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默或许永远也不会对他说出真正的原因,就连在此刻这种头脑昏沉的情况下,也还似是而非地继续瞒着:我当时太小了,家里人还什么都不知道,怕、怕被打断腿。
应旸也不知相信了没,只问:那现在呢。
嗯?
家里人知道么。
程默摇摇头,又犹豫着说:妈妈大概知道。
会不会打你?
她舍不得。想到妈妈,程默忍不住又哭了一阵,像是要把生来至今所遭受过的委屈累积到这晚一并清算,受气包摇身一变,成了阀门大开的自来水龙头,晶莹澄澈的水滴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应旸始终耐心地帮他擦拭眼泪,拍哄着他再次平复下来,随即才问:那爸爸呢?
什么?程默已然哭得忘记了前面的话题。
爸爸爱打人?应旸好心提醒。
也不打,程默小小声地补充,但他很坏。
应旸没问他究竟怎么个坏法,怕再一次刺激到程默,毕竟人一旦哭起来,平时很多鸡毛蒜皮的小事想想都会觉得委屈:那咱们不理他,嗯?
程默听话地点头。
应旸揉揉他的脑袋,又牵起他的手捏了捏,什么话也不说,只认真地盯着他看。气氛霎时间暧昧起来。
过了一会儿,眼见程默神情有些不自在了,应旸忽然抬手在太阳穴的位置点了点:我的脑子,还空着一大块,你要帮我找补回来。
可我不知道你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那就用你自己填满它。
应旸的语气十分霸道,程默无意识地晃了下脑袋,像是答应的样子,随后又自然地说:眼睛疼,他没有发觉自己竟在无意中用了撒娇似的语气,见应旸专注地看着自己,他莫名就有种被宠着的感觉,脸也是。
眼泪太咸了,脸上像被盐渍了一样。
去洗洗。
无论程默方才究竟有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应承了什么,都不妨碍应旸心情大好地托着他的臀把他轻松抱了起来,身后拖家带口地缀着蛋蛋,稳稳走进浴室。
程默的拖鞋掉在了半路,应旸让他踩在自己脚上,先是用冷水帮他擦了擦脸,接着搓了条热毛巾焐在他眼前:这样有没有好点?
程默轻轻点头,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应旸没有错过他的小动作,立马呵斥:不许再哭了。
唔。听着可怜巴拉的。
像进来时一样抱着程默出去,应旸这回把他放到了床上。卧室没有亮灯,应旸也还没洗澡,于是他只借着外间稀疏的月色蹲在床边,不时打量一下程默光裸的小臂和脚掌。
程默肤色很白,毛孔细腻,也不见多少体毛,就跟玉做得一样。
他的五官算不上出众的那一挂,至少走在街上远没有应旸招眼,但组合在一起却异常耐看,久了还会发现这样的比例构成其实是精致的,差一分都会破坏整体的观感。
在应旸眼里,他永远是最特别的那一个。大概是因为他眉眼间的神态十足温和,很容易就让人心生亲近,再加上他本身气质也好,和他这种常年打打杀杀的粗人不一样,一看就特别有涵养,假如在街边碰到外国人问路,肯定都先来找他。
应旸攥着他的手玩了一阵,又托起他的脚掌比了比。
大概是因为程默长得不高,一双脚和他的手差不多大,就跟抓着个小玩意儿似的,完全称得上是小巧玲珑了。捏起来感觉也是软软嫩嫩,要不是知道他走路算勤,应旸还以为他是哪家生来就没自己下过地的富家小少爷。
不知道是不是热敷太过舒服,程默罕见地没有挣扎,只在应旸无意中搔到痒处的时候缩了缩腿:痒。
应旸试探性地往他脚心又搔了一下:这里?
哈。程默不由失笑,捂在眼前的湿巾险些松脱开来,别
应旸果然没再挠他,可是脚掌却被托起了些,紧接着脚背忽然感受到一抹温软的触感。
咦?!程默赶忙撤下攥着的毛巾,就见应旸低头凑在他脚面上,一时还没直起腰来:你
凉了?应旸似乎没有把这当作一回事,接过程默手里的毛巾摸了摸,我再洗洗,坐好。
程默蜷在床上不安地晃着腿,眼神偷偷瞥向方才被应旸亲过的地方。
感觉有些发烫,程默忍不住碰了碰,不明白应旸为什么要亲他那里。倒不是嫌自己脏,他洗澡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搓得很干净,只是怎么也想不到应旸竟然会这样亲人。挺珍视的一个动作,一般只有在结婚的当天,新郎给新娘找出婚鞋穿上以后才会捧着她的脚这样亲一下。
程默暗暗想着:这七年里,他也试过这样亲吻别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亲一下jiojio!实情果真如此简单吗(摸下巴)另外说明一点:捏不是什么攻控或者受控,都是捏的崽,一视同仁!!!没有谁就是多付出的那个也没有谁永远吃亏!大家放心叭!!!=333333=
第28章 Chapter 28
应旸回来的时候程默正缩在被窝里发呆,原本圆溜溜的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还没完全消肿,得再热敷一阵,否则第二天估计没法上台讲课了,学生看见了一定会追着笑话他。
程默只能留给自己欺负,别的人想都别想。
应旸把重新搓热的毛巾轻轻搭在他的眼皮上,程默熨帖得吸了吸鼻子,喉咙里无意识地发出表示惬意的咕哝,像被蛋蛋上身一样。
困了就先睡吧,我去洗澡。说完应旸就准备起身。
唔。程默什么也看不见,却凭着直觉一下握住应旸的手,潜意识里依然残存着对他不辞而别的恐惧。
看出他的不安,应旸反手回握住他,在他纤细的指节上吻了吻:我不走,要不你看着我洗?
估计是玩笑话,程默赧然摇头。
那我开着门,你可以听声音。
唔。应完又担心蛋蛋到时跑进去捣乱,蛋蛋
我一会儿把它关到外面。
先给它加点粮吧。程默嗓子哭哑了,现在说句话都瓮声瓮气的,再加上脑门上搭了块毛巾,瞧着就跟无枝可依的蒲公英似的,风一吹就散了。
应旸什么都顺着他:行。
程默这才放下心来,在应旸再一次亲过他的手后默默把它缩回被子里,意图借此保留残存在上头的一点点热度。
加完粮,把程默打包好的衣服一件件收回衣柜,应旸果然只关了卧室门就大大方方地走进浴室洗澡。
失去了视觉的干扰,听力霎时变得分外清晰,听着浴室那边陆续传来的动静和淅淅沥沥的水声,程默很快就陷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思绪一下子飘荡得很远,恍惚中回到了七年前的夏天。
吱吱吱吱
午后的教室里,艳阳透过青绿的窗帘缝隙照到堆叠成山的课本上,密闭的玻璃隔去嘹亮的蝉鸣,空调尽职尽责地运作着,程默和分布得零零散散的同学们一起穿着外套趴在桌上午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