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的叶羡,桀骜不屈服,怎么可能就这么认了。于是他留在了京城,混迹在京城的花柳之地,吃喝玩乐无所不为,终日浑噩。久而久之,便落了个“花柳驸马”的诨名。
皇帝大怒,直接退了婚事,为了解气将他押去了顺天府,关了整半年。
前世的叶羡,可谓是作死,若非祖母是大长公主,他早被皇帝五马分尸了。
其实他不是浑,他是倔;他也不是糊涂,相反他是太清明。
天下俊才尽是,他叶羡再出类拔萃那也是在江南,何况他是以“纨绔”出的名,跟“出类拔萃”根本不沾边。公主一见钟情,不过也就是看上他这副好皮囊罢了,京城乃至北直隶便是两个英俊男儿都找不到吗?才不是,这些不过都是借口,他们就是想让叶羡娶她,让叶羡赘入公主府,用他来牵制淮阴侯府。不然一个皇帝,就算面对自己的姑母,也不必如此屈尊反反复复地去提亲吧。
最后,叶羡的目的是达到了,自己没有娶公主,可让他更没想到的是,最后继位的会是二皇子。萧元泰登基后拿淮阴侯府开刀时,又把这个旧账翻了出来,对他们的打压变本加厉。
看着身边被折磨的亲人,叶羡不得不承认,上辈子的他也悔过:若是自己娶了公主就好了。可直到死的那日他才明白,就算他娶了公主也无济于事,萧元泰的冷血根本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
不过,上辈子叶羡一直以为祖母是不同意这份婚事的,可如今听闻二哥所言,看来祖母是有意想要同皇帝联姻,不然何以不让他娶他人。
“我自己的事,自己说得算。”叶羡平静说了句,语气虽淡,却透着坚定。
叶谦发现自己根本管不了这个弟弟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叶羡身子总是散发出一股让人畏惧的气场,明明还是那个任性的弟弟,可他的任性已经跟曾经的单纯完全贴不上了。
“就算我应允了,家里也不会同意的。”叶谦赌气地道了句,两人相对,他反倒弱得像个孩子。
叶羡淡淡一笑,勾起的唇角自信得有些不像他这个年龄该有的。“我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我也不需要家人的同意,既然决定娶她了,我不会再犹豫了。”
“叶羡!就算婚姻是你自己的,你也得为家里着想吧!”叶谦吼道。
叶羡看着兄长,明明没有任何表情却让人觉得冷极了,不寒而栗的感觉。“我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侯府!”这话一出,他转身便走了,留下呆愣的叶谦和婧沅。
刚刚下过雪的青石路上,四下皑皑茫茫,可叶羡的眼里全然不是这副景象,他看到的只有满眼的赤红,滚烫洒在雪上,将素白的雪打成一个个凄凌恐怖的红窟窿……他不会再让那一幕发生了,他会阻止侯府重复那噩运。
想着想着,那双颤抖的手渐渐清晰,她捧着那碗送行酒,就跪在他面前……
无论如何,他也要娶她。这是除了挽救侯府,唯一的愿望。
腊月二十八,也不知道是不是上次的话让叶羡为难了,还是因为年底真的太忙,总之打那日分开后他三天都没出现过,连个动静偶没有。
宝珞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也许是自己期望太高吧,毕竟那天他也没说会娶她。
如果这样也好,他知难而退,那她也就不必做选择了。反倒是他来了,那她会更难过,因为……
“小姐!”外面稼云的呼唤声突然打断了宝珞的思绪,她匆匆跑了进来,两眼放光地喊了句,“小姐,表少爷,他来提亲了!”
☆、提亲
叶羡当真来提亲了!
宝珞欣喜得心噗通噗通地跳着, 像似迫不及待地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直奔那个心上人去了。可她还是理智的,一股子忧虑赶紧将这份冲动掩盖, 她悄悄到了前院正堂, 躲在屏风后听着。
老夫人惊讶得不得了,虽然她瞧得出他和大孙女最近走得很近,但还是没往婚事这边想, 毕竟二儿媳甄氏的心思她清楚,甄氏是一心想把自己的女儿宝蓁嫁给外甥叶羡,人家是姑舅亲,近水楼台,这不是亲上加亲的事。可她怎都没想到, 叶羡想要娶的竟是自己的大孙女宝珞。
对她而言, 都是自己是孙女,手心手背都是肉, 都是他们姚家人, 所以娶那个都无所谓。但二儿媳可未必就这么想了。她不由得看了眼西面官帽椅上坐着的甄氏,只见甄氏盯着自己的外甥,脸都气绿了, 扭曲得可怕。
甄氏忍不住了,捏紧帕子的手指着叶羡道:“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你自己能做主的!你拿这当儿戏么!你都多大的人了,想一出是一出, 该定定性子了吧,咱要玩也得有个尺度吧!”
往昔甄氏对叶羡一向温柔,恨不能捧在手里哄着,这还是头一次听她指责。不免引得堂上人都拿异样的眼光看着她,可她顾不了那么些了,这桩婚事,她头一个不同意。
叶羡不为所动,淡淡一笑道:“我知道姨母为我考量,不过眼下侯爷出征在即,恐来不及通知父母了。不过还好,兄长在京,况且长辈还有您在,你为我做主不就是了。”
还让自己帮他?让自己把快到手的女婿推给别人?“不可能!”甄氏激动得脱口而出。
这话好不难听,老夫人皱眉瞪着她,责备道:“儿媳,怎么说话呢!”
甄氏也意识到自己大庭广众下失礼了,可心里这火实在难压。她知道叶羡对宝珞有点喜欢的意思,对此她自有打算,可她千算万全没想到叶羡会如此冲动,竟然来提亲了——
她急得是抓心挠肝,恨不能立刻马上就把自己的姐姐从应天府拉过来,可哪有那么简单,正如叶羡所言,这一去一回就算快马加鞭不眠不休也得十天半个月,而老夫人和西宁侯应下,不过是点个头的瞬间。
她紧张啊,生怕他们就这么应下了。于是转而劝道:“侯爷,这事我可不敢给他做主,您也要好生考量啊,咱宝珞好歹是侯府大小姐,您的亲女儿,就算曾经婚事不顺,也不能这么仓促儿戏是不是,这让外人听到要怎么想我们宝珞,还道她嫁不出去恨嫁呢!”
“儿媳妇!”老太太忍不住又呵斥了声,“越说越不像话了,宝珞怎么就嫁不出去了,不知道积个口德!”
“母亲啊,不是我不积德,事实就在这摆着呢……”
“行了行了,别说了!”老太太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眉心忧虑地看着叶羡,道,“小少爷,这事您回去再想想吧,你姨母说得对,婚姻大事不能儿戏。你若是真心喜欢宝珞,也不希望亏待了她吧,该给的体面起码也要给了,该行的礼数也该行了,别让人背后指指点点。况且,我今日若应承了你,改日你父母否认,你要让我们宝珞我们西宁侯府的脸往哪放,这些你可都想了?”
“您放心,他们不会的。”叶羡坚定答道。
面前这个人,明明还是个少年,可看着他时却给人一种难言的威慑力,让人莫名地想要去信任他。老夫人不知所措,而西宁侯也犹豫了。
眼看出征在即,西宁侯自己也不知道何时能回,或者说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回来。若是在自己离开之前解决儿女的婚事,那他这一行也就无牵无挂了。
他看向叶羡,这么些日子来,两人没少接触,想到这段日子的经历的种种,他察觉得出这个少年不一般,他意志坚定而且很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况且从他对女儿的态度来看,他应该是真的把女儿放在眼里了。远的不说,他不是比那个盛廷琛对女儿更用心吗?就是……
西宁侯犹豫着,老太太瞧了他一眼,许是也怕他一时冲动,只得道了句:“这事且先放放吧,也小少爷,您容我们再想想,您也回去再考虑一下。”
叶羡视线瞥向穿堂屏风,背光处,一抹绰约靓影若隐若现,他淡淡勾了勾唇,摇头道:“我意已决,此生非宝珞不娶。”说着,他看了眼东面坐着的姚如晦,二人对视,他目光无比坚定。“我此行入京,一来为科考,二来也是为此事。许这话说得不合适,但我对表姐早已心怀爱慕,奈何她已许他人,故而我未曾表露过。眼下她已无婚约在身,我是如何都不会再错过她了。”
他语气淡然镇定,却是字字真挚,西宁侯被他说得心动了。记忆穿梭,恍若站在面前的是曾经的自己,他也说过同样的话,在保定,面对樗瑜……
“好!”沉默良久的西宁侯突然道了句,引得满堂人不由得看向他,见他目光灼灼,闪着精光似的,大伙突然都明白了,可还没来得及阻止便道,“我同意,我同意把宝珞……”
“我不同意!”
堂下突然有人喊了声,嗓音熟悉,大伙心头不由得咯噔一下。
是盛廷琛——
乍然瞧见他,满堂人都愣了,唯是二夫人反应快,听着方才那话,不由得暗喜。
盛廷琛虽不请自入,倒也没失了礼数,对着老夫人侯爷及各位长辈问安后,目光直视叶羡铿锵道:“我不同意这门婚事。”
叶羡鼻尖淡然一哼,目光淡定得有些讽刺,看得盛廷琛差点就败了,不过他镇定垂目,转瞬就对着西宁侯笑道:“侯爷,我和宝珞婚约尚在,您这就要把她许给别人,怕是不妥吧。”
“你们不是退婚了吗?”西宁侯不解问。
盛廷琛从容淡笑,“我何时退了?您可有我的婚书在手?”
这话把西宁侯问愣了,“可是宝珞她……”
“是,宝珞同我赌气,把婚书退给了我,但这只是她单方面的,不作数。”
“可你不是也退了!”
“我退了什么?”盛廷琛追问。
西宁侯恍然,延武安伯是退了他们的些许定礼,那根本不作数的,只要婚书还在,他们的婚约就是存在的,若是矛盾不能调节,持婚书者甚至可以将对方告到衙门,这是受律法保护的。
堂上沉默间,盛廷琛已经把婚书拿了出来展示给在座的各位看,尤其是身边的叶羡。
“侯爷,宝珞是小孩子赌气,您也跟着她草率吗?我们婚约定了已久,婚事本该提上日程,我知道这一切都怨我,伤了宝珞的心,但我已经对宝珞解释过了,这是个误会。我不是要推卸责任,我只是想说,我对宝珞感情从未变过。许我父亲也做出些荒唐的举动,但这代表不了我。往昔是我不珍惜,但现在我知错了,我会对宝珞好,对她负责。”
这……
堂上人都混乱了,大伙都认为宝珞和盛廷琛解除婚约了,事情一度僵得他们觉得两人再没可能了。但这会儿,盛廷琛却来讨说法,面对白字黑字的婚约书,谁也不敢否认两人的关系。他们闹不懂了,当初明明是宝珞上赶子贴着盛廷琛,而盛廷琛并不大满意这门婚事,眼下可以解脱了,他却又跑来闹,到底图的是什么?他是真的想要娶宝珞吗?还是心怀杂念。
西宁侯怀迟疑态度。而老夫人,从感情上来说她是喜欢这个已当了自己两年的未来孙女婿,但对叶羡,她也不反感。只是,婚书在这,谁也抵不过这个啊。若是盛廷琛能和平调节倒好,若是不肯,这闹到衙门西宁侯府的脸就丢大了。
想到这,老夫人不由得皱眉,一脸的为难。二夫人瞧出来了,一个劲儿地劝老夫人,道宝珞任性,咱不能不替她做主,婚约哪能说违背就违背,那岂不是乱了章法,闹到顺天府就算咱赢了也必然落个话柄;再者,哪就那么困难选择了,她看倒是正好,宝珞当初喜欢盛廷琛那真是一个心眼地甘为他生愿为他死的,何况订婚的时候就闹得满城风雨的,好不容易是能嫁了,她岂能就这么放弃。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前些日子伤心了,就是退婚那也是小孩子赌气而已,实则她心里惦念着他呢,闹这么一出就是为了刺激未婚夫能让他回心转意。瞧瞧,这会儿人都回来了,她还不得偷着乐!
诶,这话听着倒是也有几分道理,老夫人连连点头,二夫人抿唇而笑,就在她以为自己说动了老夫人时。西宁侯开口了。
“还是问问宝珞吧。”他看着两人长吐了口气,“我不在乎其它,我只愿我女儿遂心,所以问问她吧,问她自己如何选择。”
二夫人急了,劝道:“宝珞她还小,这婚事得父母……”
“去把宝珞叫来!”西宁侯没给她说完话的机会,便对小丫鬟道了声。
小丫头应声,可她前脚刚迈出去,便撞上了刚从孔先生那回来的清北。他是来给祖母和父亲请安的,这一进门看着满堂的人颇是诧异,尤其是叶羡居然和盛廷琛同在。他刚想开口问,倒是父亲先发话了。
“去把你姐叫来!”
“我姐?”清北不明所以道,“我刚从观溪院来啊,我姐不在。”
“哪去了!”西宁侯问。
清北一脸诧异。“她没跟你们说吗?她回保定了。”
清北话音刚落,叶羡猛然转头,穿堂屏风后,那抹纤影早就不见了……
☆、逃避
清北解释, 说是保定来信, 外祖父的身体不佳,状况不大好。还有春季是马匹繁殖的重要时期, 她不放心, 想去看一看,若是年前赶得回来就回,若是来不及就在保定过新年了, 不过年后祭祖她必然会回来的。
说走就走,连个招呼都不打,老太太有点不大高兴了,何况眼前还有桩“官司”要她解决。
西宁侯疑惑地看着清北,这事总觉得若是放在以前, 女儿完全做得出来, 可现在不一样了,女儿完全像变了个人似的, 比任何人都冷静, 怎么可能不辞而别。
“你姐姐何时走的?”西宁侯问。
“得有半个时辰了吧。”清北回想着道,他这话一出,只见叶羡恍然想起什么, 二话没说连个告辞都没来得及讲直接冲了出去。
满堂人惊讶,都愣住了,唯有盛廷琛眉心紧蹙,捏紧了手里的婚书……
宝珞走了三日,一点消息都没有, 眼看腊月二十九了,还是没个动静。
她是没动静,武安伯府的动静可大极了,伯夫人居然亲自上门来谈婚期了。这可是让人吃惊,要知道武安伯一直态度不明,怎这就痛快下聘来了,恐怕不仅仅是因为儿子的坚持吧。
伯夫人道:为了让西宁侯安心北上,想要过了年就成亲。
这,未免也太仓促了!老太太连连摇头,道不管是娶亲还是嫁女,都得风风光光地,如此太急了,连准备的时间都不够。
一个说急,一个劝缓,两方就时间拉扯起来,最后还是武安伯府退步了,婚期推到花朝节后再议。西宁侯府松了口气,应下了,可转而就发现了个问题:自己好像还没承认这婚事仍旧作数呢,怎么就研究起婚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