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影子出现在唐老斋的寓所。
这是一个戴眼镜的青年男子,黛色的皮肤,浓重的胡髭。
他抬起头,看着冬天阳光里的这幢老楼,大概有60米高,砖混结构。年代嘛,二十年或者不足二十年。
海滨寓所,年轻人觉得它应该容易旧些。
年轻人手拿一张报纸,拾级上了楼,敲门。
“笃笃笃”
门内安静如枯井。
“笃笃笃”
敲门声还在继续。从年轻人在时报上看到这则启事,到电话联络,到上门,两天时间。从他蜗居的大波士顿西区出租屋到罗德岛,坐了绿皮慢火车,中间并没有停顿。
老先生姓唐,中国大陆长江下游某城市移民而来。出身于抗日战争前夕,富裕中产家庭,会弹奏钢琴,受过高等教育。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移民到美国,有一个生于1900年的姑妈,定居在美国。唐作为唯一继承人。
年轻人通过电话去报馆联络,问到的是以上寥寥可数的信息。
年轻人需要这份工作,在等待下一份正式工作期间,他有近三个月的空白期。如果不能有一件事在手上忙着打发时间,他估计会在不久后发疯。
“笃笃笃”静寂,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年轻人敲一阵门,然后下楼,再上楼,敲门。这怪异的举动,全是因为北美零下摄氏15度的酷寒。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年轻人决定敲完这一梭子,就撤。
门居然开了,先露出一头苍苍白发,继尔半根拐杖伸出门框外。
紫红色的拐杖,手握处拐了一个弯,雕刻成狮子状的龙头处磨得锃亮。
“小伙子,进来”声音颤抖。
年轻人进了屋,环顾。
尽管年轻人并没有设想,接下来他会遇到一个身价过亿的中国老富翁,在美国东北部浑浑噩噩等着结束老迈无依的生活,但简陋狭窄的屋子,还是让年轻人多少有些失望。
唐老斋重新坐进藤条椅中,用力睁了睁眼,抬头问:“叫什么名字”
在中国式的客套里,诸如贵姓,您之类,老先生全免。
有些微的傲慢冷漠。
“学什么专业的”唐老斋问。
年轻人看到的老年人,上身挺不直,肩膀与背部僵硬,腿伸直后,看起来身高有175至178公分之间,团圆脸,不像北方人。皮肤很白,眼圈四周的老年黑斑非常密集夸张,这让他看起来不是那么慈祥和健康。
“我叫陶斯然,家在中国大陆的山西榆次地区。在美国东北大学读完博士”
年轻人说的是中文,口齿清楚,回答认真,唐老斋垂下眼帘,仿佛快睡着了一般。一块深咖啡色的毛毯滑到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