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首道:“我虽不想与凤翼族有瓜葛,可我不愿看见他们和泰王勾结。几位皇子里,只有你当了皇帝,天下百姓才会平顺安乐。”
他心下大震,不顾周围的目光,立刻拥住她,心中几番抽痛,哑声道:“可笑我还在喝醋,却不知你的深意。为夫……实在是配不上你的深情。”
她点点头表示赞同:“我也觉着你我不相配,等此事过去,你我便在此分手。”
他探手轻抚她面颊,深深望着她:“我虽与你不配,可也是这大晏最能配的人。旁人和我相比,更配不上你。”
她长叹一口气,低声道:“你如此油嘴滑舌,世人今后若知皇帝是这般的脾性,只怕要大跌眼镜。”
她追问道:“现下去何处?”
他思忖半晌,道:“方才那五六个汉子要在桂州寻人,一时半刻不会离去。而印章已遗失了五六日,寻回迫在眉睫。我们先去寻小贼。”
两人不再黏黏糊糊,顺着一间一间的小赌场寻过整整两遍,都未瞧见一个猪腰子脸的小矮子。
萧定晔蹙眉道:“这般寻下去,不知该寻到何时。我们先下去一层,想法子从守门人口中套问。”
两人又装出姐儿与赌客的模样,嬉笑连连、勾肩搭背下了楼梯,盘亘在临近出口处打情骂俏。
两人行止虽令人侧目,可一个英俊倜傥,另一个原本就极美,又兼衣着清凉,渐渐也引来许多人的目光。
此时已四更,守门人歪在门边,脑袋一点一点开始打盹。
猫儿见时机成熟,便娇滴滴同萧定晔道:“公子,奴家有些口渴,可能为奴家寻些水来?”
萧定晔一笑,款款道:“愿效犬马之劳。”
待要走开,却又低声叮嘱:“数人的目光都在你身上,你要小心,千万莫……”
她不由吆唇睨着他:“怎地,你又喝醋?”
他苦笑道:“我现下哪里敢提一个‘醋’字。”
她不由一笑,挥手让他离去,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该喝醋的时候不喝醋,不该喝醋的时候又给人脸色看。”
口中如此说着,心下却十分的甜蜜,只觉这般下去,怕是今后都舍不得离开他。
她转了身,盈盈行去守门人身畔,忽然“哎哟”一声娇嗔,惊得那人睁了眼,瞧见眼前是一位娇滴滴的美娇娥,立刻醒了瞌睡,转头四顾:“姑娘怎地落了单?小的记得你,你那恩客半途甩了你?”
她往一旁椅上坐去,哀声叹气道:“他说要去寻个矮子,竟然抛下了我。你说,本姑娘如此花容月貌,竟然还比不上一个矮子。”
守门人只一笑,再不接话,只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占些眼睛上的便宜。
猫儿心下厌恶,立刻背转身,目光往场上众人梭巡,瞧见一个斯文的公子不错眼的望着她,她便吆唇微微一笑。
那公子收到暗示,果然端着茶杯上前,微微欠身,含笑道:“在下方才听闻姑娘口渴,在下的杯中茶水还未沾唇,姑娘可愿赏脸笑纳?”
将手一伸,茶杯已送到她眼前。
她缓缓一笑,接过茶杯端在手中,并不去饮,只娇声道:“奴家心中有烦心事,哪里能饮下茶水。”
公子一提眉:“哦?姑娘有何心事,不若说上一说,在下若能替姑娘解忧,却是荣幸之至。”
猫儿便哀声叹气道:“前两日有位矮公子,说瞧上了我,想要抬我往家里去。我一时错信他,将嫁妆银子都交给了他,等着他来抬我。谁知他带着银子一去不复返……”
她望着那公子,幽幽道:“我虽是一介女流,却也有几分脾气。虽说方才身畔的公子也想抬我当个妾室,可我却要同那猪腰子脸的小矮子理论理论。”
她楚楚可怜道:“公子可知那矮子何时前来?我也好再继续等他。”
斯文公子却摇头道:“你今儿怕是要扑个空,他昨儿输的精光,只怕短时是不会出现。”
猫儿听闻,心下一阵心痛。
五千两啊,那不是五百两啊!那个死矮子就那样输的彻底,一点不给她留。
她真心实意的红了眼圈,哽咽道:“挨千刀的,我若寻见了他,定要将他扒皮抽筋,让他赔我银子!”
斯文公子摇头道:“他本就是个穷的,你便是寻见他,他也赔不了你银子。不如……”
他一笑:“你同在下去过一夜,你那些损失便又能赚回来。”
猫儿冷笑一声,面上却做出娇羞状,跺脚道:“公子乱说什么,若去帮我端茶的公子回来,听见这些话,怕是要喝醋打人。”
此时萧定晔已站在几丈之外,面色冷冷望向此处。她立刻给他一个眼色,转头望向眼前的斯文公子,含羞道:“此事……我们外面去说。”
她立刻起身疾走两步,待到了门边,又转头向那公子抛个媚眼,含羞跨出了赌坊。
斯文公子一笑,抬步跟了出去。
赌坊边上的小巷里,猫儿一边应付着那公子,待听闻巷道口出现脚步声,她立刻窜去萧定晔身后,低声道:“这人知道那矮子住在何处,就是不愿说实话。”
萧定晔的目光笼罩着她,问道:“他可占了你便宜?”
她一笑,点头道:“没动手,可眼珠子没停下。”
他冷哼一声,大步往巷道里而去。
过了不多时,里间忽的传出一阵痛呼。
那痛呼持续时间不久,萧定晔便已行了出来,牵着她手道:“城东,柳树街。”
她悄声问道:“你将里面那公子如何了?”
他冷冷道:“他要当一个月瞎子。”
她不由抿嘴一笑,赞叹道:“你可真是心狠手辣呀!”
……
城东,柳树街。
天还未亮,远远传来几声犬吠。
这是一处贫民聚集之地,便是黑夜中望去,也能感受到周遭房舍破烂。
萧定晔牵着猫儿边行边叮嘱道:“等会见了那矮子,你莫往前凑。偷儿和强盗,往往只是一线之隔,身上极可能带着凶器。你只在一边问话便可。”
她将将应下,周遭忽的传来嘈杂马蹄声,听着像是有五六匹马。
他立刻拉着她藏去路边荒草中,不发出一点动静。
只一瞬间,马上之人贴在马背上急速驰过,留下极浓的铁锈味。
猫儿一惊,低声道:“是那几人,与乌银石相关的那几个汉子!”
萧定晔心中一动,立刻拉着她往前行,着急道:“事情怕是有些不妙。”
前方拐个弯,便是矮子所住的院落。
狗叫声越加嘈杂,院门大开,血腥气铺天盖地而来。
两人将将跨进院落,远处传来几声吱吱的尖锐急叫,旋即一个极小的身影向着两人飞奔而来。
萧定晔神色一禀,手已摸上腰间。
猫儿望着那黑影,连忙拉住他:“莫动手。”
话音刚落,已有一只猴儿拉着她的裙摆爬了上来,钻进她怀里,瑟瑟发抖。
她下意识抚向猴儿的背,触手之处,一片黏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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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丢了鱼的猫”小可爱打赏的告白气球。
萧老五:“本王喜欢你……”
胡猫儿:“谁?还有哪只猫要和我抢汉子?萧定晔,不许偷看别的女子!!”
第373章 杀人猴(一更)
烛火憧憧。
猪腰子脸的小矮子躺在地上,一只手微微前伸,临死时保持着最令他有安然感的行窃姿势。
然而周身鲜血与刀口,还有面上狰狞的神情,透露了他生前的煎熬。
萧定晔捂着猫儿的眼睛,低声道:“你闭眼莫看,我再去查探。”
猫儿微微侧身,不去看小矮子的死状,低头望着怀中的小猴,轻声道:“你可是被同一批恶人所伤?”
受伤的小猴抬头望她一眼,立刻将脑袋埋进她怀中,颤抖自一开始便未停下过。
它后背的伤口缓缓往出渗着血,一滴滴淌在猫儿鞋面上。
她蹲下身子,将小猴放在地上,要为它包伤口,它立刻尖锐的“吱吱”叫起来,紧紧抓着猫儿不松手。
她忙忙抚摸着它的脑袋,轻声安慰:“莫怕,不是要离开你。”
小猴的情绪却并不能安稳。
她只得又将它抱在怀中,如同萧定晔经常抚她背那般,避开小猴的伤处,一下又一下抚着它背。
不过片刻,萧定晔检查过四处,方道:“这贼子太过胆大,偷到了不该偷的人身上。”
他望着被翻的一团狼藉的屋子,摇摇头:“看来,那一伙人即便逼供杀人,都未找出被偷之物。”
猫儿叹了口气:“看来,那印章也同样寻不回来。”
他摸摸她发髻,低声道:“怕是被这贼子丢去了何处,甚至卖进了当铺也极有可能。待回去,我们再一间一间当铺去问。”
两人说毕,方想起一开始就投奔二人的小猴。
猫儿低头望着怀中可怜的猴崽子,低声道:“怎地你又在此处?莫非你同你那主人合伙诓骗矮子,矮子买了你,却没放你离开?”
小猴望着猫儿,忽的吱吱叫两声,从她怀中蹦出去,往院中角落跑去,却停在一面黑影前并不进去,只凄厉大叫,似有深意。
两人忙忙跟过去,却发现那角落的黑影实则是个小门。
萧定晔护着猫儿躲在边上,一脚踹开小门,更浓的血腥味从房中荡开。
火折子亮起,将门里照的影影憧憧。
小猴惊声尖叫。
耍猴人并四五只猴子的尸体在光影中显现,均是一刀毙命。
猫儿低呼一声,萧定晔立刻将她护在怀中,低声道:“我们快走,此间发生这般命案,一定会惊动官府。”
……
客栈里,小猴背上的刀伤已敷上膏药、绑好了纱布,此时正霸占着床铺躺在上面,两只手紧紧拉着猫儿的裙摆,一副昏昏欲睡却不敢阖眼的模样。
猫儿一下又一下抚着它的脑袋,微微一笑:“真像个娃儿。”
萧定晔见她神色温柔,不由便想到了他和她的娃儿。
狗儿。
如果狗儿能安全出生,她也一定是个好母亲,永远那般温柔的对待娃儿。
然而他高看了她。
此时他眼前的姑娘只温柔了一瞬,便换上凶巴巴的神情,赏给小猴几个爆栗:
“骗我,嗯?同你主人两个演戏骗我?二十两还来,否则我便杀你吃肉,送你回老家!”
小猴虽不懂她的话中意,却看得懂她面上神情,不由爬起身松开她的衣裳,在床帐里东躲西闪,吱吱叫个不停。
几番翻腾跳出了床帐,往桌案上一跳,但听吧嗒一声,从它手心里掉下两个东西来。
印章。
玉匙。
印章是王三赠给她的印章。
玉匙……猫儿吃惊道:“同我那枚玉匙极相像!”
她转去从包袱皮里翻出来,将两只玉匙摆在桌案上。
一样的白玉所制。
一样的齿锯。
区别只在于,一只上系了红绳,原本被她系在颈间,因要扮姐儿,方摘了下来。
另一只光秃秃的,便是从猴儿手心里落下来的那只。
萧定晔不由一笑,转头同猴儿道:“你家主人跟着偷儿同住一院,你竟然近水楼台,跟着学了偷窃的行径。”
他忖道:
“该是那偷儿顺走银子时,荷包里还装了玉匙。谁知养猴人和偷儿共住一院,玉匙和印章这种亮晶晶的东西便被猴子盯上。
那一伙歹人寻来拷问偷儿时,养猴人和一群猴子怕是撞上了杀人现场,方被牵连丢了性命。”
他搂着猫儿后怕道:“你之所以在青楼遇上他们,便是因为他们也同你想的一般,要先去青楼寻贼子。好在你机灵,同他们遇上却脱了身。否则……”
她知道他担心什么,忙道:“你放心,你知道我只在你面前耍耍脾气,真正却是个怂人,不敢拿自己小命去硬碰硬。”
他不由一笑,道:“你倒是知道你将我吃的死死的。”
她不由扭捏道:“我何时将你吃的死死?我又不是个真吃人的。”
他低声道:“几年前你就吃了我的心,哪里不吃人?我却是心甘情愿让你吃的。”
此时外间天色已亮,窗外人声喁喁,又是新一日的来临。
萧定晔正色道:
“那些歹人提到钥匙丢了,震天雷又未到手,可见这钥匙定然与乌银矿石极相关。
这玉匙的背后,要么是关着开矿的重要物资,要么是存放着乌银石中炼制出来的金属。
那些歹人未寻到玉匙,一定还会在城中露面。趁热打铁,我怕是要……”
他话说到此处,却有些踌躇,望着猫儿迟疑不绝。
她忙道:“你放心,你外出奔波,我不会再这个时候逃开,不会给你添乱。”
他叹一口气,抬手抚着她面颊,在她唇上印上一吻,低声道:“我想什么,你都知道。你放心,你折了的银子,为夫替你挣回来。”
……
仿佛一瞬就到了夜里,猫儿靠在床头不愿阖眼,一颗心从萧定晔离开便没有放下来过。
她怀中的小猴吱吱两声,仿佛在提醒她,虽然她肚子不饿,可它早饿了。
她起身打开留下的饭菜,取了根鸡腿递给小猴。
小猴立刻抱在爪中,吃的狼吞虎咽。
她叹口气道:“你这只小畜生,果然是养不熟的。你家主子养你多时,如今惨死,你却还能吃能喝,没有半分忧愁。”
她站去窗外,望着天上圆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