又是那么一个高傲的女子,她可不愿意跑去求瑞德那家伙。求他娶自己以此挽救塔拉。她觉得自己对瑞德那家伙似乎还有一点点吸引力,之前他不是对思嘉说过一大堆的疯话了么所以思嘉就决定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好像打仗之前那样,用那种媚惑的样子去勾引瑞德,让那个多金佬自动入彀。”
“唔,我不相信瑞德会看不出这一点。”夫差有些郁闷,“再说。她现在连税金都没得缴,哪里去打扮得漂漂亮亮”
“这的确是个大问题。”我点头道,“思嘉是穷得连裙子边都烂起了毛呢,这叫她到哪里去弄一件像样的衣服见瑞德呢于是,她就坐在屋子里发呆,从早到晚,天都要黑了也没想出办法来。结果呢,一抬头,她就看见了妈妈爱伦留下的苍绿色的天鹅绒窗帘。”
“啊”夫差轻轻叫了一声。
“可不是”我苦笑起来,“思嘉要拿窗帘布做一身新衣裳。”
“可是嬷嬷不会愿意的。”夫差说,“她不会让人去动思嘉妈妈的东西。”
“嗯,正如你所言,嬷嬷大发雷霆,坚决不允许思嘉动窗帘,可是思嘉才不管那些,比起没有饭吃。比起整栋房子整片庄园全都归人家,窗帘布又算得了什么”
夫差默不作声了一会儿,他突然说:“唔,夷光,为什么我觉得思嘉和你很像呢”
我吓了一跳
“哪里我哪里像她了”
“不知道”,他摇摇头,“好像那种不顾一切的决心,那种根本不管人家怎么看的想法,都很像你。”
我呆了半晌,才说:“可是夫差。为什么要去管人家怎么说呢”
“一般人如果听见人家的批评,多少都会考虑的吧”
“不听人家的,人家会死么我会死么”
“唔,这个嘛,真就有人害怕嘛,他们觉得万一得罪了旁人、被人不喜欢,就好像死了一样难过呀”
“为什么怕成那样又不是不听爹娘的话,没奶吃没棉布裹着就会死的小娃娃”
夫差眨眨眼睛:“也许做吃奶娃娃时候的那种害怕,会怎么都改不掉、一直跟在身上延续到老呢也许他们的爹娘总是说他们不好,总拿死呀死的吓唬他们,结果弄得他们错以为得罪了人就会死呗。那种害怕可真了不得就好像我五岁的时候被蜜蜂蛰了,现在哪怕我心里非常明白。自己一巴掌能打死一百个蜜蜂。可我看见了蜜蜂还是控制不住的怕呀”
夫差怕蜜蜂怕得世所罕见,那么小一丁点的虫子,还没我的小指甲大,就能把他追得跑出老远去。
见我嘲笑他,他很不好意思:“哎呀算了算了,我弄不懂那些咱们不管它,继续说故事吧。”
我嘻嘻一笑,又继续道:“拿窗帘布做裙子的夜晚,全家都很高兴地来帮忙,包括那些女孩子还有那些伤兵,大家好像在举行一场宴会。思嘉也显得很高兴,但是她心里却凄惨得不行,她心想,这一群傻子我是要拿自己去卖呢。南方早就完蛋了,可他们都还活在梦里,就我自己是清醒的了。”
夫差的脸上,露出难过的神色。他想说些什么,却没说。
“这群欢乐的人里面,只有希礼看出问题来了。他已经知道税金的事情了,可是他又帮不上什么忙,希礼看着思嘉,心里又惭愧又痛苦,威尔也知道思嘉要干嘛,他和希礼说他很不同意思嘉去亚特兰大。于是希礼就想,威尔是绝对无法理解的,思嘉不只是去筹钱,她是要拿她母亲的窗帘改成的新衣服,去征服整个新世界了。”
“算了吧,他再怎么惭愧,不也只能看着思嘉去找瑞德么”夫差哼了一声,“他自己为什么不去帮忙筹钱难道他很痛苦就是理由了就可以拿来做挡箭牌,叫一个女人替他去出头他为什么要等别人来挽救他就因为人家喜欢他这叫什么男人”
“哎呀夫差,希礼就是那样一个人,你没法改变他的。”
“好吧,后来呢”
“后来唉。”我大叹了口气,把手抬起来枕在脑后,“剩下的明天再讲罢,我好累了。”
夫差错愕,他一个翻身起来:“喂怎么好停在这里后面的呢你都还没说她见到瑞德没有呀”
我嘻嘻笑起来:“所以说,明天再讲嘛,都讲了半晚上了,再讲下去就不用睡觉了。”
“可是停在这里很难受呀”
“停在哪里都很难受的。但是夫差,你也不可能叫我一晚上就把整个故事讲完呀”
夫差没辙,只能嘟囔着重新躺下,看来故事的后面部分,恐怕要在他今晚的脑子里上演了。当然我不知道夫差会自行杜撰出什么样的戏码或者他希望思嘉赶紧嫁给瑞德
想到这儿,我就觉得很可乐。我翻过身,想出言安慰一下不甘心的夫差,就在这时候,我却听见他低声道:“思嘉为什么还不明白呢”
“什么”
“希礼是没得救了。”夫差叹了口气,“那个男人是没得救了,他会打马斗牌、他会读书画画,可是他所有的好本事到这个时候,都用不上了,他是非得要人好好供养着。才能施展他那些无用的本事呢。”
我呆了半晌,才说:“夫差,女孩子的初恋都是很要命的,就算日后看得如何清楚,她都会把对方美化得像个天使。”
“唔”
“再说了,人其实很难看清楚自己。”我低声说,“或许能够看清楚别人,但是看懂自己就很难,有的时候那就相当于否定自己了。”
“夷光,思嘉到底最后看清楚了没有呢”
“看清什么”
“自己喜欢的究竟是谁。”
夫差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我。我噗嗤笑起来,他这明摆着是在要求我剧透。
“现在把结尾说了就没趣啦。”我故意翻过身去,“夫差,你要耐心一点。”
他不响了。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夫差低声说:“那么,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