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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缠绵(1 / 2)

菡萏香销翠叶残, 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 不堪看。

入宫数日, 璧月已渐惯,皇后对她关爱非常, 常日嘘寒问暖,令璧月受宠若惊。只唯一的不得意,便是,虽近在咫尺,与那人却难谋面!至于心意, 更无从表明, 也只得暗自神伤。虽说皇后对她,除了寒暖, 他则从无过问,然璧月总怕时日常久,心思难免为人窥破,遂不敢多与人来往,常日只独自待着。还好这苑中, 赏玩的去处不少, 可供解闷。

这日清早,璧月在苑中闲逛, 有意无意间, 竟到了春锦阁前!一时驻足,欲往求见,然偏寻不出适当由头。正自踌躇, 却见皇后自阁中步出,无缘由一惶张,便欲离开。孰料转身,险与一人撞个满怀!

“你这小宫娥,走路怎也不看?”未及抬头,便闻一声喝斥。

“我脑后又未长眼,怎会看后面?尔等自后来,瞧见我转身,却不知驻一驻足么?”璧月何时受过下人这等训斥,何况此事又非她一人之错,自然恼起,张口便反驳。

“这婢子,冲撞了大王,却还口出妄言!此事定要回禀圣人,将你好生治罪!”黄门气急。

璧月退后两步,昂首一嗤:“你便是回禀官家我也。。。”倏忽看清冲撞之人,顿一怔,黄门方才似乎提到“大王”。。。再看此人器宇轩昂,神态倨傲。。。便有些心慌。

“璧月,你怎在此?”身后传来皇后诧异的询问声。

“我。。。”璧月匆忙转身,目光尚带仓皇,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身后那人见皇后驾到,微一躬身,叉手行礼。

“回禀圣人,此婢方才冲撞大王,非但不知错,还口出狂言,此理,请圣人明断!”倒是那与璧月起争执的黄门已先开口。

“璧月,此究竟是怎一回事?”皇后口中虽问着璧月,目光却转向那尚未出言之人。未待璧月答言,又带笑道,“璧月是初入宫,有处或现不妥,实则也是我教导不周之过,若是不巧冲撞了。。。”

“圣人言重了,此原是黄门言过其实,方才小王走得急,与这小娘子小冲撞了一回,圣人不必上心。”豫王已知趣打断她。

皇后点了点头,依旧笑道:“那便好!”言罢吩咐璧月与之赔了回礼。

事既罢,皇后领着璧月便要往后去。孰料未出几步,却闻身后豫王一声“且慢”!璧月心内尚委屈,当下以为他又要对自己横加为难,乃满面忿色回头。却出乎意料,那人面带笑意,手中拈起一物,问道:“此,是你的么?”

璧月一怔,忙抬手摸了摸发间:果是少了一朵珠花!面色顿红,上前由他手中接过,却连谢也未道,反是轻哼一声,兀自转身去了。独留那满面无奈之人在后摇头轻叹。

一大清早遭遇这等扫兴事,理未占到却还教人笑话,璧月一时怎能气平?一路寡言少语,只拿道边的残花败草出气。连皇后与她说话,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答着,看去心不在焉。皇后见此,只得好言宽慰。

璧月忿忿道:“我只是气那些个黄门,竟仗势欺人!”

皇后无奈道:“豫王乃今上亲弟,身份可谓尊贵,左右若是仗势些,也是常情,何况豫王并未为难于你啊!”

璧月哼道:“他不为难我,乃因圣人已出言维护,他自然还识得这趣!他若果真心胸宽阔,早便不会纵宫奴那般羞辱我!”

皇后摇头苦笑:“璧月此言,实是苛刻!豫王原以为你乃寻常宫人,便呵斥两句,也不为过啊。”

对此言,璧月一时倒也无可反驳,只挥袖又甩落一地败叶。须臾,一嗤:“他不知我身份还好些,若知晓了,还不知要如何对我加为难呢!圣人难道不知,他与我大哥素来不和么?”

皇后微一怔,即刻又笑道:“豫王与世子当初皆年少,意气用事,偶起小隙也不为怪,不定如今,早已前嫌尽弃了呢。且言之,你是一女子,豫王断不至为难你。”

璧月又一哼,到底未再出言。

皇后自知她对豫王尚怀成见,便又道:“皆说豫王严毅,然而今日你冲撞了他,他方才还你珠花时,却还露了笑意,已是难得。”

璧月面上复又泛红,口中却嗤:“他是讥笑我!”

皇后一笑,浅带些意味:“豫王不是性狭之人。虽看去威重,然总还不失温和,且说来,但凡男子,怜香惜玉之心,皆算得天生罢。便说豫王夫人潘氏,体弱多病,然豫王对之,始终怜爱有加,二人琴瑟和谐整七载,豫王从未纳进一侧室,便是一证!只可惜,潘妃命薄,不幸于去年撒手人寰。豫王哀伤甚甚,至今不提续弦,实令人惋惜。”

璧月略失神,无意中,竟也随之一叹。只过后,又觉莫名,便垂眸自嘲般一笑。

天愈来愈冷,越凌日渐乏力,连阁门也鲜出了,到当下,贵善也已无法,只一心企盼周贺延尽快到来。然而,便是此事,终竟也至生变---据新传来的消息,周贺延已寻得之讯,竟是误传!

原来当日在徐州,使者听闻有一貌似周贺延之人前两日方抵此,一时邀功心切,人未寻到,便已传讯回京!孰料待寻到客栈,才知他已于前一日离去,急忙去追,然而一路追至扬州,也未觅得此人踪迹!无法,只得传信回京禀明实情。

事出生变,最为情急的自是皇后,一时除却自责过分轻信,一面且还抱着丝希冀,命人更加紧四处寻找周贺延下落。只是,众人皆心知,当下,留与他等的时日实已无几了。

近时,豫王常往苑中视疾,难免与南宫霁相遇,圣前虽还各自算得克制,私下却难免言不投机,遂互为暗讽冷嘲两句,不欢而散也寻常。

这日,二人又不巧在阁外遇到。一言不合,豫王便拿前事辱之。

南宫霁气恼下,竟回道:“汝作甚得意?当知汝尚未坐得这天下呢!”

豫王当下脸色惊变,南宫霁醒悟过,也不免懊悔。

豫王觐见时,便直言南宫霁出言不逊,请将之驱逐。南宫霁自知理亏,无从辩驳,只得忍气不言,越凌见此心中自有底,却已无力恼他。

晌午,阳光正暖,静谧的湖边,一棵横生却似半垂倒的树干上,二人相依而坐,望着涟漪不断的湖面各自出神。

越凌的体力,已然又衰弱下许多,这一路,走走停停,竟也歇了十数回。南宫霁不忍,早劝他回去,他却不肯听,直教人无奈。

无言探过一手去,牵过那人微凉的手,置于膝上摩挲着。那人静坐未动,似有意放纵这等无伤大雅的放肆。

一阵风来,席卷了枯叶残枝纷杨而下,有两片,落在那人发上与肩头。

南宫霁抬手替他拂去,又将人往怀中纳了纳,轻开口:“此处风太大,你受不得寒,回去可好?”

越凌似一犹豫,回过眸,目光却如这天色一般,凄冷而哀伤:“南宫霁,你,还是回去罢。”

言落,便觉置于腰上的手一颤!

那人眼中的惶张与痛楚显露无疑:“凌,今日之事,我是一时糊涂,你千万莫恼,我今后再也不会招惹豫王。。。”

半晌无言。良久,不知孰人出了一声叹息。

“朝中早有谏请立储君,我。。。”越凌当下提此,似有深意。

南宫霁并不欲听:“朝事非我可过问,你也不必与我道来!”一面转头回避。

“此事与你有关,你定然要听!”越凌的语气,不容违逆。

南宫霁一怔,终是转回头,神色木然。

“希瑁年纪尚幼,难当大任,因而,吾还是决意---立长君!”口气之平淡,似说着一件与己无干之事,“豫王,乃我唯一手足,又是朝中众望所归。。。”

“凌,你莫说了!”其人之意,自生怕豫王登位后对他不利,然此,却着实是过虑了,“我此生,定然与你生死不离,因而,他越植如何,皆与我无干!”

“南宫霁,你。。。你莫胡言乱语。。。”

言未尽,一手已教那人拉住,贴上他额头,“我此刻正清醒,并非胡言,我心意早已决,只是未得时机与你道明。凌,离了你,我纵然活着,也不过行尸走肉,天长日久,徒增苦痛而已,又有何益?如今我别无所求,只望你留我在身侧,朝夕相对,同来同去,再无别离,便意足矣。”

掌中,果然不觉烫。越凌抽回手,心已在作痛,却背过脸:“事亲为大,你出此言,是将孝义置于何处?何况你父亲,早将蜀中的江山,托付于你一身。”

那人苦笑,轻扳过他脸:“凌,你当知,越植对我,已是怀恨多时,以其人性情,一旦得势,必是睚眦必报,到时,他将如何处置我,如何对待蜀中,并不难料知。与其受辱人前,牵累家人及无辜,甚致天下不安,倒不如,随你同去,这般,既遂了心愿,又可保全家国,才是上上之策!纵然无奈愧对父亲,然而大势于前,想他不至苛责我。”

北风,凌冽得迷人眼。怪不得,一闭一睁间,眼角已湿。

“这,是何苦。。。”那人轻出一言,低头,一颗莹珠已无声滴落,碰碎在脚边的枯草叶上,四溅开。

心尖一痛,南宫霁伸手抚上那莹润却忧伤的面庞,缓缓抬起。那人似怕与他相对,轻将双目阖上,然眼角,却难止湿冷之物滑下。南宫霁这般看着他,只觉心越缩越紧,越紧越痛。。。一声轻叹,闭目吻上了那微阖的双唇。。。

“大哥!你。。。”一声显带惊诧的呵斥,倏忽令难分难解的二人一震。

睁眼,却只瞥见一抹青绿,往远处飞奔而去。。。

“璧月!”南宫霁的嘴角,露出一丝苦涩。。。

黄昏,阴沉了一日的天空,终于纷扬飘洒起细碎的雪花。汴梁今冬的首场雪,来得有些拖沓。

檐下,南宫霁静自立着,望漫天飞絮出神。身侧,贵善正瑟缩,双手拢在袖中,不时跺着脚,转头看向那人,欲言却又止。

不知何时,阁门终于打开。皇后走了出来,步履不甚稳,面色苍白,眼中似噙泪。

“世子,官家召你!”稍待,皇后轻出言。

南宫霁面色如旧,轻躬了躬身,便自入内去了。

阁中灯光略暗,那人闭目倚在床头,似又陷入昏沉。南宫霁生怕吵了他,放轻脚步走去,在床沿坐下,执起他置于被外的手,轻放回,又将被角掖了掖。一切妥当,便将如水目光温柔落在那张百看不厌的脸上,轻为描摹。

稍许,见那人翩睫似一抖动,终于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