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羡无奈笑笑。
宝珞却推开他,埋怨了句:“我都哭成这样了,你还笑!”
叶羡敛容。“接下来发生的事,是不该笑了。”
宝珞凝住,警惕问。“要,发生什么事?”
叶羡看着她,撩了撩黏在她腮边的碎发,道:“出征的事你大可不必忧心,有人会助侯爷一臂之力的。”
宝珞愣住了。“谁?除了衡南王还会有谁?”
“祁衡。”
“祁将军?”宝珞惊异,摇了摇头。“不可能的,祁都督重情重义,他不会为我父亲抛下祁夫人北上的,起码现在不会。”
叶羡没回答,他脸色越来越暗,神情说不出的复杂。
宝珞心急,凑到他身边,攥着他衣襟期盼地仰头看着他。“叶羡,你告诉我,祁将军真的能去吗?”
叶羡握住她滚烫的小手,眼神笃定,刚要点头,便听门再次“嘭”地一声被推开了。
是清北。
“姐!姑姑回来了!”
☆、善报
第86章
姚兰亭去了祁府快十日了, 这些天她一直在照顾祁夫人, 全心全意,若不是老夫人派人去祁府打探, 她连个信都没传回来。
这会儿听说她回来了, 老太太气急了,可乍一瞧见女儿那张清瘦憔悴的小脸,她心里一酸, 眼泪就落下来了,想要说落的话全都没了,召唤着女儿过来,捧着她的脸细细端详。
“对不住,母亲……”姚兰亭跪在她面前哽咽道。
“不说这个, 不说这个。”老太太看着女儿的模样, 似乎也想明白了。“娘知道你是个重情义的孩子,娘不怪你, 不怪你。”说着, 老太太又问道,“你就这么回来了?祁夫人如何了?”
话说到这,姚兰亭竟没忍住, 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伏在母亲的双腿上痛哭不止。
老夫人惊住了,连连拍着她背哄着,可姚兰亭像似憋了许久,非要把这口气都倾泻出来一般, 哭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姑姑!”门外,宝珞突然喊了一声。
她穿戴整齐,略显仓促地迈进门,颇带了些风尘仆仆的味道。因为她得装作才刚刚从保定回来的模样。
老太太抬头睨了她一眼,哼声:“你回来的可到及时啊!”这语气,虽没听出怒气,也没听出半分惊讶来。
宝珞被她犀利的目光看得竟心虚起来,怎么都觉得祖母像知道什么似的。“是啊,我刚入门就听到姑姑回来的消息了,这不就赶来了……”她掩饰心虚地笑了两声,可干巴巴地,更让人听着不对了。
老太太拍了拍女儿的背,道了句,“哼,你就继续编吧!”
这话说得,宝珞当即愣住,老太太继续道:“你当我真不知道你藏拿呢?整个西宁侯府,没个我不知道的角落。行啊,你倒是会找地方躲,躲到你姑姑的暖房去了,你待得可舒服啊?”
她还真是什么都知道啊。
宝珞扁了扁嘴,一副撒娇模样地蹭了上去。“祖母,原来你都知道啊,果然逃不过您这尊火眼晶晶的大佛……”
“别跟我说好听的了,我是给你留着面子才没把你揪出来,若不是你姑姑回来,你还不肯出来呢。”
宝珞嘻嘻一笑,低头看了看姚兰亭,不由得眉心又皱了起来。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拉着姚兰亭的手,安静地陪着她。宝珞知道她心里难过,单单见姑姑这副模样,她就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姑姑,祁夫人她……”
姚兰亭应是哭不动了,情绪渐渐平稳,她有气无力地说了句:“祁夫人,走了。”
这话一出,老太太当即吓了一跳,刚刚还因为女儿归来生起的好心情,这会儿顿时变得深沉。“祁夫人,她……走了?怎么这么快?秋猎她不是还去了么!”
老太太捂着胸口不敢相信,宝珞赶紧上前给她端了杯茶。
“自从入冬以后,她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我去的时候她就已经卧床不起了,意识时而清晰时而混乱,我给她调了安神的香,配合着大夫的药,她有段日子看起来稳定多了,清醒的时间也延长了。见她有转好的迹象,我觉得我该回来了,可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她情况又急剧下降,干脆昏迷不醒了。”
“那到底是为什么?”宝珞忍不住问。
兰亭摇头。“大夫说了,就算她看起来像似转好,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她现在跟油尽灯枯差不多,就靠着我们大家给她吊最后一口气呢,至于以后什么样谁也说不清。这也是我为什么不敢回来的原因……”
老太太闻言连连点头,好似在告诉女儿“我懂,我理解。”
“这几日她一直昏迷着,可昨个半夜她突然醒了,瞧见我还冲着我笑,跟我说要我给她燃她最喜欢的香。我以为她好转了,赶紧给她燃上了,她很开心,对我说这些日子辛苦了。我说只要她能好,一切都值得。我告诉她,大夫说只要她能醒来就没问题了,往后日子还长着呢。她笑着点头,说了声‘谢谢’,就让下人把将军叫来了……”
“然后呢?”宝珞急切问。
兰亭抬头看了看她,眼泪再次落了下来。“然后我就出去了,大概等了一个多时辰,将军一人出来了。夫人她……走了……”
宝珞心猛地一沉,堂上静得只听得到外面飕飕北方在吹。
姚兰亭再次绷不住了,伏在老夫人膝头,簌簌哭泣。“母亲,我舍不得她,舍不得啊……”
老太太也跟着抹了抹泪,她明白女儿的心情啊。女儿一出生就没了父亲,自己作为侯府的大夫人,要撑起整个侯府,能给予他的时间太少了,而同她关系最好的大哥,还整日跟着祖父征战南北,一年也见不到几次,她太孤单了。后来本以为嫁了个如意郎君,却是那般被糟践,心都凉透了,让她此生无恋一心求死。虽然被救了,可那样一个烈性子生生被压住了,换了个人似的。所以,这世上但凡对她好的人她都极为珍贵,祁将军是,祁夫人更是,为了他们兰亭是豁出命都在所不惜。何况在她心里,她的命就是他们给的。
“这孩子命苦啊……”老太太叹了声,也不知道叹的是自己的女儿,还是祁夫人。
宝珞一面安慰祖母,一面劝着姑姑。看着姑姑憔悴的模样,和祖母商量让她先去休息。老太太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让孙嬷嬷准备房间,不叫女儿回去了,就让她歇在自己的西跨院。
孙嬷嬷应声,可姚兰亭没动,而是看了看宝珞,对二人道:“我不歇了,我还得跟母亲说一声,接下来这段日子,我怕是得去祁府帮忙。”
老太太惊住。“祁夫人不在了,你还去帮什么忙啊?”
姚兰亭拉着母亲,语气认真道:“母亲,您不必再担心大哥出征了。”
老太太愣住,而一旁的宝珞却瞪大了眼睛,急迫问:“可是祁将军说些什么了?”
兰亭看着宝珞点头。“离开祁府前,将军跟了谈了几句。昨夜夫人临走前对他嘱咐,说是我们西宁侯府本就待祁府不薄,而这些日子,虽夫人始终浑浑噩噩,但她知道我一直在她身边照顾着,所以他嘱托将军,无论如何这个恩情一定要还,所以将军决定,他要同大哥一同出征。”
老太太惊喜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欣喜至极,她竟笑着流了眼泪。宝珞也长舒了口气,祁将军能力自不必怀疑,有他在,父亲安必大于危。
她兴奋地拉着姑姑道:“姑姑,是你啊,你帮了父亲,救了我们侯府啊!”
善有善报,善有善报。
“也要谢你当初帮我。”兰亭淡然笑笑。“不过以将军的脾气,就算我没去照顾夫人,侯府有难他应该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宝珞激动得连连点头,唇角的笑都抑不住了,呓语似的叨咕了句,“还真让叶羡说中了……”
她声音极轻,可还是让身边的老夫人捕捉到了。她余光扫了孙女一眼,便遣孙嬷嬷带着兰亭去休息了。
姑姑一走,宝珞也急着告退,可老太太却把她唤住了。
“咱俩的事,还没说完呢吧!”
宝珞讪笑,服软道:“祖母,我错了,我下次不敢了,您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老太太哼笑了声,没应她,却问了句。“你这急着走是去见谁啊?叶羡吗?”
宝珞怔住。这回她可不敢再撒谎了,默默点了点头。
“你知道你躲起来这几日都发生什么了吗?”
宝珞目光悄然落下,想来祖母也不会同她说其它,无非是婚事了。“知道。”
“那你如何打算的?”
“我不嫁盛廷琛。”她脱口道。
老太太冷笑一声,笑得宝珞莫名瘆得慌。“你说不嫁就不嫁了?”
“祖母,武安伯府这不是赖皮么!”宝珞不满道,“当初是我要退的亲,可他们也同意了,定礼都退了回来,现在又反过来拿着本该作废的婚书来威胁?这事就是说到顺天府他也不占理啊!再说了,这‘官司’还没打明白呢,他就来下聘礼了,完全不考虑我们直接就为所欲为了,凭什么啊。若不想退婚当初干嘛了!哦,他想退定礼就退定礼,想下聘礼就下聘礼,凭什么那么霸道!”
“呵,话倒是不少,那需要你把话说明白的时候你去哪了?你不想成亲当初干嘛了!一切都定下来了,你跟我说不嫁?你到底想什么了!”
自己想得可多的去了!宝珞很想找个人倾诉,但对祖母,她难以启齿。
看着她抿紧的唇,嵇氏就知道孙女心里憋着事呢。“是不是因为叶羡啊?”
“祖母!”宝珞惊讶地唤了声,“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是能掐会算么,还是……”
“什么都不是,你那点心思都写在脸上呢。”老太太嗤了声,“平日里做什么都精明得很,一遇到自己的事就犯糊涂,尤其是对叶羡。你当我这一把岁数白活了!叶羡是什么样的孩子,瞧着玩世不恭的,实则性子深沉着呢,没个十拿九稳绝不会冒失。你若是对他无情,他绝不会来提亲,可他来了,你又躲了,这事不是因为他因为谁!”
还说别人精,宝珞瞧着最精的就是面前这位老太太,都快成人精了!
眼下看来,最不明智的事就是和她撒谎了。
宝珞上前,撒娇似的拉着老太太,伏在她身边只得把和清浥郡主的事都道了来。
老太太越听眉心皱得越紧,抚着孙女的头,疼惜地叹了声。“宝珞啊,你们啊,可能真的不合适。”
“为什么?”宝珞想想,失落地看着自己的夹袄穗子,“因为我争不过郡主吗?”
老太太没应声,虽没肯定但也不是否定啊。
“她是衡南王最疼爱的女儿,我也知道衡南王的地位,我们侯府根本抵不过。”宝珞怏怏道,“我也不想给侯府带来麻烦……”
“不是。”老太太摇头。“衡南王虽然性情了些,但他不是不明是非的人,不会因为女儿喜欢而不得就为难侯府。况且这件事还得看叶羡不是,是叶羡选择了你,也不是你抢了叶羡。”
“那祖母你顾虑的是什么呢?”
老太太无奈叹了声。“我顾虑的是叶羡这个人啊……”
☆、南柯记
“我顾虑的是叶羡这个人啊。”
宝珞心警觉地提起, 安奈着不安缓声问了句:“为什么呀?”
老太太叹了声。“你这孩子想得太多了, 我知道你是真心为侯府着想,但是侯府也不会为了自己的命运牺牲你。儿女是自己血脉的延续, 不是利用的筹码啊!”
这话说得宝珞好不感动, 鼻子竟酸了。她不得不承认,嵇氏是个好祖母,她是真心为自己为儿女着想。她骨子里就不是个功利的人, 不然何以当初宁愿得罪皇后亲眷也要将姑姑前夫一家告到衙门,皇后她尚且不畏,衡南王她更是不怕了。
“祖母,既然如此,那到底为何我不能嫁叶羡。”
“我不是不让你嫁, 你得脾气我还不知道, 你若是认准了这家里谁都拦不住你。”老太太亲昵地拍了拍孙女的小脸说,“可是宝珞啊, 你跟叶羡相处这么久了, 你就没发现什么问题吗?”
“什么?”宝珞茫然。
果然一到自己事她就糊涂。老太太无奈摇了摇头,“就凭你刚刚说的那些话,你不觉得很惊讶吗?不管是大到你父亲出征的国事, 还是小到你和郡主纠葛的婚事,好似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宝珞顿住,表情略有些僵。
老太太看出来了,孙女不是一点疑心没生,她继续道:“可能我这么说有些不妥, 但叶羡这孩子,透着诡异啊。”
“诡异?”这词确实有点不可思议,宝珞忍不住惊道。
老太太悠然点了点头,没急着回答,反倒问了句。“你觉得盛廷琛对你的感情是真是假。”
宝珞真不想提他,但看着祖母肃然的表情,她知道话题应该不在她想的那个点上,于是坦然回答:“之前不清楚,但是现在,我觉得他是认真的。”
老太太再次点头。“对,那你怎么看出来的?”
宝珞仔细比量,她发现不管是脾气还是行为举止,盛廷琛和原主记忆中的他一模一样,没有改变。唯一的变化就是他从记忆里对自己的不耐烦,变成了真挚。
“眼神吧!”宝珞回答道,“他眼神很真诚,全然没有之前的敷衍了,可能是真的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是啊,就是眼神。”老太太牵了牵唇角,似笑非笑,“我明知道你在府里却没有找你出来,默认了武安伯府的行为,就是因为他。我知道现在的他是真的在乎你,因为我在他眼神里看到了真诚的态度,还有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坚定,锐气和意气。但是——”老太太神情突然严峻起来,一字一顿道,“我在叶羡眼里什么都没看到。”
宝珞胸口一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