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意愣了一下，随即道：“至多是你杀了我……”
她动了动唇，扯出一个没有多愉快的笑来，接着说道：“至少我不用陪你做所谓的实验了。”
程久的心脏被拉扯了一下，疼痛蔓延开来，她还记得那个被他用做借口的实验。他动了动唇，“我只是怕你被菌群反噬”这句话在他唇边绕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他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她不会信。那一刹那，一直被压抑着的负面情绪上涌，把仅存的理智挤了下去。
倒计时三分钟。
程久笑了起来，他走到任意面前，看了一眼另一侧的金属门，他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还可以离开这里，在实验室毁掉之后，我就去把聚集地所有人的人都杀了。”
任意双手收紧，冷声道：“我不会让你那么做的。”
“可惜你阻止不了，”程久淡淡道，“你没有那个能力。”
任意眼底浮现深刻的恨意，她死死地盯着程久：“你为什么非要把所有人赶尽杀绝？”
程久道：“你可以理解为是一种报复。”
“当然，你也可以让我没有机会实施这种报复。”他接着道。
“什么意思？”任意疑惑地看着他。
程久低头，唇边含笑，声音忽然变得十分温柔：“意思是我可以留在这里，只要你愿意和我一起留在这里，和这座实验室一起……”
他看向另一侧跳动的倒计时，轻声道：“……变成灰。”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也算得到了吧？
任意震惊看着他，发现他神色不似作伪。她还是压不住自己语气中的惊讶，重复道：“……你要跟我一起死？”
倒计时二分钟。
程久反驳道：“是你陪我一起死。”
他说道：“从这里到外面的门需要半分钟的时间，进化者的话能更快一点，也许十几秒钟。你没有多少时间考虑了。”
他摸了摸任意的脸颊，俯下身，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像是他要在她唇边落下一个吻。然而他只是在她的耳边问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死。或者我们一起出去，你看着我杀掉你的家人、朋友，还有……顾嘉。”
任意的脸色随着他的话语苍白了下去，聪明如他，很清楚什么对于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他用她在乎的人的生命威胁她，她又怎么能拒绝？
任意闭了闭眼，在刺耳的警报声中说道：“好，我陪你死。”他们和这座实验室一起消亡，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她相信在没有了程久之后，顾嘉能够很快结束末世，重建新的世界。
她闭上了眼睛，没有看到程久在她说出这样的话之后，露出了怎样温柔满足的神情。
任意再睁开眼睛时，只看见程久着迷地看着她，目光留恋至极。
她偏过头，说道：“那就一起死好了，我也不亏。”
程久轻轻嗯了一声，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向了实验台，指尖飞快地在上面舞动。
任意接受和他一起死去的结果，没什么负担地问道：“你在做什么？”
程久盯着实验台上玻璃屏闪动着的字符，分神说道：“送你出去。”
这一次任意真的愣住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送我出去？”
第五十六章 末世实验室（五十六）
“嗯，门现在是锁死的，我要把它打开。”程久还在盯着玻璃屏上的字符，手指不停。他刚刚说的那些话是骗她的，如果他没有从外面回来的话，他的确这么做，去杀掉聚集地的所有人。
但是他回来了，他想在自毁程序完全启动之前把程序取消，或者是把她带出来。
她并不知道，实验室的自毁程序一旦启动，为了保证完全的不泄密，实验室的大门会被封锁，无法再打开。这样的情况下，如果他不回来，她很可能就会留在这里，最后被困死。
可惜他回来晚了，没有办法在自毁程序取消前把她带出去。好在他还有其他的办法把她送出去。
程久没有理会任意的错愕，他盯着玻璃屏，嘱咐道：“你现在去大门那里，我等一下会把大门打开，你直接出去。”
倒计时一分钟。
任意站在那里没有动，程久看了她一眼，说道：“快去。”
任意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呢？”
程久盯着玻璃屏，又打了几个字符，他道：“我必须留在这里修改权限，否则门打不开。”自毁程序当初的设定就是无法补救的，他能在整个实验室的系统里争夺出几秒钟把门打开的权限就已经是奇迹了。
“没有时间了，快点离开。”程久催促道。
任意心中五味杂陈，她虽然一直想要程久死，却从来没有想过程久是为她牺牲而死的。
程久抬头看到她纠结又复杂的神色，微微笑了笑，带着一点伤感的意味：“我和这个实验室一起消失，你应该很高兴才对。”
的确，她应该很高兴的……任意在心中道，她最后深深看了程久一眼，转身往走廊跑去。
程久目送她的背影消失，轻轻吐了一口气，然后全神贯注地和自毁系统争夺权限。
他是真的想要她和他一起死的，但最终还没有舍得。
【程久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100，攻略已达成。】
程久脑海里闪过她在聚集地里和顾嘉说笑的画面和她坐在实验床上发呆的模样。
就算他再不愿意承认，她在聚集地里、在顾嘉身边的时候的确要比她在实验室里要开心。
程久近乎麻木地敲打着字符，正好他死了，她可以回到聚集地，继续露出那样轻松地笑容。
按在操作面板上的指尖抖了抖，仿佛在疼痛。
任意在走廊里跑跑动着，再有十几米就能到达实验室的出口了。她的步伐却忽然慢了下来，最终停住。
她盯着那扇紧闭着的金属大门，回想起男人站在实验台前，专注地打字的模样。
他不值得同情和惋惜，甚至不值得一滴眼泪。
但是，他的确对她很好。
好到小心翼翼地试探她的喜好，近乎讨好地满足她几乎所有的要求，好到在明知实验室被她开启了自毁程序的时候回来，想要把她救出去。
前方的门缓慢地开启，露出一条缝隙来，外面的光漏了进来，仿佛象征着自由和光明。
任意却在门开启的那一瞬间，转身往回跑去。
程久是罪有应得，她却无法踏着他用自己的生命争夺出来的机会离开这里。
那样的话，她就真的一辈子也无法摆脱他了。
程久打下了最后一个字符，沉默地站起身，等待着倒计时的结束，却听到门口响起来脚步声。
他顿了顿，才缓缓转身看了过去。任意站在门口，像他之前那样微微喘息着。
程久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你怎么回来了？”
屏幕上的倒计时仍旧在跳动：15，14，13，12……
任意神色淡淡，走过去道：“可能我有斯德哥尔摩症吧。”
程久愣了愣，随即神情柔和下来。他道：“其实我……”
屏幕上的倒计时归零，实验室剧烈地震动起来，打断了程久未出口的话。
任意踉跄了一下，往前面倒去，程久伸手抱住她。
四周的仪器和墙壁随着震动，损坏弯曲，程久抱着回来的女孩，在震动中温柔道：“其实我……爱你。”
女孩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靠在他怀里。
程久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天花板终于在震动中支撑不出掉落下来，掩盖住了一切。
顾嘉站在外面的草地上，看到金属大门被拉开了一条缝隙。他马上把手中的烟扔掉，快步走过去。
然而大门关闭得十分快，刚刚拉开一半就迅速合拢，顾嘉刚刚走到门前，它就已经闭紧了。
顾嘉怔愣了一下，拧了拧眉，他还没来得及想更多，就发现实验室震动起来，似乎是从内部有什么东西爆炸了。
顾嘉的脸色顿时变了，不管不管地去踹那扇门。用不属于这个星球的材料制作的大门纹丝不动，顾嘉的行径更像是一个疯子。
他身后的人赶忙上前去拉他，刚刚把他扯开几步，就看见银白色的实验室分崩离析，陷入了剧烈的爆炸中。
顾嘉被人拉着，呆了两三秒，突然疯狂地往前面扑去：“何苏！”
前面是一片火海，还在剧烈地爆炸，拉着他的人哪里敢让他过去，死死地拽住他。
顾嘉却一直在挣扎，让拉着他的队员滚开。
叶落走上去，在他后颈落下了一记手刀，把他打晕了。
叶落看着陷入爆炸中的实验室，眼角一片湿润，有什么东西从她脸上滑落。
……
末世结束得比想象中要快，不过五年的时间，城市中的丧尸已经被清理殆尽了。聚集地已经发展成为无数个城市，很多城市已经恢复了之前的生产与生活。
有原本的基础建设在，重建起来十分容易。
在一栋办公楼里，一个穿着休闲款式衣服的男人靠在沙发上，他看起来三十岁左右，面容清瘦。
办公室外响起来一阵敲门声，他哑声吐了一个词出来：“进来。”
叶落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她走到沙发前，也没有说多余的话，直接道：“有城市提出原本的资源配置不适宜了，要求重新划定分配方式……”
第一章 二重人格（一）
顾嘉睁开眼睛，接过文件翻了翻，他按了按眉心，不耐的神情从他脸上一闪而过：“下次会议商讨这个问题，到今年年末为止分配模式不会变。”
叶落挑了挑眉，把文件接回来，说道：“你应该给自己几天假期了。”
顾嘉嗯了一声：“我知道，我有分寸。”
叶落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劝。自从何苏和程久一起被埋在了被炸毁的实验室下，尸骨无存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就无法再回到从前，说话做事像隔了一层什么。叶落知道，他们之间横着的，是何苏的死。
她没有在何苏离开聚集地的时候阻止她，默认了何苏的牺牲，顾嘉心中多少是有埋怨的。
叶落看着疲惫地靠在沙发上的男人，他闭着眼睛，身体呈现出不应该出现在进化者身上的清瘦。叶落微微叹了口气，其实他最怨恨的，是他自己吧。
看着深爱的人牺牲死亡，却无能为力，付出一切也改变不了结局。
在实验室爆炸的时候，无数人因为程久的死亡心生希望，只有顾嘉一个人是绝望的，他失去了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
在之后的五年里，他虽然一直支撑着聚集地的运营，叶落却也能看得出来，他早就对这样的生活没什么兴趣了，只是靠着责任感和何苏的嘱托才坚持下来。
叶落收回目光，开口道：“还有一件事，伯父伯母让你今天晚上过去吃个饭。明天……”她没有把话说完，顾嘉肯定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没有必要再说出来。
顾嘉闻言在沙发上坐直了身体，怔怔地望着空无一物的茶几。好一会儿，他才道：“我知道了。”
叶落没再说话，慢慢地退了出去，轻轻把门带上了。能让顾嘉动容的，只有跟何苏有关的人或事。
叶落走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她身上，外面是熙熙攘攘的热闹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