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阳光下，苏启那一双弯弯的眼睛里似乎锁了什么深奥的东西，让人看不太懂。依然是那种温温好脾气的模样，他看着自己的亲生父亲，含笑问：“有什么事，您尽管直说。”
陈启岳看他一眼，微微沉吟，开口便是很有气势的领导口吻：“我想说的事你应该很清楚。最近Q城很乱，仅这个月居然就有四次恶性聚众斗殴，实在太过分！这样的帮派械斗严重危及普通老百姓的安全，Q城虽然小，但一直很受关注，治理这种事情我责无旁贷。”
苏启微微一笑，端起一杯小巧透明的清茶，在阳光下慢慢转杯身：“爸，一个城市里总是有白就有黑，不可避免。晨帮以前的大哥在国外被人暗算，至今未脱离危险，他手下的那些人群龙无首，当然会有争斗。这些原因我是很清楚，造成原因的那些东西……也很清楚。”他说着，顿了顿：“所以您也不用给我摆利害关系了，您希望我怎么做，有什么想法，您就说吧。”
陈启岳浅酌一口茶，点点头，那一张发福后依然俊朗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让魂儿小姐感觉有点别扭。她忽然想起宸夜曾骂过苏启几句话，其中一段的内容好像就是说，小酷哥那仍昏迷不醒的老爸，就是被苏启的亲爸害的。
那不是说，就是眼前这位局长暗算了晨帮以前的老大？
魂儿小姐用自己不怎么灵光的鬼魂儿智商思索加推理，仔细观察这位局长的反应，继续旁观。
下头的陈启岳局长微微阖着眼睛，低沉缓慢地说道：“阿启，就像你刚刚说的，有白就有黑。这种社会上的牵制问题我非常明白，今天让介宣去找你，也是因为有了一个计划。”他说着，再次浅抿一口茶，淡淡开口：“我希望Q城的黑帮不要一家独大，希望有一股可以控制的势力身在黑道，压倒晨帮。阿启，一个新的地下帮派首领的位置很适合你，我会替你铺路，不要令我失望。”
苏启眨眼，看样子是愣了愣，随即在阳光下露出白牙笑了起来：“不是吧，爸，我只是个刚刚工作的医生，我不……”
“你的能力我非常清楚。”陈启岳沉声打断他的话，面上神色和苏启那无奈嬉笑的样子相差太远：“你是我的亲生儿子，对你我也没必要顾虑太多，既然你想让我照直说，那么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的目的。”
他说着顿了顿，用那双眼白泛黄却依然严厉的眼睛直直盯着苏启：“你一直都和晨帮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现在，我要你利用这些，帮我一起，把晨帮彻底铲除。”
苏启坐在原处回视陈启岳的目光，脸上的嬉笑逐渐褪去。
陈启岳那话说得轻描淡写，但说出口的语句却重逾千斤。苏启没接话，就坐在那淡淡地看他。魂儿小姐很难想象苏启这张平和面皮底下到底有些什么感受，要知道这家伙看起来和晨帮的关系很好，和晨帮那位酷酷的宸夜小老大，似乎也是铁的不能再铁的好哥们。
但现在坐在他面前的是亲生老爸，亲老爸和铁兄弟，他怎么选？
苏启换了个姿势，手指扣着茶杯边缘，垂眼轻轻地道：“爸，既然您让我这样称呼您，能不能听我几句话？”
陈启岳闭上眼睛：“说吧。”
苏启似乎极轻地叹了一声，慢慢道：“血浓于水，都是一家兄弟，本来不应该自相残杀，现在大伯已经昏迷不醒了，家都回不来，您能不能……”
“不能。”苏启的话还没完，已被陈启岳沉沉打断。他睁开眼，那双始终漠然的眼睛里闪出一道凌厉的光：“正因为我让你叫我爸，你才更应该铭记自己的身世。大伯？谁承认他是你大伯了？他把你从小带走根本没安好心，知不知道，你和你妈妈是我最在乎的东西？”
陈启岳的声音已见凌厉，而苏启抬起眼睛摇摇头，温温的语调平缓道：“可是我妈妈已经死了。”
陈启岳整个人都顿了顿，坐在沙发里，眯起眼睛向苏启扫了一眼。
他的脸上是一种魂儿小姐看不明白的表情，声音有一些沙哑：“我对你妈妈的感情，你们谁都不会明白。我有多爱你的妈妈，就有多恨那个人！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了，只要记住这个结果就好。阿启，你是我和你妈妈唯一的儿子，她给你起这个名字，只有我的一个字，你明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苏启在沙发中沉默了一会儿，勾着嘴角说：“明白。”
“明白就好。”陈启岳吐出一口气，低头慢慢喝茶，又恢复了平常神态。“阿启。”他沉沉地说：“不要令我失望，也不要令你妈妈失望，你始终是我的亲生儿子，也是我最看好的人。”
苏启点点头，笑一笑说：“给我时间考虑一下，爸。”
*
午间安静的滨海小城，冬日阳光普照大地，亮白阳光穿透云层绚丽斑驳，却照得整个城市空旷一片。魂儿小姐不知是自己再次产生幻觉还是眼里只有苏启一人，此时的她垂目四望，偌大一个Q城街道竟然空空如也，就只有苏启独自漫步的身影。
那么大的一座城，他那身影已经显得孤独。温暖阳光照着他身旁不远的河面，粼粼波光映衬下，这人停住脚步，站在桥头瞭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