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竹似是被激怒了,疯狂朝他叫嚷着,一前一后奔跳着,大有想一举进攻之意。
在这慌乱的砸声与狗吠声中,江白终于回神。他叫了一声生竹,往前一跨步,将柳长卿仿若无有意识的双手制住。他狠狠吸了口气,又呼了口气,道:“闹够没有?”
柳长卿似是不曾听闻一般,继续挣扎着,双眼惊慌地盯着生竹,目光始终不住地颤抖。
江白镇定下来,细细去观察他,忽地展颜一笑,大有嘲讽之意:“原来堂堂Q先生怕狗呀。”
柳长卿似是仍未听见,依旧是那副恐惧的模样。
江白无奈摇摇头,凑过去便一把印在他唇上。江白睁眼看着那双缓缓恢复神采的眼眸,相触的唇不禁向上弯曲,漾开一抹笑意。
江白只是浅浅触着他的唇,柳长卿却似遭了电击一般,一回神便猛地一把推开他。
柳长卿双眸微眯,愤然中狠意流泻:“趁虚而入,我不会放过你。”
江白双手抱臂,身子微微后倾,他恣肆一笑,道:“生竹。”
生竹闻声,规规矩矩地吠了一声。
柳长卿紧紧贴着墙的背部一个激灵,这脊椎便似是有自己意识缓缓带着四肢往阳台方向移去。“你······你······你走开。”他越说,声便越小。
江白噙着笑朝他走去,生竹也吐着舌朝他走去。
柳长卿龇牙倒吸一口凉气,仓惶随意一顾,撒开腿便跑。江白一惊,急忙跟了上去。
就在柳长卿慌不择路一条腿挂上阳台栏杆之际,江白死死抱住了他。江白似是终于意识到这Q先生究竟有多怕狗,不得不压下心中对他打烂了宫灯的怒火,在他耳边轻声安慰道:“它叫生竹,我是他的主人,它得听我的。我让它不能欺负你,它就不会欺负你;我叫它与你玩,它就要与你玩;我把它赶出去不能打扰你,它就不能进来打扰你。你放心,有我在,它只能做一件事,那就是······保护你。”
“我······它······出去。”
“好好好,你说出去就出去。你先把脚放下来。”
“它······先出去。”
“好好好,”江白偏头,看向就在脚边的生竹,下巴往厨房挑了挑,“生竹,去。”
生竹应声跑到厨房躲了起来。
“好了,它回沈大爷家了,你可能下来了?”
柳长卿偷偷睁开一点缝隙觑一遍客厅,见果真没了狗只身影,重重呼一口气。猛然发现自己与江白靠得实在太近,慌忙将腿从栏杆上放了下来,推开他,整了整衣服,率先返回客厅。
入眼却见地上一片破碎,柳长卿心头一阵歉意涌起。一阵目眩神晕,他强撑着走过去,缓缓蹲下。静默许久,他方抬手一片一片捡起碎片。
江白倚在阳台玻璃上看着他,道:“你可知这宫灯于我的意义?”
柳长卿捡了一手,扔去了垃圾桶,回来时满目疑惑:“不知道。”
“你可知你打碎了它于你的意味?”
柳长卿又蹲下,冷淡说道:“并非是我打碎的。”
江白双唇微张,几许无奈,更多的却是愤怒。他走过来,一把拉起他,以几近咆哮的语气朝他有意压低了声吼:“我亲眼看着你打碎,你还抵赖?”
柳长卿挣了挣,见挣不开,又见江白着实是十分生气,哀然轻笑:“在捡拾碎片前,在记忆中我是在一片黑暗里,遭人折磨质询。你所说的,我一概不知。或许,”江白听到此处,内心轰然有声,似是有一角坍塌了,酸楚便随着缺口流进了四肢。只听他又继续道:“或许,你该找找另一个我。”
“你······”江白看着柳长卿垂头而现出的头顶旋涡,他想去伸手抚抚这孤单而沉重的发顶,可他终究是压住了冲动。“生竹。”
生竹闻声而出,乖巧地蹲坐在他两人脚边。江白在观察着柳长卿的反应,只见他怔了怔,而后缓缓退后,声音有些许紧张:“这怎会有狗?”
“你怕?”
“怕。”
江白扶额,摇摇头,道:“你先坐下吧,这里我来清理。”
“你既然说是我所打破,那么······”
“你可知,方才你慌不择路差点摔下阳台?”江白紧紧盯着他。
柳长卿依旧有些冷淡,摇摇头:“不知。”
“呵,这Q先生可比你怕狗怕百倍。”
“······哦。”柳长卿转身走向沙发,坐下便随手拿起一本早已不知被谁翻烂的过期杂志,有一下没一下地看着。
江白看去,只觉见到的是一个如何落寞的身影。
斜阳更偏了,几许夕阳反射进来,照在柳长卿侧影上,更是添加了几分惆怅。
江白将地上碎琉璃扫走,也不收拾一下被扔落的其他物品,便站回原地看着他心不在焉地翻杂志。又想起那盏宫灯,却是毁在一个不懂的人手里,难免不好受。对他说话的声音便冷了几分,显得疏离而愁怨:“你打算怎么办?”
柳长卿知晓他在问什么,翻杂志的手一顿,而后故作镇定地重新翻起来。翻到一页手表广告的,便停下来,似是对这广告颇有兴趣。他道:“把一切还给他。他是如何变回了自己的,就麻烦你去查一查了。”
“你不后悔?”
他垂下的头拉弯了脖颈,那弧度却是依旧优雅的。江白看得出,他在笑,浅浅的笑,却满是无奈与无法争夺的委屈。“届时我不在了,哪还有后悔可言?”
从此世上,只有Q先生,再无柳长卿。他又续道:“他既是组织里的人,便不能拖了组织后腿。他才是那个什么都明了的柳长卿,我不是。我在此处,除了占着个躯壳,还能有何作用?说不定哪一日身边就有仇人注视着,却因不知而疏忽,倒是连累了这躯壳了,就像······被人抓了去质询一些我听不懂的东西。”
江白望着他愈渐沉在夕阳暗影里的身子,心中一股涩然倾巢而出。
“你走的时候,把狗也带走。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柳长卿一仰脸,丝丝虚迷的笑漾在昏黄里,“那便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