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秋风塞上,
杏花春雨江南。
像拨动吉他最细的那根弦,只是轻轻一拨,声音很小,离得远的人甚至听不见,但只有褚时雨知道吉他中的空气已经振动了,这种感觉不太妙。
睡不着的褚时雨有些心神不宁,烦躁地想到底是谁说未成年语文不好的?语文不好用诗句来隐喻暗示能玩得这么熟练?
第21章
这场暴雨带来了这年夏天的第一个雨季,雨水像山洪决堤,丝毫没有停止的趋势,声雨机构多了一只办公室猫,学生上课的时候它坐在褚时雨的办公桌上看雨,学生下课的时候它享受每一根投喂的小鱼干。
机构又陆陆续续来了其他专业的老师,编导、播音和舞蹈老师。
最受学生欢迎的是编导老师,叫费贵,二十九岁,他从大二开始就在某档正在走下坡路的综艺里当实习编导,大学毕业后转正,当了两年正式编导,因为才华太耀眼被提拔为总导演,然后带领团队让这个综艺逐渐成为国内顶流,一季比一季要爆炸,可以说,五年的时间里他亲手做出了一档王牌综艺。
而当他处于风口浪尖被各大电视台挖角的时候,突然宣布辞职不干了,说钱赚够了,可以当一个自由人了。
费贵是他的网名,他不准朋友们喊真名,所以叫着叫着大家都快忘了他真名叫什么。
费贵长得很纤瘦,他说是因为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营养不良,后来怎么补都没用了。
“费老师,那你有男朋友了吗?”周点点双眼眨巴眨巴地盯着他,特别好奇。
费贵第一天来就自我介绍了,特别骚包,说:“我是个0,是gay,喜欢男生,所以班里的女孩子不要迷恋我噢。”
费贵刚说完就看到坐在后排长得特带劲儿那小子盯着自己了,嘿嘿,有戏,他想。
“没有啊,我纯着呢,之前做综艺太忙了,只在学校里交往过一个男朋友。”费贵边说眼睛边带着钩子往闫乱的方向瞟,闫乱确实也看着他,不知道在琢磨着什么。
费贵下课后其他学生陆续出去准备下一堂舞蹈课,只有闫乱还坐在位置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有问题?”费贵的语气透了些弯弯绕绕的旖旎心思,觉得来段师生恋肯定挺刺激的。
闫乱点了点头,他脸上的纱布已经拆了,快要开始喝中药祛疤了。
费贵挑眉,他抬了抬下巴:“问。”
“你和褚老师是大学同学?”闫乱问。
“比他大几届。”费贵撑起下巴,目光毫不掩饰地欣赏着闫乱那张脸。
“你知道他喜欢什么吗?”闫乱问得直白,费贵愣了愣:“怎么?你要给他买礼物?”
闫乱摇头,凝眉深思了一下:“比如他大学的时候喜欢做什么?喜欢玩什么?”
费贵撇嘴,合着这学生刚刚根本没跟自己暗送秋波,是自己脑补过头,人家琢磨褚时雨呢。
费贵靠到椅背上,也不拗姿势了,伸了个懒腰开始回答他:“喜欢喂猫,我们院儿里本来体型健美的那群野猫在他毕业的时候都胖成猪了。”
闫乱怔住了,他突然想起这些天杏花整天和褚时雨呆在一起,一人一猫午觉都一起睡,褚时雨睡在临时床上,杏花趴他脚边,某天闫乱去叫褚时雨上课的时候褚时雨还没睡醒,杏花却警觉地醒了,一脸的“你要是敢把他叫醒我就挠你。”
“他喜欢......猫?”闫乱后知后觉道,前几天褚时雨和猫相处的画面像瀑布一样灌入他大脑深处,终于回过神来,原来褚时雨的那些表现,都是因为他喜欢猫!
费贵冷漠又无语地看着这男孩醍醐灌顶的表情,“嗯”了一声,语气透着些神秘和调侃:“还喜欢坐首A82开头的车。”
闫乱蹙眉:“什么意思?”
费贵耸肩:“你去查查不就知道了。”
“闫乱,上课了。”就在闫乱还想继续问的时候,舞蹈老师已经站到了笔试教室外凶巴巴地看着他,舞蹈老师是个女孩子,叫张如,特别凶,对他们超级严格,每次上舞蹈课都得称体重,前后两次课的体重不变还好,要是重了不仅要罚款,重一斤下课后就得留堂多跳半小时的舞。
“夏珂,你自己说说看,全班就你胖了,还胖了三斤!”张如一双吊梢眼恶狠狠地瞪着低头任训的夏珂,夏珂委屈地撇了眼边上的白锡望,白锡望“啧”了一声,又心疼又后悔地跟闫乱小声道:“怪我怪我,我喂胖的。”
“白锡望!我让你讲话了吗?!”张如瞪了白锡望一眼,白锡望立刻闭了嘴,朝张如摇头。
上完课的费贵晃悠晃悠晃到了褚时雨的办公室,褚时雨正趴在桌上撸猫,费贵背着手:“那猫快被你撸秃了。”
褚时雨笑了下,他坐起来:“你要喝点什么吗?”
费贵冲他摇头,又把办公室的门关了起来,表情立马从冷静自持变得八卦鸡贼,双眼放光地看着褚时雨:“弟,你跟哥说,你那个叫闫乱的学生是不是看上你了?”
褚时雨张了张嘴,猫也应声“喵”了一下,因为褚时雨呼噜它的动作停了下来。
“是吧?我就知道!靠!高中生哎!”费贵看起来很口渴地咂了咂嘴,他兴奋得有些癫狂,走到褚时雨跟前,几乎要握着他的肩膀晃他:“你知不知道高中生有多可口?!我以前团队里有个大二的实习生,都已经很鲜嫩美味了!你看看这个高中生,简直,哇哇哇,极品......”
费贵说得口沫横飞,几乎要立刻摁着褚时雨去泡闫乱。
褚时雨嘴巴张张合合了半天,愣是没找到能插嘴的空隙,他看着费贵摇头晃脑的模样没忍住笑了:“师兄,我真不......”
“不什么不?你没见他鼻梁多挺?他手多大?”费贵的小眼神透着暗示,压低声音,还带些贼兮兮的笑:“个子还那么高,你知不知道,真的会很爽的嘿嘿嘿。”
褚时雨语塞,红霞从耳垂渐渐蔓延到双颊,显然被费贵伶牙俐齿的黄.色言论搞羞了,他双眼水汪汪地求饶:“师兄,你别开玩笑了。”
“我怎么能是......”
“老师,你买的猫罐头到了。”闫乱径直打开办公室的门,手里拿着一个快递盒,就看到费贵一只手撑在办公桌上,另一只手按着褚时雨的肩膀,褚时雨坐在位置上面红耳赤眼中含水。
......
“你们在做什么?”闫乱的语气瞬间冷了下来。
费贵站直,朝闫乱耸了耸肩,在闫乱充满敌意的目光下晃到门口:“没做什么啊,你们拆快递吧,我下楼喝个下午茶。”
闫乱背对着费贵,于是费贵冲着褚时雨伸手比了下闫乱的身高,又指了指闫乱下半身的某部位,比了个特别夸张的“大”的手势才出去。
只是坐在办公桌边的褚时雨愈发脸红了......
闫乱面容冷峻地走到褚时雨办公桌边,熟门熟路地拿了美工刀拆快递,一脸的不乐意不高兴,边拆边道:“我觉得钟绛都比费贵帅。”
褚时雨咬住嘴唇,他脑子里还回荡着费贵的话。费贵从来都是这样荤素不忌,特别疯,让褚时雨此刻面对闫乱有些抬不起头,褚时雨的声音也染了些不知从何而来的羞赧:“你在说什么啊?”
闫乱看了他一递划开:“既然你这么不挑,为什么不可以考虑考虑我?”
褚时雨脑子里乱糟糟的,他不知怎么就把目光投到闫乱脸上,看他高挺的鼻梁,而后落到他手上,手真的很大,一只手可以握住这么大的快递盒......
“你对猫都比对我好。”闫乱发现褚时雨出神地盯着自己手里的快递盒,吃味道:“这个包装得很好,所以没办法一次性拆开,再等一下。”
“唰!”闫乱干脆利落地直接把快递盒撕了,终于把褚时雨买的猫罐头拿了出来。
“你怎么了?为什么脸这么红?”闫乱莫名其妙地看着褚时雨,褚时雨瞬间回过神,他莫名心慌,冲闫乱猛摇头,下巴却被闫乱一把扣住,褚时雨怔了怔,闫乱另一只手贴上褚时雨的额头,而后微微俯身凑近看褚时雨通红的脸和水光潋滟的双眸,嘟哝着:“发烧了吗?”
“老师我们点饮料也帮你带了一杯咖啡!”
热情的白锡望看办公室的门没关,自告奋勇给老师送咖啡,手里捧着暖心牌黑咖啡的白锡望在走进办公室的瞬间石化了。
闫乱俯身捧着褚时雨布满红云的脸,眉头紧皱地转过头看白锡望,白锡望喉结动了动,这次忘记了否认,更是没想到立刻逃走,而是在石化的同时发自内心地感慨了一句:“哦草。”
第22章
“你们俩以后都不准进办公室了。”褚时雨推开扣着自己的闫乱,板着一张赤红的脸,气势不足地命令闫乱和白锡望,白锡望迅速把咖啡放下,在和之前过于类似的情形下与闫乱一前一后灰溜溜地出了办公室。
“你以后进办公室之前能不能先敲门?”闫乱臭着脸不爽地咬着牙道,白锡望也一脸无语冤枉:“你以后进办公室之后能不能先锁门?”
两人站在走廊上互瞪了半天,都觉得对方有毛病,这时候褚时雨从办公室里开门出来了,淡淡看了两人一眼,什么都没说就冷漠地从两人身边走过了。
“他都不理我了。”闫乱一颗心凉了半截,看着褚时雨离开的方向喃喃道,白锡望“啧”了一声,又觉得这位兄弟挺可怜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个过程,一般冷淡期过了之后关系就会更近一步了,相信我。”
闫乱转过头冷冷地看着白锡望,喉结动了动,结果因为太沮丧,一句“我信你个鬼”也说不出来了。
这天到傍晚的时候又开始下雨,褚时雨出去之后就没有回来,之前两人说好了,如果褚时雨不在机构的话闫乱就自己回家。
闫乱拎着装有杏花的航空箱站在华虹国际门口打车,但因为雨下得很大,出租车打不到,又因为他们住的小区离华虹国际太近,连许多网约车也不接单。
乌云黑压压连成片,夏天下午的五六点钟仿佛即将进入深夜,充斥在天地间的雨声中夹杂着杏花一声声恐惧的喵叫,闫乱抬着头,面无表情地盯着不间断的充满敌意的雨水,五秒后他利落地把运动服上的兜帽戴好,再把手里的伞撑开,整个伞面覆盖在航空箱上,而后迈开腿一头冲进雨幕里。
少年高挑清峻的背影很快被雨水包围、吞没,闫乱渐渐消失在这场大雨里,融入混沌之中。
褚时雨和钟绛吃完饭才回家,钟绛说要送他回家,褚时雨当然知道那个“送”字里面隐晦地包含着什么,但他没有太抗拒,像在梁溪这几年的每一次一样,钟绛送他回家,或者钟绛把他带回家。
钟绛的车开到地下停车场,停好车后车子还不停滴着水,把地全都打湿,足见这场雨有多大多横。
“褚老师最近越来越难约了。”电梯里,钟绛搂着褚时雨的腰道,褚时雨往边上站了一步,他不喜欢在室外和公共区域做太亲密的动作,钟绛又贴上来:“马上会更近的,褚老师,不要躲我。”
褚时雨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这时电梯到了二十楼,两人从电梯里走出来,走廊里的声控灯应声亮起,褚时雨先是听到一声熟悉的猫叫,而后随着声控灯的亮起,原本站在黑暗里的男孩也被曝露在了他们视线里,褚时雨和钟绛的脚步都停了停。
闫乱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的,伞摆在边上,伞面还滴滴答答落着水,他站在褚时雨家门边上,脸色发白地朝电梯口看,在看到钟绛的瞬间眼里期待的火焰瞬间熄灭,突然变得有些迟钝,讷讷地看着褚时雨走向他,窘迫而绝望,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怎么被淋成这样?”褚时雨眉头皱着,目光责备,他拉开挡着门的木头般的闫乱,拿钥匙开门,钟绛跟在后面,眼里带点调笑、却也有隐隐的冷肃和敌意。
“进来。”褚时雨打开门后回过头命令闫乱,闫乱喉结滚了滚,拎空箱和猫砂猫粮走进褚时雨家。
褚时雨看着闫乱满手的东西,不知为何突然就有些生气,语气很冲:“你有什么事?”
闫乱的头是微微低着的,等褚时雨说话之后他才抬起头,声音干哑:“我来拿中药,要回家煎着喝。”
之前那个中医开的方子在褚时雨那里,而褚时雨隔天就去抓了半个月分量的药,让闫乱到时间了就到他这里拿。
褚时雨抿了抿嘴,一句不发地走进厨房,钟绛走上前主动问道:“你拿着这些猫砂猫粮做什么?”
“小区外面买的。”闫乱僵硬着脸说,他死都不会承认是拿来给褚时雨的。
钟绛挑了下眉没说话,也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褚时雨就拿着自己抓好的药从厨房里出来了,他把药递到闫乱面前:“拿着。”
闫乱用拎着猫粮猫砂的那只手艰难地把药也拿了,声音嗡嗡的:“谢谢。”
褚时雨沉默着,目光有些冷,闫乱和他对视了一眼,顿了两秒便识趣地转身离开。
褚时雨胸腔里绕着股无名火,脸色也特别难看,钟绛走上来搂住他,语气透着试探和哄弄:“怎么了?他惹你生气了?”
褚时雨腮帮子紧了紧,他闭上眼,声音沙哑:“没有。”
“嗯?可是你在不高兴。”钟绛侧过头亲吻褚时雨的脖子,褚时雨睁开眼,目光平静地看着钟绛的脸,而后从他怀里撤开。
闫乱从二十楼下到一楼的时候脑子一片空白,一直到电梯提示音“叮”一声响起时他才有了些思绪,他拎着一堆东西往自己住的那栋楼走,步子越走越慢,他们现在在做什么呢?
还能做什么呢?
闫乱觉得自己的大脑快要爆炸,像被通了电,“滋滋滋”地冒着火星,一直等回了家,他忍不住透过窗户去看褚时雨的卧室。
那里拉着窗帘、关着灯,像是主人还没到家、却又像是在享受隐秘的黑暗。
闫乱的呼吸沉重起来,他把拳头一次一次攥紧又一次一次放开,眼睛充血地盯着那始终黑漆漆的窗户,他什么都看不见,可却好像看见了一切。
“砰砰砰!”门被敲响,褚时雨睁开眼,疲惫而无力,可那大力的敲门声持续响着,如果不去开门或许会影响到邻居。
褚时雨从床上起来,穿好衣服和拖鞋,离开卧室去开门。
门被打开后里外的人都沉默了片刻,褚时雨眼睛有些红,是因为困导致的泛红,他这样盯着手里依然拎满了东西的闫乱:“你又有什么事?”
闫乱倔强地看着褚时雨身上的睡袍、露出一截的光.裸的小腿、泛着红有些湿意的眼眶,吃力地压下自己心中的酸楚和愤怒,硬邦邦地说:“来给你送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