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人瞥他一眼,一脸嫌恶的表情。回道:“缅怀他的妻子。”
罗马柱下灯光彻亮,那三人的脸在从上而下的黄光投射下,显得有些诡惑,冷飕飕的。柳长卿看一眼勾起笑意的方玖,蓦地怔住了。他似乎到今日才发觉,方玖原来并不无安然是他认识的方玖。
大概是感觉到方玖卿的目光,方玖便转过头朝他笑。这笑很平常,有些温和与宠溺,与方才的诡谲迥然不同。
方玖说:“怎么?我帅得令你移不开眼睛?”
柳长卿猛然回神,长而曲的睫毛在光下一展,撑起了一片光,眼下的阴影便浓重了。“当我把眼睛放在你手上,真正不敢接的人怕是你。”
“只要是你,柳长卿的我接,Q的我也接。”
柳长卿侧过身,不自在地看着不远处用泳池的波光。“接了两只,我便该看不见了。”
“我做你的眼,繁华沧桑我替你看;我做你的脚,海底山巅我带你去;我做你的口,恩怨情仇我替你说。够不够?”
“······我以为我已经是一个彻底的神经病,想不到你比我神经得更彻底。”柳长卿嘴角一弯,满足地讽刺着。
“呃,”许容生自知此地不宜久留,匆匆找了个烂俗却管用的借口。他恰到好处地躬身微弯,捂住肚子,双眉紧皱,“方先生,我肚子很疼,我先上个厕所,有事情打我手机。”
一说完,逃也似的一溜烟走了。
方玖目不斜视,语不言他,继续着方才令他揪紧了心肝的话题。即便难受,在此时此刻,他依然不愿意放开。“两个神经病,我更神经不过是因为我爱那个神经病爱得比他更深。他可以笑,他可以逃,却不可以阻止我继续发神经。”
“随便你。”柳长卿有些落寞地说完这句话,自顾旋出了这偏僻一角。
乐声起了,还未来得及摸清这一切的柳长卿,被好心人随意一带,圈进了舞池。他要走,周遭却是翩翩而舞的众人。
这乐声愉悦轻快,遮掩住半面的许多男男女女不辨身份,随着节奏欢畅舞动。柳长卿站在这人堆里,有些窘迫,脸色随着红润了不少。只是半面一遮,鲜少有人发现。
他有些手足无措。
他越过人群望向方才的罗马柱下,那里却出乎意料的空无一人。
他下唇不可控制地微微动了动,而后咬牙呆立。
五分钟后,这轻快的旋律终于一转,变作了引人遐思的华尔兹。趁着空档,柳长卿寻了个间隙,跻身出去。
半途被人一拉,一扣,一靠。他一懵,抬脚就要教训这无礼之徒,耳边却及时响起了熟悉的语声:“Q,跳支舞如何?”
“我不······”
“你十九岁那一年,我亲自教你的步子。”
柳长卿有那么一瞬间沉在过往的无忧与纯粹里,只是须臾他便清醒。
当时年少——
“我要保护他,所以只能让他当二把手。”
柳长卿问:“让他当一把手,权利至高无上,一呼百应,岂非更能保护他?”
他笑:“你错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纵然登高临风无人敢忤,可一旦错行一步便成众矢之的,万箭齐发九死一生。不若我来承担这阴谋与坎坷,撑他一片碧蓝天。”
“那······我呢?”
他乜斜一眼,很细微,终究还是被柳长卿捉到了。“你是可造之材,爬上第三的宝座,指日可待。”
“所以我的作用是什么?”
他转身,错下一片斜阳。“······组织坚固的盾牌。”
柳长卿面容清静,内心却早已翻江倒海。“盾牌”二字在刻意遗忘的经年之后,又残忍地浮在眼前。晋褚说,第一把交椅对他宠爱有加,殊不知背后是何等毒辣的目的。
冷暖与苦乐,果然只能自知而不可妄与人知。
柳长卿坚硬地拖着步子,吊着一口气装作如常。而随着舞姿变换的眼中场景,在这短短几分钟中宛如住着魑魅魍魉的鬼城。
他不发一言,搭在方玖肩上的手用力扣了扣,毫无优雅可言。
一曲终了,柳长卿率先离开。径自走到树荫下,隔绝了灯光,像一头夜晚狩猎的狮子,暗中密切留意着会场上那个端坐着谈笑风生的慕容海。慕容海不知是不是爆炸中炸伤了腿,他从出现到现在都坐在轮椅上,由身后的护工悉心照料着。
慕容海瘦了些,皱纹却更多了。
当然柳长卿对他并无印象,不知他的变化。
夜深了,风起了。那摇曳的树叶筛下婆娑的昏黄,斑驳打在柳长卿身上,令他若隐若现中宛若幽魂,着实会令胆小之人吓一跳。
面前突然出现一个黑羽面具男子,这男子身材瘦高,上半身是典型的流畅倒三角。宽阔的肩膀,似乎可以撑得住垮塌的天。男子露出的薄削双唇浅浅扬着笑意,他右手放在身前,左手紧紧贴在身侧,一躬身,问得潇洒而魅人:“这位可人的先生,可以请您跳支舞吗?”
柳长卿不假思索果断拒绝:“对不起,我只愿与女人跳舞。”
“是么?”面具后的双眸有些嘚瑟与调笑的意味,“可刚刚我见先生与另一个先生跳得挺合拍的。先生是嫌弃我么?”
柳长卿无奈一撇嘴,眼角余光扫到一个走到哪火到哪的男子,他朝那男子偏偏头,对这人说:“鸿生集团少公子,岂不比我有意思?还是说,你怕?”
柳长卿想用激将法将这人赶走,不料这人却无所谓一笑,“怕不怕其实不重要,因为我只想与您跳一跳舞而已。您给我这个面子么?”
“我又不认识你,为什么要给你面子?”
“是呢。”耳畔舞曲又响,那人长臂一拉,斜勾了唇角,脸上便似乎有一丝眷恋无端生出。他速速将柳长卿腰身扣住,并且拧了一把。趁着他吃疼走神之际,将他拉进了包围圈。“我也不认识你,但我愿意丢下我的面子。”
“为什么?”
“你的头发很长。”
“女人的头发更长。”
“真是不巧,几天前我忽然发现我喜欢男的。”那人哈哈一笑,风流不羁。
“······”
“更不巧的是,你先前抱了不该抱的东西。”那人将他一放,握着他的手便将他原地带转了几圈。看着柳长卿惊疑万分的神色,他忽而有一种得意与骄傲油然而生于心间。他右手从柳长卿背后圈住他,侧身俯视着,满眼迷离的笑意。双眸相视,近在咫尺,却陌生如千里之外。他说:“有想我么?”
柳长卿瞬间呆住,而后嘴角一扬,趁着乐声停止从他臂弯里站起,后退一步,疏离地看着他。“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