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蚩离知晓西南魔窟现世时,距离至清离开已经过了将近十日。
篱珠也听闻了这个消息,心中满是焦虑,她问道:尊者状态似乎并不好她见蚩离满脸漠然,剩下的话便没能说下去。
她不知道那一日至清与蚩离说了什么,只是到至清走时脸上血色尽失,双唇也是惨白。他只对篱珠留下一句后会有期,随后便再也没有听到他的消息。
而今魔窟现世,至清却像是失踪了一般。
为何至清不来寻找蚩离呢?篱珠不敢把这话问出来,只得自己独自焦心。
又三日,当听闻瘴气继续蔓延之时,篱珠终于沉不住气了,她问道:王,这一次魔窟现世,您不去吗?
蚩离未答。
尊者一人前往,恐有危险,这篱珠犹豫半晌,却还是将此话说出。
蚩离神情微动,篱珠知道蚩离心中其实并非没有至清。
只是心魔易生却难灭。
篱珠垂眸,轻声说道:即使不是为了尊者,也请王想一想妖族子民。
蚩离未应,但篱珠再次抬首之时,蚩离已经没了踪影。
此时,天下湖旁,伫立一白衣人。
至清站在万年积雪的天下山下,天下湖旁。
一方清气镇一方妖魔,至清只觉得心口沉郁魔气,呼吸都带着几分刺痛。
入了肺腑的清气在剿灭脏器中隐藏的魔气,一如在一点点吞蚀至清所剩不多的几分情意。
至清轻笑一声,恍如初时山中白衣客,满目都是风流神气。这一笑涤尽了这几日的沉郁,他似是忘了那湖边一晌贪欢。
他站在湖边,摇首轻笑,下一瞬便纵身跳入天下湖中。
湖水中的清气远比湖边要充裕,这甫一入水,寒凉的湖水顿时似化成千万根冰针,扎入血肉,刺入骨头。水中带着的清气从肌肤渗透入血脉之中,一点点向着心口而去。
一颗鲜红跃动的心被寒气侵蚀,纵使是至清也忍不住全身一颤。
原本如鼓擂的心脏跃动开始变得缓慢,心头蛰伏的蚀心魔也似是被这寒冰震慑,不再敢蠢蠢欲动,只蛰伏于心头位置,不敢妄动。
至清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蚀心魔此时虽是乖巧,可心头的痛楚却是愈发加深。
可至清就像是感知不到这疼痛一般,一点点向着天下湖的深处潜去。
天下湖深处并不黑暗。湖底一片未名的晶石透出点点荧光,将这广大忽地照亮。
至清一眼就看到了湖中心封印的那把刀。
那刀呈半月形,刀身泛起阵阵血光,总是在这清冷萤蓝一片的忽地都透着几分难以忽视的邪气。
此刀名为燃骷,关于他的传说在至清脑中浮现。
若是可以,至清其实并不想来寻找这一方斩魔刀,可如今瘟镜出世,至清身上又带着蚀心魔,至清实是不知,若是不请出此刀,这危局该如何化解。
他游到燃骷刀旁边时,心口之上已如尖刀刺入,疼得至清眼前一片昏花,伸手几次都未能握住燃骷刀。
恍惚之间,至清似是见到蚩离正站在他不远处。他向自己伸手,叫他不要拔-出燃骷刀。
至清有几分不明为何这幻想总在这种时候出现在他眼前。
即使这只是个幻想,可是蚩离让他别拔刀,至清的手便停住了。他的眼神越过刀柄落到了蚩离的身上,他从未见过如此焦急的蚩离。
一瞬间,千万种思绪掠过,千万人在眼前闪过,最后定个在玉雨镇。
至清临走之时身在玉雨镇远处的青山之上。在那里他能看到玉离岛,也能看到玉雨镇。
夜晚时分,玉雨镇灯火通明。街道燃起的灯火似是一条星河,点燃了一片黯然。那是苍生一隅,那是他所守护的人世一隅。
至清垂眸不去看蚩离。他将手伸向了燃骷刀,这一次再也未有迟疑。就在手握住那冰冷刀柄之时,蚩离幻象顿时消失,同时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给至清他并不是第一次握住此刀的错觉。
至清咬唇,不再胡思乱想,手中用力,将燃骷刀抽出。
就在抽出刀的一瞬间,至清只觉得心口一闷,随即似是听到了山河呼啸,星月崩裂。他心神一震,眼前一片昏花,口中便忽地呕出一口血来。
这血在湖底看是深黑的,飘散到了湖水之中。
至清手中紧紧握住燃骷刀,竭力向岸边游去,不顾心口震痛,中途又呕出一口血来。
直到岸边之时,至清出水,匍匐着像岸边爬去,满身都是污泥,长发也散了,落得满身狼狈。
至清躺在这岸边,手中紧紧握着刀,入目却是苍蓝青空。他低笑一声,做起身来,将长发顺到脑后,不顾满身泥污狼狈,不顾身下寒凉湖水,不顾心口震颤剧痛,大笑着起身,唇边蜿蜒留下的血迹。
是我,痴愚了。
至清将燃骷刀紧紧攥住,转身离去。
他每走一步,身上水汽便消去一分。
他每走一步,心口疼痛便淡去一分。
至清摇首,这一场心劫,他可真是个愚人。
天下苍生的安危,又怎能被他如此儿戏。
至清转身,那一夜荒唐被他留在了天下湖旁。
他向着十万深山走去,踏上他该走的路。
☆、第二十五章·瘟镜
距上一次瘟镜出世,时隔四百五十五年。
上一次瘟镜出世,死伤百万生灵。传闻有人使一柄斩魔刀将瘟镜劈斩断裂。世人皆以为瘟镜已除,却哪知时隔四百五十五年后的今日,瘟镜又再一次出现在眼前。
镜子本就容易沾染邪气魔物,而传言中瘟镜曾是一面贵妃梳妆时用的镜子。国破家亡之际,在皇宫之中吸纳了太多鲜血与怨气,并在机缘巧合之下流入到了乱葬岗之中。长年累月,变成了一面带着怨气的镜子。
至于它是如何从一面带着邪气的镜子演变为魔窟之源的瘟镜,寂空并不知晓。传言太多,十之八九却都是臆想流言罢了。
寂空和尚手持一串佛珠,站在十万深林之前,抬眸看着眼前紫色瘴气。
只走到这里,他便已经心绪翻滚,邪气入体,实是不知曾经的英豪是怎样慷慨踏入这魔气之中斩除魔物。
忽听身后脚步声起,寂空知晓是老友前来。
丹阳道人站在寂空身后,抬眸看着冲天瘴气,向来冷冽的眉目染上了几分迟疑。
他们二人,从未见过魔窟。
未想此处相遇,代天下苍生谢过大师了。嘲讽声起,寂空不用回首都知道来人是蚩离。
蚩离未带十二妖将,只身一人来到此处。
修为不够的人沾了这瘴气必定魔化。与其带着那些不成火候的大妖来做助手,不如让他们守好灵界安稳。
蚩离神情冷冽,眉目未见嘲弄,可寂空却是读懂了。
寂空唱了一声佛号,未有回话,倒是丹阳见是蚩离到来,冷哼一声欲要反驳,却只见蚩离一拂袖便阔然踏入瘴气之中。
丹阳未能说出的话停滞胸腔,只能目送那狂妄红衣人远走。
寂空也同样目送蚩离,轻吟了一声:阿弥陀佛。
丹阳怔愣问道:为何他能如此踏入这瘴气之中。
那红衣人早已不见身影,寂空只看着那方向未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