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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内胭脂铺》TXT全集下载_108(1 / 2)

后府是生活用房。整个府尹一大家子,便住在这后方。

前堂与后府之间,由一道门相通。

王三带猫儿就近进了府衙,落脚处便是前堂的净房。

她顺着路几拐,便到了大堂近处,仓室、暖阁等皆布排在四周。

威武衙役手握大刀,笔直站立,目不斜视。

然而猫儿知道,那目不斜视不是真的不斜视,只怕四周一圈都在其视角之内。

此时会客厅里传来郎朗语声,是王三和他家亲戚攀谈之声,从动静判断,几人正谈到兴头,一时半会不会中断。

她微微一思忖,悄无声息的摘下耳上金环,只“哎哟”一声,那金环便落在地上往前滚去。

她立刻摆出淑女的斯文,迈着小步去追,却与那金环相隔越远。

金环一路往前滚,正正滚过了仓室、暖阁等屋子前。

她也便一路跟着往前追,每到一处房门前,便要低唤一声“别跑”。

如若萧定晔躲在里面,一定会给她其他暗示。

金环晃晃荡荡一路前行,前方出现一双脚,“咚”的一声将金环踩在脚下。

一个大刀衙役倨傲威风,瞪着猫儿叱道:“哪里来的妇人,敢在此造次!”

猫儿心下一紧,心中祈祷,千万莫招来王三。

果然会客厅门吱呀一响,王三探出半个身子,瞧见猫儿正半蹲在廊庑檐下,立刻抬脚出来,似笑非笑望着她:“王姑娘,可能离开了?”

她心下几欲长泣,脸上却又做出一副释然的表情,道:“舒服了,马上走。”

狠狠推开面前衙役,捡起他脚踩的金环一瞧,立刻哀嚎一声:“踩扁了,给姑奶奶赔!”

她起身捉着衙役衣襟便要厮打,却又“哎哟”一声,捂着肚子弯腰便往净房方向跑。

王三再也忍不住,垂首捂嘴爆笑出声。

……

府衙后府是个四进院落。

猫儿从前堂进入后府,实在有些侥幸。

她只高昂着脑袋,身姿倨傲说了一声“闪开,姑奶奶是文翰哥哥的人。”小厮将她周身气派一打量,果然麻溜的一闪,让开了前路。

后府四进中的第一进,无非是影壁、垂花门等物,一眼扫过去,万物现形,并不能藏人。

第二进是两排气派厢房。

还未到辰时,院中偶见几个下人,尚算清静。

许是府衙后面院里常来客人,丫头们瞧见她,并不显得大惊小怪,只恭敬一礼,便往前面去了。

猫儿悠闲的踱着步子,沿着一间间房门前缓缓而过。

若周遭无人,她便立刻上前贴着门板细听。

毫无收获。

她心下越来越着急。

萧定晔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留给她任何暗示。

已过去三个多时辰。

三个时辰,能发生太多太多事情。

她毫不犹豫往第三进而去。

守门的婆子瞟她一眼,提醒道:“姑娘可是迷了路?宣云阁不在此处,要往那巷子进去呢。”

她顺着婆子所指方向一瞧,只见在二进院落最边上靠墙处,果然有一条巷道。

那巷道地处偏僻,若不熟悉这院落,一眼扫过去,极难发现。

因着不常走人,已生了绿油油的青苔。

她立刻做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一拍脑袋:“出来透个气,便迷了方向。”

又面露为难神色,道:“嬷嬷可能扶我进去?我方才出来时被苔藓一滑,已经扭了腰,现在看见苔藓就腰疼。”

她说话间,已往婆子手中塞进一把碎银。

婆子用几十年的人生经验一掂量,四两六钱,立刻笑歪了嘴,上前扶着她的手臂,慢慢往那巷道而去,体贴道:

“这两日忙碌,府上未来得及铲道。姑娘是该小心,如此娇滴滴的美人儿,若真被摔了,可是让人心疼呢。”

猫儿立刻接话:“说的是呢,要迎接贵人,又要筹备重要事,说起来,最忙的反而是嬷嬷这等老人儿。”

那婆子见有人竟能体谅她们下人苦衷,便叹一口气。

这是要倾诉的信号。

猫儿就坡下驴,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娇滴滴道:“先去檐下站一站,这日头真大,不过行了两步,便起了一身的汗。”

婆子从善如流,扶着她往边上一拐,到了檐下,哈腰笑道:“姑娘且等片刻,老奴去搬了小杌子让姑娘歇歇。”

猫儿忙恭维道:“嬷嬷真是细心又体贴。”

婆子跑回当值处,端了两把小杌子过来,笑道:“姑娘在外透透气也好,里面说的翻来覆去那些话,听久了,鲜活的人也成了木头疙瘩。”

猫儿心下一动,顺着话头道:“是呢,我都能背下来。”

婆子也向她眨眨眼,举手向天,低声喊道:“凤之所向,道之所至……老婆子我就进去侍候过两回茶水,耳朵都能起茧。”

猫儿心中挂念萧定晔,只跟着婆子一笑,抬手抹一回汗,面上做出娇羞神色,道:“我心里存了一桩心事,不知嬷嬷可能解一解?”

婆子立刻精神抖擞道:“姑娘但请说,老婆子虽说见识少,可也活了这么些年,吃了那么多盐,两个人主意比一人多。”

猫儿便做出含羞神色,道:

“我曾瞧见过一位衙役哥哥,他虽长的扁头、三角眼、蒜头鼻、还胡子拉碴,可同我说过几句话,颇为温柔。

自我与他分开,心下一直想着他。我偷偷从里面出来,其实是想趁机再见见他。

可是寻了一路,却如何也遇不到他……不知嬷嬷今早可瞧见过这样长相的衙役?”

婆子见过的衙役何止一箩筐,像猫儿提及的长相,集诸特征为一体的,记忆中倒也有那么一位。

她立刻拉着猫儿苦口婆心道:

“听老婆子一句话,你寻的那人是个一肚子坏水儿的,但凡他上值,眼珠子便盯着这府上的丫头不挪眼。

你说他温柔,老奴我不信。便是他真的对你温柔,那也是他当时装出来的温柔,是要诓骗你这涉世未深的良家姑娘。”

猫儿忙忙追问:“嬷嬷今日可见过他?”

婆子摇摇头:“据闻他得了什么急病,已有两三日未来上值。就是府上的丫头们奔走相告,老奴才知他病了几日。这种人渣就该长睡不醒。”

猫儿失望的“哦”了一声,心下越渐恍惚,不知该去何处寻萧定晔。

她默默坐了一阵,强打起精神,又将话题转到了旁边巷道里“宣云阁”。

“我听着楞是无趣,无精打采。昨儿半夜才到的姑娘却不同,威风的紧呢。”

婆子一笑:“这话也就你我二人悄悄说上一回,在旁人面前可不能提起。这事总归是你们自己人的事,老奴也是一知半解,只不过我是府上的老人,主子信任,方遣老奴进去侍候一二。”

她说到此时,方道:“姑娘可要进去了?老奴送姑娘去了宣云阁,还要回去当值,离开太久却不好。”

猫儿忙忙起身,婆子又扶着她往巷道而去。

这条窄巷在外间看着只有一条道,走到端头,却发现侧边有一扇门。

她只当到了所谓的“宣云阁”,那婆子却并未退后,抬手“登,登登登登”有节奏的敲了五下。

门板立刻从里打开,眼前又是一条长巷。

巷道的末尾又是一道门。

婆子伸手在门上“登登,登登登”又敲了五下,门打开,却是一道石阶。

顺着石阶往下而下,尽头又是一道门。

婆子又变换了节奏,敲开门,却进入了一处暗道。

暗道中点着火把,光影憧憧,每隔几丈便守着一个大刀护卫。

那坑道有数十丈之长,护卫也有数十人之多。

除了站在坑道两侧驻守不动,还有列队巡视之人。

此处护卫最多,可见已到了重地。

猫儿的心咚咚直跳,一边走,一边往沿途所经的护卫面上望去。

婆子看着她的模样,悄声笑道:“姑娘千万莫衷情护卫,这里的护卫……”

她抿嘴一笑,凑在猫儿耳畔道:“但凡他们轮值,一进来便是一整日,其间不允外出解手。姑娘想想,他们日后……还能生儿子吗?”

婆子捂嘴一笑,猫儿立刻做出含羞带臊的模样,只眼风却依然不离护卫面庞。

坑道拐个弯,遇上一段斜坡。顺着坡而下,尽头便是两扇乌黑大铁门。

铁门上浮雕着什么纹路,在昏暗火把下看不真切,却又有些眼熟。

婆子站在门前只同猫儿道:“姑娘快进去,老奴得赶快离开,上头还有着活计在等。”

她话刚说到此时,一阵整齐脚步声传来,光影一暗,已拐过来一列巡视护卫。

五六名护卫目不斜视齐步往前,阴冷湿润的空气中,立刻有了不一样的气息。

那气息在何处,都能搅动猫儿的情绪。

她因之而开心过,因之而伤感过,因之痛苦过,因之迷恋过。

她的心登时狂跳。

第340章 成大事(二更)

远处火光憧憧,等光线传递到此时,已极昏暗。

脚步声声中,一个个护卫擦肩而过。

猫儿的目光直直飞向了最后一人。

只这般光线下,她仍然能一眼就认出他来。

依然是扁头,却没了三角眼,蒜头鼻也不见了踪影,又多出个方腮。

与那色衙役完全不相同,却也与平日的他差异极大。

他排在队尾,同前面之人一般目不斜视。

可在瞟见她的一瞬间,他脚步一错,立刻和旁人的节奏有了不同。

她极轻微的摇了摇头。

在她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已明了他的处境。

如方才这婆子所说,护卫一进来,便要值守足足一日才能换防。他若不想引起旁人的怀疑,自然只能等着值守满十二个时辰,随着换防而退出。

且此处防护重重,可见她身后那道门里,是整个府衙潜藏的最大秘密,必定要派武艺最高强的护卫相守。萧定晔便是此时揭竿而起,要护着她打出去,更是困难重重。

她已经到了此处,若不从身后的这道门里进去,也要引人怀疑。

前路只可进,不可退。

退,面临的就是死。

她向他摇过头,极快眨眨眼。

婆子还在一旁捂嘴向她传授观人术:“护卫生不出儿子,你嫁出去要守活寡……”

她忙向嬷嬷轻笑两声,道:“嬷嬷放心,我才看不上这些护卫……我好的很,我真的极好,你别担心。”

后面的话她微微扬了声,实是对萧定晔所说。

萧定晔听闻她这句话,虽脚步已恢复了行进的节奏,可紧闭的唇角泄露了他内心的担忧。

护卫们很快转了个弯,要往另一方向而去。

她毫不犹豫掏出一把碎银,向婆子央求道:“最多一炷香的时间,嬷嬷寻个借口来接我可成?里面实在是憋闷,我待不下去。”

行在最后的萧定晔立刻微微偏头。

她知道他已经听到她的打算,强将碎银塞进婆子手中,道:“这是十两,等嬷嬷按时的来接我,还有十两孝敬您。”

婆子捏着银子,一张脸险些笑开了花,:“老奴也是从年轻时过来的,知道这些念经一般的场合,年轻姑娘不喜欢。你放心,不久就到了来送早膳的时辰,老婆子一定会来接姑娘。”

猫儿忙忙强调道:“要进去门里接,寻个借口带走我。否则我脸皮薄,不好自己出来。”

老婆子笑道:“姑娘放心,老奴一定照办。”

婆子的脚步声扑簌而去,猫儿站在那大铁门前,深吸一口气。

按照规律,敲门信号现下应该是四长,一短。

“登登登登,登。”敲门声在这分不清白日黑夜的甬道中响起,仿佛敲响的是地狱之门。

哐当一声,铁门缓缓打开,原本安静的甬道中迅速布满嘈嘈切切的低低人语。

门口的汉子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冷冷道:“凤之所向……”

只说出上半句,等着她接话。

她立刻道:“……道之所至。”

汉子往边上一闪,向她探出一只手。

手上端着的是一只茶盏。

她接过那茶盏,掀开盖子往里望去。

一汪清水里,倒映着一个沉静女子的面孔。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沉静的表象下,到底掩盖了多少慌张。

等在门口的汉子已面露不耐,催促道:“快些。”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仰头,手中茶盏已空。

一股微咸之味在口中迅速扩散。

她向前迈去一步,里面的人语声越加密密织织,仿佛漫天渔网兜头而降。

哐当一声,身后的铁门重新掩上,将她与身后的繁华乱世相隔。

甬道里,伪装成护卫的青年行在队列中,脚步几番错了节奏,紧吆牙关,口中渐渐渗出腥甜之气……

***

光线昏暗。

人影憧憧。

似乎有人在说:“又来了一个。”

猫儿垂首缓缓前行,不欲引起旁人的主意。

待到了一根石柱边上,这才敢遮掩着身子,抬头打量四处。

这是一间比她在龚州的生产作坊略小一点的空间。

四周空落落一片,没有任何暖阁。

沿着墙壁支着数十张木桌,桌上放置着被褥棉絮。

仿佛这房里六七十男女,要歇息时就地打地铺,便能度过一夜。

此时近一半之人盘腿坐在空地最中间,身子晃晃悠悠,跟着最前面站立的红衣女子念经文。

那经文一阵高声一阵低语,其间混杂着不知哪国的语言,十分难懂。

只每一段经文结束,在场众人皆要双手举高,大呼一声“凤之所向,道之所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