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堵墙的距离,却好似隔了千山万水。
沈青没有再问任何问题,只要能够让她见到程游,怎样都无碍。
这里的夜晚很寂静,寂静得只有不知何处的蝉鸣声。与城市的夜声不同。
沈青和陈雅丽打电话,只说不能回去。
陈雅丽问她为什么,她说程游。
陈雅丽再问为什么时,她却什么也回答不上来了。
不要问为什么,她确实什么也不知道。
从来知之甚少,又奈何因少而入迷。
恋到深处,则称迷。
杨谦走后,沈青曾试图上五楼,然而在四楼到五楼的通道处,有一扇铁门,铁门处站着一位面瘫的长脸男子。
他没有对沈青说话,也没有看沈青,只是死望着某一处。
沈青叫他开门,他纹丝不动。
无果,沈青下楼。
整座大院只有两户人家。一户农夫妇,姓张;一户医夫妇,姓叶。
院门口之所以有来往的素人,是因为背靠的山林是去禄山集市的必经之路。
这些是从一个小男孩口中得知,他是农夫妇的儿子,叫小山。
小山还告诉她,楼道里那个长脸男子叫十七。
此时,整幢大院内,只有她,小山,十七
以及见不得面的程游。
农夫妇下田种地,医夫妇上山采药。
下午四点,医夫妇先回来,见着沈青,虽是笑着问好,但却分寸有度,不深谈。
下午五点,农夫妇回来,比医夫妇稍微亲和稍许,但也是张弛有度。
晚六点,张婶端来饭菜到沈青房里,“沈小姐,这是晚餐,如果有不合口味的,请说。”
“谢谢,我不挑食。”
一荤一素一汤。汤面洒满香菜,绿洋洋的,应是刚从地里采摘出来。
胸口处猛地突突加速,沈青叫住张婶:“他知道我来了,是吗”
张婶回过头:“什么”
“香菜,为什么要放香菜”沈青紧盯着张婶的眼睛。
张婶的脸上有些惶恐,如实回道:“因为您说不挑食,咱和咱那口子做了几十年的厨子,最怕的就是不挑食的人,因为实在不知做什么口味出来,于是咱那口子就说,照着先生的口味给您做一份,沈小姐是不喜欢香菜吗要不咱给您重做一份”
“不,我很喜欢香菜他,也喜欢吃香菜”
“哦,应是喜欢的,”张婶斟酌一番,又补充道:“先生还吃不得香菜,只能吃流食,但陈秘书叫咱家在每次餐时弄一些新鲜香菜放在旁边,所以应该是先生喜欢吃的才是。”
“那你待会儿要送餐给他吗”
“咱那口子送的,咱可送不得,”张婶笑得腼腆,“呵呵,上不去。”
“我可以”
“老婆子”张叔端着餐盘,在楼道拐弯处提着嗓子叫到。
张婶忙不迭地应一声,向沈青欠了欠声,离去。
不远处,昏白的灯光下,张叔向沈青望了眼,不带任何情绪。
沈青仰躺在床上,脸朝着天花板,目不转睛。天花板很安静很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半睡半醒间,她喃喃:“程游,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是谁”
醒来时,背是湿的。她出了一整夜的汗。不是热的,山的夜间很凉快的。
应是梦靥时,湿的。
梦里有什么,醒来后已记不清。
没有干净的衣服换,只是洗漱了脸。她没想过会在这住下,在机场时就把行李丢给了陈雅丽。
吃过早餐没多久,叶氏夫妇告诉她,她可以上五楼了。
终于。两个月。又是两个月。
上次两个月没见,他成了商人。这一次,他成了什么
沈青堪堪强咽下自己的惊叫。
那还是他吗
脖子处被两块铁白板固定在中间,缠上几圈绷带,绷带尾处在床头的木栏上打结,也固定住。双眼也被蒙住。
脸的轮廓仿佛是被削了一块,棱角是雕塑般的硬朗,没有一丝多余的血肉,只在骨头敷了一层薄薄的,惨白的皮。
脖子以下,被子掩住。以突起的身躯对比以前,瘦了,瘦了很多。
被被子掩住的,还有无数根仪器管子。它们连接着程游的生命。
叶氏夫妇将药汤注射进一根管子,草药的浓郁弥漫着整间房。
沈青震惊地望着这一切,周身仿佛被玄冰冻住,冻住了呼吸与知觉。
僵住的肩膀不知被拍了多少次,沈青才晃过神。
是叶氏夫妇在提醒她该离开了。
沈青紧抿着唇,脚步向前迈进三步,没有回头。
身后的人似是不想弄出大动静,便轻轻地离开。
沈青默默地长出口气,凝视着病床上的人。
他的胡渣有些长了,沈青的手指暗自比划了下,大概长出了三毫米,青青的布满一层,像是在勾勒轮廓。他总是十足干净的,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有胡渣。
她站在这,看着他英朗的轮廓,好似站成了一道永恒的姿势。
良久,她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距离青渣越来越近时,却被一双有力的手牢牢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