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因着狗儿没了,身畔突然有只猴宝宝,闹腾的时候极闹腾,可偎依在她身畔的时候能将她心的融化。
她不自觉的,便将三年前行到半途的母爱接续起来,转投到小猴身上。
她想象着,如果没有三年之前的那场意外,她生下狗儿,当了他的侧妃,又是什么样的光景……
终归还是会心生怨愤吧。
自从萧定晔打定要将小猴送离,每个午间和夜晚停车歇息时,他总要打一套拳。
猴子肖人,最能模仿人的行为。
他就不姓他堂堂皇子,教不了一只猴。
他劝慰猫儿提前放小猴离开是对它好的话,那都是哄鬼。
他心里能牵挂一个人就已极难得,哪里还能想到猴。
现下还忍耐着小猴,无非是爱屋及乌,照顾着猫儿的心思罢了。
可看看这只小猴离开旧主,何时有过念旧之举?它野性难驯,万一哪日不告而别,对猫儿的心绪上又是个打击。
与其等它有一日不告而别,不如主动放它走。
每当他打拳时,猴儿也会跟着乱蹦。
初始毫无章法,渐渐也有模有样,再过了一个月,竟然能随同萧定晔外出狩猎。
他对着猎物一个石子打过去,小猴便腾空跃起,一掌拍向猎物。
猎物被拍的往萧定晔的方向一歪,软剑凌空,手起刀落,猎物便倒地而亡。
小猴小小年龄,猴生第一次体验到了成就感,对萧定晔的依恋反倒多了几分。
这一日日暮时分,天上皓月早早捧出。
是一年中月亮最圆的时候。
一对伴侣坐在篝火边赏月,猴儿便在一旁打着拳闹腾。
萧定晔搂着猫儿,望着天上皓月,慨叹道:
“第一年的中秋,你装扮成太监逃出宫,险些被你得手。
第二年的中秋,你被随喜安排着,又溜出宫。虽让三哥吃了大亏,可自己也被三哥一掌拍伤。
此后你离开,留我一人。年年中秋年年冷清。
谁能知道,两年后的今日,我还能和你坐在一起赏月。”
她主动在他面颊上印下一吻,促狭道:“真倒霉,怎地中秋总是同你一起过。若再有个美男子,便好啦!”
他不由一笑,向小猴努努下巴:“那不就是?它在猴群里,定然算个美少年。”
她听罢,面上神情便有些伤感。
他劝慰道:“它一日日大了,再和我们一起下去,更回归不了山林。你我逃亡在外,它再聪明也不是人,随时就会惹来乱子。”
他转头望着身后密林。
林中黑漆漆一片,清风吹拂,送来远处的猿声啼鸣。
他道:
“明日你我午间歇息时,便进山中查看一回。如若果子、鸟雀不缺,我们便将它留在这山中。
你看它现下的拳脚可会饿肚子?再长大一些,打劫一两个人不是问题。”
她不由红了眼圈,一扭身就进了车厢。
小猴原本还在玩耍,瞧见她进了车厢,便自动跟在她身后窜了上去。
她久久望着古灵精怪的小猴,直到萧定晔架好外间的柴火,也跟了进来,她方低声道:“我知道不该留它,可心中万般舍不得。”
他极低的叹口气:“一只相处一个月的猴子,你都舍不得。你可知当年我放你离开,是多么艰难?又可能想象,上回你逃开在外四五日,我是如何过来的?”
她倚靠在他颈窝,久久不说话,最后终于哽咽道:“等明天,就送它走。”
……
午时的日头有些惨白,中秋后多风雨,不知何时便会迎来一场秋雨。
猫儿抱着小猴行在萧定晔身畔,看着眼前的山坳,面上的嫌弃不是一星半点。
哪里有果子?
哪里有鸟雀?
哪里有数不尽的飞虫?
她低头柔声问小猴:“将此处当你家,你可喜欢?”
小猴不喜欢。
自进了这林子,它便有些畏畏缩缩,一直将脑袋埋进她怀中。
萧定晔便叹了口气,拥着她往下山路上走:“此处不成,我们再找便是。”
猫儿心下松了一口气,笑嘻嘻夸赞他:“你真好。”
两人手牵手往山下行去,待过了一刻钟,渐渐接进道路,萧定晔脚下忽的一停,压低声音道:“好像……有人?”拉着猫儿伏低身子,藏在树后往外望去。
人语声是从停在路边的马车边上传了过来。
五六个骑马大汉将马车围在中央,惊得马儿踏步不止。
一个汉子从车厢钻出来,扬声大喊道:“马车虽空,里面诸物一应俱全。该是有人临时离开。我们散开,四处都寻一寻!”
猫儿看的真切,那说话之人,正是她伪装成姐儿进入青楼时遇见的醉鬼。
而那一行人,便是丢失了玉匙的、与乌银石矿有关的几人。
他们曾在桂州,以惨无人道的手段杀了几人,甚至连几只猴子都不放过。
她看的明白,小猴也看的明白,在她下意识要搂紧它之前,尖锐的猴叫声带着被砍杀的回忆,在林中长啸出声……
***
刀刃噌亮,在惨白日头下闪着死亡之光。
原本围着马车的几个汉子,已警惕的望向山边,扬声喊道:“何人鬼鬼祟祟,还不现身?”
话语刚落,一位青年带着天生的倨傲,搂着一位姑娘,从山中羊肠小道上缓缓踱了下来。
在场几人越加谨慎起来。
不正常,太他娘的不正常。
这渺无人烟之处,出现人已不正常。
那青年身畔的姑娘还衣着鲜亮,唇红齿白,仿佛话本子里的狐狸成精。
最诡异的是,姑娘怀里还抱着只猴崽子。
猴崽子他娘的身上还穿着衣裳。
几人下意识里知道,怕是遇上了硬茬。
如若不是硬茬,寻常人看到五六百刀刃,早已吓得屁滚尿流,哪里会抱着宠物轻松上前。以为是赶集看戏吗?
姑娘怀中抱着小猴,忽视了那些大刀和汉子,只当先往车厢跑去。
待拉开车厢门,探头往里一瞧,心下大怒,立刻转身,仿佛才看到现场有人一般,倏地扬手,直直朝还站在地上未上马的昔日醉汉面上甩去,吆牙切齿道:“本宫的马车,你竟敢随意进出?”
那汉子一愣,握着大刀的手一顿。
本宫?
他正要再问,姑娘已转向同行的青年,气急败坏道:“三郎,赐死他们,赐死这一个个不要脸的东西!”
青年面上神情越加冷峻,一言不发,缓缓踱上前,陡的冲着最近处的一人凌空而起。
众人还未看清楚,他已将那人从马背踹去了半空。
猫儿怀中的小猴跟着一跃,直直朝着那人挥了爪子。
那人惨叫一声,双目立刻鲜血淋漓,竟已被猴子抓瞎了眼睛。
变故突生。
几个汉子一夹马腹,提着大刀便要往前冲,一个三旬的圆脸汉子忙忙举臂一拦,扬声道:“莫动手,先问清楚。”
他从马上一跃而下,谨慎上前,目光在萧定晔和猫儿中间来回梭巡,最后向萧定晔抱拳,缓缓问道:“阁下是?”
萧定晔并不答话,猫儿却冷笑一声,向小猴打个手势,将它召回进怀里,抚摸着它脑袋,柔声道:
“有些人竟然比不上你聪明,认不得你父王呢。你说,这等蠢奴,可还留得?”
那小猴匍一出手,便替自己抱了仇,胆子渐大,也敢抬头吱吱两声,同猫儿一来一往十分默契。
那圆脸汉子见此情景,更不敢大意,只转头向余下几人挥手,示意先将瞎了眼睛的兄弟抬去后方,再次抱拳道:“贵人面生,在下实是未见过,还请亮明身份。”
第376章 东家降临(二更)
猫儿抱着小猴去了萧定晔身畔,萧定晔同她一牵手,掌中便多了一枚紫红玉牌。
她将玉牌往圆脸汉子面前一亮,冷冷道:“大胆奴才,睁大狗眼看清楚。”
圆脸汉子只看那紫红色,心下已一抖。
紫玉,世人皆知,只归属于全天下一种姓氏。
萧姓。
他喉间一滚,待再瞧见玉牌最中间雕刻的张牙舞爪的四脚小龙,后背立刻被冷汗打湿。
待还有硬着头皮往那雕刻的字上望去,猫儿手腕一晃,已将紫玉隐没进袖中,缓缓道:
“可看清楚了?可想起那日在青楼,本宫曾现身试探?可知道被人偷走乌银矿玉匙,是何后果?”
圆脸汉子脚下一个踉跄,扑通一声跪去地上,嘴唇颤抖,战战兢兢道:“主……主子……小的不知两位主子驾到,小的……”
猫儿缓缓一笑,再不理会他,探头往一开始就遭了她一耳光的汉子处望去,同怀中小猴道:“那人此前曾唐突过母妃,母妃方才没打过瘾,现下教你如何替母妃报仇。”
她一步步上前,躬身站在那昔日的醉鬼面前,淡淡一笑:“迷恋本宫姿色,嗯?玉匙被偷,还想着去青楼,嗯?”
她“啪”的一个耳光打上去,立刻蹙眉娇呼:“痛,手痛。”
低头对小猴道:“母妃方才已经教了你,你来试试?”
握着小猴前肢便往醉汉面上扫上去,柔声道:“就是这般,极简单的。快去,为母妃解恨。”
小猴自被人捉去演猴戏,模仿能力本就比山中猴儿强上数倍。此时见猫儿做了示范,立刻有样学样,上前啪啪啪几爪子。力道虽亲,可指甲极尖,汉子面上当即被挠的血肉模糊。
汉子不敢躲闪,只跪在原地忍痛硬撑。
待小猴打毕,猫儿摸一摸它的爪子,立刻娇呼一声,转头同萧定晔道:“王爷,狗儿指甲磨缺了口。”
萧定晔面色越加冷峻,缓缓上前,从醉鬼手中慢悠悠抽出大刀,当啷一声丢在他面前。
那圆脸汉子心中看的真切,立刻扑爬上前,求饶道:
“主子,黄大酒不能杀,只有他一人知道如何用玉匙开石门,若他死了,寻回玉匙也无用!”
猫儿便转头望着泰王,嘟嘴道:“王爷想要了饶他?臣妾就知道你为了龙椅,惯会委屈人。”
萧定晔便向她微微一笑,转首望着那一张脸糊烂的汉子,神色已然冷峻,缓缓向他探出手。
掌心匍一落在汉子心口,汉子身子剧痛,“扑”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身子往后倒去。
圆脸汉子心下着急,一把搂住他,手指搭上他的鼻息,始觉人还活着,心知主子留得了兄弟的小命,不由缓缓松了一口气。
猫儿和萧定晔两人见在场众人已相信了两人身份,悬在心头的大石也跟着落地。
在冒充伪装一事上,猫儿和萧定晔经验丰富。
但凡通过假冒蒙蔽旁人,一定要使出三板斧。
先发制人。
气势逼人。
身份证明虚虚实实。
有了以上三点,再随机应变,基本上就能控制事态发展。
两人此次被猴儿泄露了行迹,冒险伪装成泰王与王妃,就是拿准了低阶奴才轻易见不到最大主子、不知其长相,使出“伪装三要素”,借此避开正面打斗,好将事关乌银矿的消息套出。
等掌握了消息,再寻个借口离去,不显山不露水,齐活。
此时猫儿上前挽着萧定晔,坐去车厢上,方问道:“过去一个月,玉匙可以寻见?”
汉子才敛下的冷汗重新涌现,支支吾吾道:
“那偷儿着实可恶,不知将玉匙丢去了何处。小的连同几个兄弟寻找了这许久,还未寻到。
王妃方才提到小的去青楼,其实并非专程去青楼,而是想去青楼寻一寻那偷儿……”
猫儿冷笑一声:“如此说来,本宫还要夸你一句聪明?”
圆脸汉子忙忙道:“小的不敢。”
他略略转头,偷瞧一眼萧定晔,方探问道:“此地偏僻,不知两位主子可有护卫同行?”
猫儿冷冷道:“若靠你这几个废物,玉匙还能寻回来?沿途已留下印记,护卫们寻到玉匙,便会立刻赶过来。”
圆脸汉子见萧定晔持续不说话,小聪明一动,上前献殷勤:“秋燥袭人,主子可是口中长了燎泡?矿区就在前方,还有半日脚程就能到,小的带主子前去先歇息两日。”
猫儿和萧定晔立刻对视一眼。
这些人不知道泰王已哑?
一瞬间又想明白,这是同奴才难见主子真容一个道理,关于主子有些什么特征,低等奴才自然也不甚知晓。
他立刻轻咳一声,压着嗓子道:“本王此行,原本并非专程为了矿区而来……”
他心下有些踌躇。
他和猫儿演的这场戏,原本只为了兵不血刃套出有用消息。谁知所得大于期望,竟然能往矿区里去。
如若只有他一人,他自然毫不迟疑跟着去。
可现下还有猫儿,若她跟着他一起陷入了险境……
他还在犹豫中,猫儿已当先一步应下:
“但已到了近前,定然要顺路巡视一番。还不快赶车?等着本宫赶?
先一个车夫便因动作慢被本宫一簪子扎死,丢去了山上,你可想也尝一尝簪子的滋味?”
圆脸汉子始知这马车上不见了车夫的缘由,心下惴惴,匆匆转身便向众属下道:“还不在前面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