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黑了、也瘦了,但笑容一如之前的明朗和阳光。石远只觉得他的心脏仿佛从最外层开始一点点被哥哥的笑融化解封,碎冰噼里啪啦掉下来,变成水汪汪的一眼温泉。
他刚想说话,眼泪却在扑进哥哥怀里的那一瞬间夺眶而出。
焦哲也没说话,只是一下下摸着他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像在抚摸一只满腹委屈又浑身炸毛的小兽。
你怎么回来了?小兽终于止住眼泪抬眼看他,睫毛上细细碎碎的泪珠让焦哲忍不住吻了下去。
石远总是把狗的特性表现地淋漓尽致,他低吼一声开始又啃又咬。
停!停!焦哲告饶:我还没洗澡身上臭死了,先吃饭吧。
石远不为所动,拖拖拽拽着哥哥进了卧室呯地关上门,差点把想跟进去凑热闹的酸辣粉的脸,从立体中华田园拍成平板加菲。
这里还疼吗?焦哲搂着石远的后背、手正好搭在上次为了救兰姐落下的疤痕上,细细长长的一条凸起:我记得缝了16针?
石远很轻微地摇着头:嗯,早就不疼了。
我的小狗子是个特别善良又有正义感的人,兰姐之后给我发了好多次微信夸你,有一次说漏嘴了还打算把你介绍给她一个条件特别好的闺蜜,气得我宣布和她绝交一个月。
扑哧!石远笑了一下:兰姐来咱家看了我好几次,倒是一次也没提这事;再说能有比哥哥条件还好的人?我才不信。
焦哲把他更紧地搂进怀里:狗子啊,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嗯?我最爱的人要去做一件非常危险又违法的事,而我特别理解他为什么会这么做,我甚至觉得如果换成是我经历了他经历的所有事、又处在他这个年纪,很可能也想这么做。
石远默不作声,好一会儿才说:哥哥,我没打算违法,我毕竟是警察、虽然是交通警,但也是在国旗下宣过誓、在正经警察学院受训和毕业的,我知道轻重。他犹豫许久:我就是,想在某些事情上推一把,真的不会触犯法律。
可是我特别怕,焦哲很快接口:我有多怕你也能体会对不对?咱两换个位置,我去做你说的这些事情,你会不会担心地根本睡不着觉?他咬上石远的肩膀:从昨晚通完电话到现在,我每分钟都坐立不安,他深深叹了一口气:狗子,我怕得要死。
石远又闷了好久,摸着焦哲憔悴不堪的脸:哥哥,要不咱两先吃饭,然后你睡一觉,看你的脸色我也特别心疼。
给哥哥盖好被子、看着他皱着眉头进入梦乡,石远拎了两听啤酒坐到窗台上。
小学二年级吧,爸爸妈妈带他去看电影,名字早就没有印象,里面有一幕是蒙着脸拿着刀的坏人偷偷摸摸进屋,那个黑色的身影被很夸张地投在一堵灰白的墙上,尤其是那把刀的影子格外大也格外尖。小石远当时就吓哭了,之后很久都常常会在梦里见到一个看不清脸的人举着尖刀站在床边,而每次一身冷汗地尖叫惊醒,总是能听到婆婆一边穿鞋子一边喊着:小远婆婆在呢,婆婆马上过来!
没人知道婆婆在他生命中扮演了一个多么重要的角色,上警院第一天晚上熄灯后,大家躺在床上嘻嘻哈哈小声聊着天,只有他竟然想婆婆想得掉下眼泪快1米8以后要当警察的人还这么没出息!他抹掉眼泪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后来又接婆婆回来一起住,他甭提有多开心!让婆婆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度过余生,是他这辈子最坚定最毫不犹豫的心愿。
可是,都碎了、都没了。
所以怎么可能停?怎么可能甘心?他查了那么多资料、筹谋了那么长时间、花了那么多精力,现在只差最后一步就能给婆婆报仇,真的只差最后一步!
只要老混蛋今年再犯病,老柳和老冯一定会在对方青霉素过敏的情况下首选头孢,在打完吊瓶回家的路上,焦哲只要扮演好一个逢年过节去送礼的人踩好时间骑车从他身边经过、让那瓶酒从吱扭作响的自行车后座上恰好摔下来,他就可以从从容容离开了(注)。
他笃定对方认不出来自己,一是大冬天他有足够的理由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二是在酒鬼眼里,剑南春的吸引力可比自己多一万倍。
这方案有没有漏洞?当然有,比如他今年没犯病、比如诊所没有用头孢、比如老混蛋良心发现看到酒掉下来没有匿下而是追上来还给他、比如酒摔下去的时候周围恰好有其他人经过提醒了他、比如最后老混蛋没喝多少酒导致反应没那么严重,这些石远都考虑过,但这是他能想到的最不违法的方案了。
他想给婆婆报仇、也更想和哥哥携手并肩一辈子,哥哥所有的担忧和心疼他怎会不懂?13岁以后他就能分辨出哪些是真情哪些是假意了。
四天的假,哥哥要在路上马不停蹄用掉三天,这么奔波只为回来劝住他不让他做傻事,他怎么能无动于衷继续一意孤行。
左右为难,特么原来真到眼前是这个意思。
注:头孢和酒精结合发生双硫仑反应,会出现急性心衰、呼吸抑制、急性肝损伤等情况,如果得不到及时医治,常严重到危及生命;但现在为了提升安全性,口服头孢几乎没这么严重了。
☆、第 26 章
第二天一大早焦哲朦朦胧胧睁开眼睛,石远歪着头正在看他,眼神悲喜莫辨、卧蚕下有两团大大的黑眼圈。见他睁眼,石远伸出手抚上了他的脸:哥哥,我想了一夜,我能答应你两件事,第一绝对不违法。
焦哲眼神明显暗了一下:那,第二呢?
第二,在你从西藏回来之前我不动他;在你回来之后,我如果做什么也尽量都会告诉你。石远叹着气:但我没办法再做其他保证了哥哥,婆婆于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也知道,我不能让她白死,哥哥你不用说已经判了怎么能算是白死,在我眼里这真的就是!可我也不能让哥哥千里迢迢回来一趟、回去之后再继续为我担惊受怕,所以我只能保证这两条,除此之外其他的,他慢慢在床上坐直,比刚才和焦哲的距离一下子远了不少:我真的做不到,就算哥哥现在对我很失望,我也只能保证这两点。
焦哲想了想,这个结果也还可以接受,最起码先按下暂停键让这件事稍微降个温、后面再有什么状况也能互相商量着来;小孩儿多少年都自己做主惯了,而且婆婆在他心目中可能是比爸爸妈妈还亲近还深爱的人,他能这样的确是让步了不少。援藏回来后两个人每天都在一起,他没准儿可以试着让他慢慢打消某些想法。
好!他坐起来抱住石远:谢谢你狗子,我知道这对你很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