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漳州一个颇有产业的土绅,詹臻在这场禁海中也是损失惨重,而他所负责的同利闽南业务更是大亏特亏,因此不免有些不满:“花了那么多地钱,到头来还是这个局面”
蒋逸凡这段时间以来已经觉得很辛苦了,却没想到回来后迎接他的不是安慰而是指责,他的心登时充满了愤懑:“我们做什么你去试试啊去了那种地方才知道我们根本什么事情也办不了”
詹臻叹道:“既然改变不了的话,那钜子他还北上干什么去”
若是蒋逸凡是留在南方的人,大概也会如此指责李彦直,但这时却感觉这些没去北京的同学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他要辩护,为李彦直辩护,也是为他自己辩护:“还不就是为了可能做成什么”蒋逸凡说:“虽然最后还是没做成什么”说到这里又不禁有些苦恼。
突然,他想起了李彦直要他转告的话来,便脱口而出道:“不过我们做的事情绝不是无谓地我们为地是数年之后,或十数年之后能够斩断导致这种恶果的根源避免这种事情再次发生”他开始只是转述,说着说着似乎连自己都信了:“所以我们必须对三公子有信心对自己有信心要不然就真不知道这么些年我们在干地是什么了”
詹臻嗯了一声,道:“是,三公子给我们的书信,也一直是这么说的,不过有些事情,不是三公子用书信写几句话就能让大家信服的。因此海外那边,最近好像有些变异。”
“变异什么变异”
“不好说”詹臻道:“但在这种局势之下,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第五卷 京华乱局 之六 视察
蒋逸凡闻海外人心浮动,不免忧心,便决定冒险往澎湖走一趟,詹臻道:“你这不是难为我么”但蒋逸凡作为李彦直的使者,既提出要求来詹臻也只好尽量配合。
两人从漳州府城出发,以探亲为名,不久便到达月港,这一路走下来蒋逸凡才知道闽浙被控制得多严如今是非常时期,里正被县吏逼着,县吏被知县逼着,知县被知府逼着,知府被布政司逼着,布政司又被朱纨逼着朱纨在上头磨刀霍霍,威权正大,大小诸官既不想丢饭碗又不想丢脑袋,便都变本加厉地严抓起来,宁可抓错了人也不想自己这一处辖区出了问题,下面的官吏老实点的就按章办事,不老实的就趁机偷鸡摸狗,骚扰地方,逼着良民交孝敬,要不然就要抓他们去问通番之罪,因此从漳州府到月港分明是在同一府的道路上行走,但蒋逸凡和詹臻却还是缴了七次孝敬。
到了月港,张维听说他们要出海摇头叹息,带了他们到仓库中去,只见满仓堆积着大大小小的柴米油盐酱醋茶,丝绸陶瓷硫磺针,张维道:“若此刻出得了海,这些货物我早出了。平时被我们买通了的大小官吏,如今也暗中发来严令,叫我们不能妄动,否则他们就要公事公办”
其实海商们的生意做得那么大,沿海的本地吏员都是地头蛇,哪里会不知道谁出海谁不出海只是朱纨来之前。禁海令只是一纸空文,虽有“公事”,并未“公办”。保甲制度真地严格执行起来。城市里的同坊之间,乡村里的同里之间,谁出了事都要连坐,某甲犯法,他地邻居某乙若是知情不报事情发了就得同罪这就叫严保甲这一招令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的邻居在盯着自己,所有人都怕被亲戚邻里告密,在这种恐怖的监视网之下所有人便都不敢妄动,因此除了少数连杀头也不顾的人。大部分人便都龟缩着不敢动弹了。
蒋逸凡问道:“难道就没办法了么”
张维道:“有两个办法,一是冒险出海,赌赌运气,也许能没遇到谁就出海去了,或者遇到了官差巡海而对方肯收钱,那也可以。这个月也有不少人冲出去的,十个人里大概有一两个成功了。”
蒋逸凡眉头大皱:“那怎么行成算太低了”
张维指着仓库里那些货物叹道:“若是成算高,我还会留着这些东西在这里发霉”
詹臻问:“那第二个办法是什么”
“还是冲出去”张维道:“带上刀,万一贿赂不通就冲杀出去这个月里冲出去的人里,每十个人就有两三个是这么做的。官差官兵们打仗惜命,拦不住我们的。”
蒋逸凡和詹臻一听齐声叫道:“那怎么行不行”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绝对不能和官府对立,这是李彦直北上之前留下地第一严令
张维道:“那我就没办法了不如你们到镇海卫悄悄,或许从那里能出去。”
蒋逸凡一听镇海卫,大喜道:“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那里”
不想到了镇海卫,田大可听詹臻要他派一艘小船送蒋逸凡出海就叫苦连天,叹道:“蒋老爷,蒋爷爷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给我出这么大的难题现在这形势我哪里敢动朱纨那酷吏防我们比防贼都紧谁知道他安插了多少只眼睛在这里盯着呢他是巡抚兼钦差,手里握着尚方宝剑呢见谁不顺眼杀了再说我哪敢招惹他我做的毕竟是朝廷的官。镇海卫不是我家开的。”
正说着,属下来报,却是一伙海贼入侵,蒋逸凡动容道:“这里还有海贼”
“李孝廉啊。现在是李会元了自他扫荡招抚过以后,这一带的海贼本来已经少了很多了,”田大可叹道:“但海内的商家货出不去,海外的商家又买不到货,两下交逼,渐渐都按捺不住了,便有人要从外部杀进来取货,也有人要从里头杀出去卖货。又有人趁乱打劫的。也有人,总之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有唉。我得赶紧去办事了。”
便听外头轰轰声响,似乎斗了起来,田大可自与李彦直私通,赚了不少好处,他又得李彦直叮嘱,将其中一部分投入到军用上去,因此武器较其它卫所精良,手底下地人得到了一些商业沾润,积极性也比其它卫所的卫兵高一些。这时噼里啪啦打了一通,便将那伙海贼给击退了,田大可战斗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个主意,便趁机派了艘船号称逐贼巡海,顺路送蒋逸凡和詹臻出去。
二人大喜,正要走时,漳州府詹家派人送急信来说:“少爷快跑县里发令来拘老爷呢如今老爷夫人都被扣住了。”
詹臻大惊,一问之下,才知道有人告密说林希元的儿子林文贞私通海外,其案由朱纨亲抓,审着审着,便牵扯到了詹家,漳州知府虽然平日没少收詹家的孝敬,但这时被上峰所逼,只好派人来拿詹臻,结果詹臻没拿到,就将他的父母扣住,只放了个家人出来,要他来通知詹臻回去归案,但詹臻的父母心疼儿子,却嘱咐家人秘劝儿子脱逃:“勿以父母为虑。”
詹臻一听放声大哭,非但不逃,反而要回去,蒋逸凡劝道:“这案子若是朱纨主抓,恐怕你这一回去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