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尚往来,也讲述了自己与太监这一行的不解之缘。
许是难得有一个能讲唠嗑的人,他一讲起来就有点竹筒倒豆子,没完没了的意思。
再加上数杯黄汤下肚,讲的那叫一个慷慨激昂,口水四溅。
当年我十二岁,毛都还没长齐,就被我爹送进西三胡同,遭了小刀刘的毒手。
在那木板子上趟了足足俩月,吃不得尿不得香九,你是哪家给切的?
香九又给他添了杯酒:我跟您不一样,在小德张那切的。
裘白山的舌尖舔舔牙花子,深表同情道:那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呐。狗小子,你受苦啊。
可宫里的日子才是最苦啊,你长的好讨人喜欢,而后宫的主子却不喜欢我长的瘦瘦巴巴,没人选我伺候,便给发到造办处
好在我师兄对我好
您师兄?香九把羊杂嚼得脆脆响。
是啊,说起来我们兄弟俩已有许多年没见面了。
裘白山咬了两口白菜叶,脸被酒染红,眼神也逐渐失去清明。
语气满是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的沧桑。
香九又问:您师兄没在宫里?
不在。
那是过身了?
裘白山忽然瞳仁一顿,扬了扬筷子,泪花闪闪的说:不提也罢,来,再喝!
咱们俩今晚不醉不归!
香九将他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心下多了许多猜疑。
可也不好再追问,执起酒杯,和裘白山碰了个响,转开话头:您可不能喝醉,否则如何听我给你念信呢。
对对对!裘白山猛拍脑门一巴掌,佝着腰背跑至衣橱前,从最里头扒拉出那封回信。
至宝一般捧着来。
以至于香九也轻轻接过,怕一不小心给碰碎了。
裘白山还甚为细心的举了盏烛火来,因来的突然,差点儿燎掉香九半截眉毛。
他抱歉的笑笑,让香九快念。
香九摸摸还在的眉毛,展开信纸。
溪山晓来深,片光万物新。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
她声音轻柔缓慢,一字又一字。
裘白山表情如沐春风,搓了搓手,问:这诗啥意思。
香九整理措辞道:是想与你当知己的意思。
再委婉点就是我只把你当朋友,看来是拒绝裘白山这份情了。
裘白山却欢喜极了:知己!她当我是知己啦!
真好真好!
香九:哇,太监真是个奇妙的群体。
没错,她啪啪鼓掌,所谓红颜知己千般好,佳偶天成万种情
看来琼玉嬷嬷已经为您老敞开进入心扉的大门了!
裘白山虽然没文化,但佳偶天成还是听过的。
煞有其事的说:那你帮我写回信,就用这句诗。挺好。
香九:
你确定琼玉嬷嬷不会觉得你在骚扰她吗?
.
被裘白山逼着写完信,已是月儿高高挂的时候了,香九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翊坤宫,满身的酒气。
福茉儿就在门外等她,两手搅在一起,左右踱着步。
好容易盼她回来,一把拉住她:好哥哥,我就怕你喝酒。
我去拜师父,哪有不喝酒的道理。
福茉儿嫌她酒味儿冲,捏住鼻子:你快回房去躲着,孟太妃来了许久。
一来就问你可在,没见到你人,现在都不舍得走。
香九顿时如临大敌,朝自家好妹妹拱了下手。撩开衣摆便往庑房去,动静不小,将另外两名不当值的太监都给折腾醒了。
其中一人嘟囔着骂了句,翻个身,又睡过去了。
这一骂倒让香九冷静许多,放好门闩,摸着黑,脱靴上炕。
却在枕间摸到个暖乎乎的小东西。
香九轻轻搂它入怀,一遍一遍抚它的皮毛,悄悄问它:有没有想我呀。
随口的玩笑话,不由的想起第一次见到它的那个雨夜。
那时它从木苏娆的膝头滚下来,蹦到她手边,害得她被丢进慎刑司呆了一夜。
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呐。香九感叹道。
可跟你那主人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她将它放进胳肢窝,盖上被子合上眼,睡了。
但暖融融似乎没打算睡,用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香九的脸,撅着屁股蹭啊蹭啊蹭
直把香九的瞌睡蹭没了。
要不是看在它是御赐的份上,香九肯定将它干煸油炸酱香,来解心头之恨。
拎着它耳朵,把它无情丢开。
暖融融坚持不懈,再度蹦哒上她的盛世美颜,蹭啊蹭啊蹭。
香九这才想到它一天没吃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