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开口:“韩岳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祾钊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说:“先坐。”
钱书丞犹豫了一下,还是重新坐了回去。
孟祾钊:“韩岳原本是个军人,这个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钱书丞点点头。
…………
这事儿说来话长。
韩岳是正经军校出身,在校期间各方面成绩都很突出,毕业后就被孟君泽要走,跟着孟君泽一起出生入死,军衔也是一升再升。
虽说韩岳的工作内容是保密的,但是单单作为军人为国为家争光就让弟弟打从心里崇拜,之后弟弟韩峰也考入军校。原本这也是个佳话,哥哥与弟弟争先为国效力,坏就坏在弟弟同届有个不折不扣的二世祖。
这个二世祖眼高于顶,虽说能力也是有,但也算不上拔尖。可能是从小到大被吹捧惯了,他就觉得自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世上独一无二,目前还在打磨期的明珠,早晚会大放光彩。
韩峰长相并不突出,成绩不错却也不是顶尖,家庭背景一般,也不喜欢阿谀奉承,按理说两个人不应该有什么交集,事实上也确实没什么交集。可有的时候就是那么巧,就好像命运事先安排好的那样,一个岔路口,故事中的人物总会选择那条通向深渊的路。
韩峰成绩并不如大哥那般好,所以总是更加努力,无论是文化课还是训练,最后因为劳累过度外加犯低血糖,在训练场上晕倒,被送到医务室。韩峰没过多久就醒过来,手上还打着吊瓶,但是胃里不停往上返东西,特别想吐,他又不好意思吐在医务室,就强撑着身体,一把扯掉手上的针冲向隔壁卫生间。
刚吐个痛快,冲完水,几个人就进了卫生间。韩峰头还是有点晕,原本想站着缓缓就出去,结果几个人还没确认卫生间有没有外人,一人语气急促,其中有夹着卑微。
“少爷,求求您,给我吧,快给我吧。”
另一个人声音高傲,故意抻着长音说:“给你也可以,我说的事呢?”
那个人显然不知道为什么原因急坏了,声音都有些不稳,恨不得将心掏出来给对方看:“我答应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
那个高傲的人笑了笑,好像是示意了一下身边的人,随后就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
韩峰觉得此时出去实在不太合适,但是偷听也不太好,万般纠结。他还没纠结多一会儿,就听见脚步和关门声,好像那几个人已经走了。
韩峰松了口气,这才打开隔间的门。结果门一开,门口站了好几个人,不怀好意的冲着他笑。
“我就知道这里藏了个老鼠。”
先前那个高傲的声音从前面这堵人墙后传来,人墙自动让出一人位置,一身着作训服①,头昂的高高的青年人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下脸色发白,吐得有些虚脱的韩峰。
“这小老鼠长得真不咋样。”
韩峰没说话,左右打量了一下这群人,看穿着样貌应该都是这里的学生,为首这个他认识,是学校里公认惹不得的主。
韩峰刚吐完,葡萄糖也没挂多少,说话的声音透露着虚弱:“抱歉,我不是故意偷听。”
为首的青年哈哈一笑,爽朗的笑声里夹杂着做作的亲切,说:“没关系没关系,同学你身体不舒服也没办法,也怪我们进来后没注意隔间里还有人。”
韩峰抿抿嘴。
“同学,你刚刚都听见我们说什么了?”
韩峰依旧没说话。
青年凑近,看了看隔间里面没有其他人,‘啧啧’两下,然后眼睛瞥了眼身后其他人,几人会意,开始挨个隔间踹开看。全部都看完一遍后回来,冲着青年摇摇头。
青年笑着对韩峰说:“其实我也没别的意思,听见就听见了,不过你得留下点什么,毕竟我们不熟,你说是吧。”
韩峰:“需要我留个保证书?”
“哈哈哈哈哈哈。”青年大笑,“我们又不是过家家,留什么保证书,不如这样。”
青年后退几步,接着说:“我的这些兄弟都没开过荤,怎么样,给他们开个荤,留下个视频,今天的事儿就当没发生。”
…………
故事讲到这,后面不用说钱书丞也知道会发生什么。
孟祾钊叹了口气,说:“韩峰最后不堪受辱跳楼自杀了。”
钱书丞咬牙说:“这事儿最后不了了之了?”
孟祾钊摇头:“当时参与这件事的人都上了军事法庭,除了那个领头人。”
钱书丞直接气笑了:“怎么?专挑软柿子捏?”
孟祾钊说:“那个人并没有动手,下完命令直接就走,所掌握的证据完全完全没有他的事儿,最后将毁坏的视频修复也没有他丝毫身影。”
“那你们怎么知道他在场,怎么知道他做了什么?”
“知道归知道,没有证据。这件事所有关于他的证据在还没有收集就已经被收拾的一干二净。”
“大人物果然厉害。”
孟祾钊没有跟他继续争论,只是说了一句:“你之前做的那些事儿,不也有人处理的很干净?”
“我那些只不过……”钱书丞猛地抬头,直直的看向孟祾钊,“这话什么意思。”
孟祾钊笑笑,直接跳过这段,说:“这事儿过去没多久,韩岳就离队了。”
钱书丞皱着眉头,手指相互摩挲着。韩岳离队的原因孟祾钊没有多说,但说不说结果还是一样的,韩岳离队主要原因肯定就是他弟弟的死亡,他的目标也很明确,就是为他弟弟报仇。既然是要员的独子,没什么背景的韩岳想自己去办成这件事绝无可能,所以才会想找黑白通吃的慕容凌帮忙。可是看孟祾钊的意思,当初给那个官二代擦屁股的应该就是慕容凌,说明慕容凌跟那个要员是有关联的,至少在某种利益上达成共识才会出手相助,那他为什么如今又答应帮韩岳报仇呢?闹掰了?
看孟祾钊的意思,这个要员连孟家都忌惮,慕容凌怎么会只是为了帮他还人情去做这种事。话又说回来,慕容凌竟然连军方都能插上手,他到底都在做些什么。
孟祾钊给钱书丞几分钟思考时间,这才开口:“怎么样,我之前的建议要不要考虑一下。”
钱书丞收回思绪,说:“考虑什么?关于叫慕容凌年前回来,还是合作的事。”
孟祾钊:“当然都有。”
钱书丞疑惑道:“慕容凌现在在做什么,为什么非要他回来?”
孟祾钊摊摊手:“这事儿我不方便跟你说,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害他,只是让他回来待一段时间罢了,这不正好也要过年了。”
钱书丞:“按您的说法,我哥的死并不是他造成的,那您为什么觉得我会跟您合作,而不是跟慕容凌?毕竟我跟他比较熟。”
“因为不你信任他。”
钱书丞:“……”
怎么,自己对他的不信任已经这么明显了?他跟孟祾钊才见了几次面就能看出来,那他跟慕容凌在一起那几天,慕容凌作为一只跟孟祾钊不相上下的狐狸肯定也是知道的?
钱书丞隐隐觉得头有点疼。
作者有话要说:
①作训服:作训服是军人在训练和作战时穿着的制式服装。也叫野战服、作战服。大多数国家的军队都配有作训服。它的主要特点是轻便紧凑,以适应战术技术动作的要求。作训服的结构通常是:上衣为夹克式;裤子为马裤式、或裤口有抽带的散腿裤。要求坚牢耐穿、适应摸爬滚打的需要。
第25章 第 25 章
孟君辰满含愧疚的将钱书丞送到门口,他爸让他在那个屋里明显就是把他当成镇定剂,用来安抚钱书丞。
钱书丞拍了拍他的肩,没说什么开车走了,回到家后什么也没跟韩岳说。这种事儿安慰的话完全不必说,搁谁身上也不可能说放就放,忙又帮不上,更何况韩岳已经有自己的打算。
第二天正常训练完毕,钱书丞躺在自己床上,盯着天花板足足盯了半个小时,才摸索出手机给慕容凌打了个电话,这是他们再见面以来,钱书丞第一次给慕容凌打电话,嘟嘟嘟’响了很久电话才被接起。
“小丞?怎么了?”电话那头的人显然是从睡梦中被吵醒,略微低沉的声音中泛着丝丝慵懒。
钱书丞:“……”
钱书丞第一次听见慕容凌这样富有磁性又不设防的声音,一时没反应过来,直愣愣的呆住。
“小丞?出了什么事儿吗?”
窸窸窣窣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之后便是电子音‘滴滴’了几声。
钱书丞暗骂自己,孟祾钊都告诉他慕容凌在拉斯维加斯,跟他们时差相差了16个小时,当地现在晚上7点半左右,那边也不过才凌晨3点半而已,他现在打什么电话。
“你……在睡觉?”
废话!3点半不睡觉干什么,夜生活吗?
“嗯,起了,出了什么事儿吗?”
慕容凌明显安慰他的话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让钱书丞更加愧疚。
孟祾钊跟他提的第一个合作他妥协了。他觉得他自己什么都没有,没权没势没钱没人,一个军委领导不至于去欺骗他这么个一无所有的人,不过只是让慕容凌回国而已,他就可以知道他哥哥到底为什么死,条件真的是太诱人了。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这么个小事,非要大费周章的找他来办,若真这么难,又为什么肯定他就能成功?可是,这也说明了,他哥的死真的不是慕容凌做的,那他是不是对慕容凌太坏了?
人一旦把成见放下,那些曾经被忽略的好就奔涌而来。
慕容凌于他而言即是救命恩人,又是半个家长,更像是邻家哥哥。虽然慕容凌跟他哥哥关系很好,对他也很宠,但他也能感觉到,钱书宁不是很喜欢自己跟慕容凌过多接触,他能感觉到慕容凌肯定也能感觉到。所以从前他跟慕容凌见面的次数并不是特别多,慕容凌每次出差给他带一些有趣的东西很多时候也是托钱书宁转送。
“哥。”钱书丞绞尽脑汁也没想好怎么提这件事,但是先服软总是没错的,“你现在在国外?”
“嗯。”慕容凌声音中少有的丝丝慵懒在这么几句话间消失不见,又恢复成常年不变的波澜不惊。
“过年回来吗?”
慕容凌端着咖啡的手一顿,险些将滚烫的咖啡洒出来,少有的错愕浮现在他脸上。
“哥?”钱书丞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回音,心里有些忐忑。
“嗯?”
慕容凌扶正手中杯子,小抿了一口,以图掩饰自己的失态,咖啡进了肚他才想起身边根本没有人,又怎么会发现他刚刚的不自然?他自嘲的笑了笑,慢步走到沙发坐下,将杯子放到茶几上,有些疲惫的靠在沙发背上,另一只手捏了捏鼻梁。
“哥,没几天要过年了,回来吗?”
钱书丞的声音略带讨好,又有些小心翼翼,生怕惹人不高兴的样子着实让慕容凌想笑,可是这样反常的样子又让慕容凌皱了皱眉。
“发生什么事了吗?着急的话你先联系楚云锡,我尽快赶回去。”
听见这话,钱书丞心中一酸,慕容凌对他们兄弟俩一直很好,当初要不是慕容凌将他们带回去,他们俩可能早就死在街头上了,更不用说后来给了他们栖身之所,给了他哥工作,帮他安排学校。钱书丞越想鼻子越酸——怎么就养了自己这么个白眼狼。
慕容凌等了半天没等到回话,只听见越渐急促的呼吸声。难不成真有什么难事?也对,若不是特别棘手的事,应该也不会给他打电话。他刚要开口问,就听电话里传来钱书丞闷闷的声音。
“哥,对不起。”
慕容凌所有的话所有的考量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道歉打散,零落在这个万家沉寂的夜里消失不见。一个曾经将你恨不得拆骨入腹的人,一个忍着恶心也要靠近你身边只是为了得到一些讯息的人,突然道歉,为了什么?还是说经历了什么?
“到底出了什么事?”慕容凌压住心中的不安,沉声问。
钱书丞用胳膊遮住泛红的双眼,咬了咬唇说:“哥,我想你了。”
钱书丞越这样慕容凌越觉得不对劲,他宁愿钱书丞跟他翻脸跟他闹,至少那样还是在他的掌控范围内。可这样脆弱、对着他撒娇的样子太陌生,即使是钱书丞。
慕容凌从踏入社会开始,就过上了周遭充满暗流的生活,或利益、或阴诡、或暴力、或血腥。要他帮忙的多,要他命的也多,威胁的多,求饶的也多,可是种种下来,却从来没有人跟他撒过娇,从来都没有过。被枪抵着头都能镇定自若的跟人谈判的他突然张不开嘴,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该用什么话去哄一个好似跟他要糖吃的孩子,因为他的兜里根本就没有糖。
“哥。”
“嗯。”慕容凌从桌子上摸了烟盒,‘咔哒’一声给自己点了一支烟,试图通过烟草驱散掉心中异样的情绪。
打火机的声音在这样一个深夜里显得尤为脆响,清清楚楚的传到电话那头钱书丞的耳朵里。
“你抽烟了?”
慕容凌似回应,似叹息‘嗯’了一声,好像剥掉了所有的伪装后,就剩下这么一声无奈。
钱书丞差点笑出声,他突然觉得慕容凌原来这么有趣,波澜不惊、运筹帷幄的形象在心里树立了太久,竟也有无奈的时候,这么想来,好像慕容凌对自己一直都挺放纵的,想着想着钱书丞笑不出来了。是啊,是挺放纵的,不放纵的话那次会让自己那么胡来吗?事后也没有追究,什么都没说。
慕容凌依旧夹着无奈的声音再次响起:“小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