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站着一个身形高挑的男人,神色痛苦地对医生说如果出事一定要保大人
再然后就醒了。
雨早就停了,阳光正好,是周六的中午。可惜好好的一个小假期,躺在医院里养伤废了。
林碣石已经做到了院长的份上,原本是不用做查房之类的工作的,但病人是薛易,比较特殊。他草草开完每天中午例行的报告会,戴上眼镜夹着文件下了电梯。
女助手在帮他整理病例。
是酒精过敏引起的胃部毛细血管扩张出血,还有情绪激动造成的大脑缺氧食欲不振等症状,江大夫说,不排除狂躁症的可能,建议做更深一步的检查。
他的情况比较特殊,先约一下心理医生吧。林碣石叹了口气。
阳光正好,病房的门虚掩,里头一坐一站两个人各怀心事,谁都没发现有人来了。
薛易没有换病号服,穿着自己的卫衣,外头披着个大一号的羽绒服,靠坐在床上,脸歪向另一边。床边的少年急的一头汗,端着个碗,哀求床上的大爷看他一眼。
少爷诶,您就赏脸喝两口,给个面子成吗。
秦朗绕到这边来,薛易的头便转向另一边,目光越过窗子,落在一层一层的松树枝上。
您还真跟我生气了,我哥那人就这样,神经病一个,犯病了就得拿我出顿气。再说了,我只是跟你说一声不回去,又没让你来救
秦朗。薛易叫了一声。
在呢在呢。秦朗闻声脸上一喜,赶紧凑过来,饿了是不,大夫说你胃还不行,只能喝点
薛易突然伸出手,在秦朗手臂上捏了一把,准确无误地捏在伤口上,疼的他猛抽一口气,差点把碗掀了。
秦朗脸色一变,终于发了火,把碗往桌子上一摔骂道:薛易,你他妈到底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薛易的羽绒服滑了下来,卫衣贴在胸口,抵着里头劲瘦的胸膛,他顿了顿,继续说:就是想告诉你,如果我是你,就不是摔碗这么简单了。
不摔碗还能怎么样,摔你吗!秦朗咬咬牙。
薛易是真的下了狠手,整条胳膊都疼麻了,可秦朗能怎么办,又不能真对他发脾气,只好绕到窗根,把这阵疼劲儿挨过去,复又神色如常地回来,坐在薛易跟前。
薛易低着头,刘海有点长了,挡住了眼。
秦朗一肚子脏话咽了下去,变成了一声无奈的轻叹,不想吃算了,那躺下来歇会吧,医生说晚点还有检查。
薛易纹丝不动地坐着,不想理他。
秦朗没办法,只好帮他把羽绒服重新披好,自己则穿着个短袖坐在一旁。他安静了一会儿,病又犯了,忍不住开始唠叨:我跟你说,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从小一生气就不理人,养个妞都没你这么难伺候。
薛易瞪了秦朗一眼,吓得他不敢再瞎说了。
秦一封怎么样了?
他能怎么着,毁个容呗,我跟妈说是我打的,要杀要剐等我回去了再说。
凭什么。薛易皱起了眉,是他先打的你。
对,是他先打的我,但是哦,我明白了,我终于知道你为啥突然摆脸了。
秦朗突然明白了薛易生气的点,一时间,心里犹如岩浆爆发,热的一塌糊涂。他伸出手,在同是少年的他的头上草率地摁了两下,哄他道:笨蛋少爷,我跟你盘一下哈。
滚,少摸我。
秦一封,他是妈妈的儿子,对吧。可我不是,要告状也得去和爸爸告,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如果他在你爸回来之前把你打死了呢?
没有这个如果。如果有,那也是我把他打死了。秦朗吸了吸鼻子,低头望向薛易。
他知道自己兄弟在气什么,总结出来大概就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眼下他也未必是不幸的那个,至少毁容的是秦一封,不是他秦朗。
那,你跟我保证。薛易突然抬起了眼。
只见他喉结微微一颤,恍然间,少年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却是突然透出了一股温情的味道。
他长的是极好看的,安静的是时候眉眼便乖巧温和,毫无攻击性,笑起来就更加明媚漂亮,又极富感染力,令人着迷的少年气。秦朗喉咙梗了一下,思绪恍惚间,熟悉的恐惧感重新爬上了心头。
他喜欢男人,自己不就是男人吗?
可自己明明是直的啊,面对温柔可人的小姑娘会心跳加速,也曾经偷偷暗恋初中的班花,可为什么,对着薛易也会有同样的感觉呢。
秦朗,你听没听老子说话!见秦朗走神,薛易那一瞬间的温情也没了,一张冰冷的脸重新摆上了台面。
在呢在呢。秦朗赶紧回神,抓住他手腕强行顺毛:你别生气,再出个血缺个氧什么的怎么办,非得吓死我才行吗。
秦朗,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跟我保证,要死也是他先死。
好好好,我跟你保证,要死也是他先死,你不能再骂我怂了吧。
怂货。薛易哼了声,连我都不敢打,你亲哥当然下不去手,哪天你被打死了,千万别喊我去给你上坟去,丢不起那人。
好了好了,看把我家少爷气的,快歇会儿吧,我给你把床摇下来?
嗯。薛易一通话说下来也是精疲力竭,软绵绵地点了下头。
瞧这副受气包的样儿,这要不解释的话,谁知道昨天你才是打人的那个呢。
你去死吧。薛易侧躺在床上,整个人蜷了起来。
哎呦我的小祖宗,躺平躺平,别压着胃。
秦朗赶紧把羽绒服拿到一边儿,再把薛易弓着的身子掰开。
真烦人。薛易望着天花板骂他。
能不能有点良心啊,都是为你好你还骂我,你看看我,这寒冬腊月的,怕你冷,就穿个短袖搁这儿站了俩钟头了,老子自己都感动了。
穿上啊,愣着干什么。
穿就穿,稀罕给你披着。
薛易盯了一会儿天花板,手上的药物慢慢起了作用,困意如潮水一般袭来,他闭上眼,不一会儿便又睡着了。
轻浅的呼吸声响起,少年嘴唇微张,睡的越发安稳。秦朗轻手轻脚地凑近床边,把羽绒服重新脱下来,盖在医院有些薄的棉被上。
真是猪,倒头就能睡的着。
秦朗念叨完,薛易的呼吸突然轻了,头无力地朝床内侧一偏,陷入枕头里。秦朗吓得胸口一跳,伸出手指,在他鼻子底下探了探。
操,哪天真被你吓死。
林碣石在门口站了很长时间,捏着文件的手指夹泛起青白。
他突然觉得胃里一阵恶心,恨不得马上让心理医生来,把这两个人关进诊疗室好好治疗一下。
荒唐,真是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