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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色》TXT全集下载_22(1 / 2)

陶侃、庾亮、王导...这朝中的三人, 每一个都有自己的考量。

他们互有积怨,又互相制衡,以维持着朝堂上平衡的局面...

那么, 桓崇呢?他从陶家归于庾家,周旋于这几人当中,他的脑中到底又在想些什么?!

难道,他真是只是想向司马衍复仇?...或者,如现在陶侃暗示的那般,他还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如果,他做到最后,意图得是建康宫里的那一张龙床呢?!

无忧不由捂住唇,背上慢慢地渗出些冷汗。

... ...

那边,陶侃似是缓缓地咽下了一口水,再开口时,他的声音里都透出了一股疲惫,“阿崇...”

“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自是清楚。你之兄长,受限于天赋才能,只可为将,不可为帅...等我死后,陶家必会一代而盛,二代即衰。”

他顿了顿,缓缓道,“但,也好在他为人赤诚,平日里待人不求回报。陶家纵然衰败,守成亦足矣。对于我陶家的子孙,老夫并无忧虑。”

“陶师!”随着一声重重的床板撞击声,桓崇的声音再度传来,“陶师,你在胡说些什么?!...你不会死的!陶家...陶家也不会散得!”

若说方才他的声音还只是微微有些颤,那么此刻,他的声音里便多了一丝哽咽。

无忧垂下眼帘。

陶侃轻声一笑,低声道,“阿崇,你听我说完。”

“...这些年,为师亲眼看着你长大成人。你英略过人,兼顾文武,才华不逊老夫。而且,你一心进取,又存了极其坚定的北伐志向,他日若有作为,定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哈,我甚至曾经想过,要把你永远留在陶家,继承我的位置,执掌荆州。”

陶侃的话说完,不止是桓崇呆住了,连在背后偷听的无忧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而且,她背上的冷汗,渗得越来越厉害。

... ...

晋廷之所以能立于江左,所依凭者,无非据有荆、扬二州,方与北方划江而治。

但荆州的战略地位,比之扬州,更要高出大大一截。

荆州户口百万,地处要冲,乃是吴地西面的门户。其北距强胡,西邻劲蜀,经略险阻,周旋万里,得贤则中原可复,势弱则社稷同忧。

若要守国,那便必须要任推毂于荆楚,委荆州为阃外。

但与此同时,荆州丰沛的粮草、雄盛的军力,也让处在扬州建康的司马氏和王家很是猜忌。

武昌就在建康的上游,若是此地的守将心怀不轨,那么调兵遣将,顺流而下,夺取建康,不过旦夕。譬如,刚建国时,那身为荆、江二州牧的王敦自武昌称兵向阙,险些绝了司马氏的后嗣。

若陶侃真有此意,若桓崇真地掌握了荆州的兵力...无忧几乎不敢去想象会发生什么!

... ...

话到这里,陶侃更是有了些苦口婆心的意味,“阿崇,人生在世,自然是要有所追求。但你还年轻,日后更会历经千帆风雨,执着太深,也并非尽是好事...所以...”

“陶师,不必说了!”桓崇忽而出言打断。

他沉吟片刻,“陶师慧眼。”

“不错!无论是为建功立业,还是别的其他...荆州乃我日后必取的立足之地。”桓崇说着,却是奇怪地轻笑了一声,道,“但是...陶师对我,始终还是心存顾虑,对吗?!”

见陶侃不语,他的口气转冷,“如果陶师真的像自己所说的那般,对我全心信赖,毫无保留...”

“当初,你又为何要把陶家姊嫁给那王二郎?!”

“只怕从那时起...”桓崇的话刚起头,便听到一侧的屏风后发出了几下声响。

他蓦地皱起眉毛,眯眼向侧旁望去,厉声道,“什么人?!”

“出来!”

... ...

亲耳听到自己的郎君,承认对另一个女人的在意,是什么感觉?

纵然不是心灰意冷,无忧的心中还是飘飘悠悠地晃荡了一下。

她脚下略微一错,若不是扶住了面前的那扇书法屏风,她险些将自己绊倒。

然后,她就听到他警觉道,“什么人?!出来!”

无忧紧紧咬唇,重重地闭上眼睛,再慢慢地睁开。

她定了定神,绕过屏风,缓缓地走到两人面前,“...夫君,是我。”

... ...

桓崇从方才起,就已经戒备地站起身来,只见嫩黄的裙角一扬,却是无忧的身影从屏风后慢慢现了出来。

他先是呆了呆,然后大步上前,去拉她的手,低声道,“...什么时候来得?怎么不说一声?!”

那只小手冷冰冰,展开的手心里带了湿腻腻的汗水。

她任他牵着,笑而不答,视线一转,却是连丝眼风都没有向他扫去一个。

桓崇不自觉地便把那只小手捏了捏,心中却再次将自己暗暗骂了一通。

...也不知,她到底听去了多少?!

... ...

相比桓崇的那间卧房,陶侃的屋子更开阔些,但个中陈设,丝毫不比他处奢华。

绕过来后,无忧几乎一眼就看到侧卧在床上的陶侃。

照面过后,她上前两步,赶忙低头行礼,恭敬道,“媳妇拜见陶师。”

虽只是短暂的一瞥,也足已让她窥得陶侃的面貌。

与王导、庾亮那让人赞叹的容貌不同,陶侃面如常人,若说他是外头随处可见的农人老翁,恐怕也是有人信得。身为知名的武将,他露在外面的一截手臂却很是干瘦,显是卧床的时日已经不短。

此刻,他虽是面有病容,但一双眼睛却是亮得惊人。而他通身的气质,颇有些佛家里混俗和光的感觉,亲切而无矫饰,让无忧对他顿时生出了好感。

陶侃微微调整了躺姿,方动了一动,他便咳嗽了两声。

桓崇赶忙上前去扶,却被陶侃用手指了指,向他示意地下的无忧,“阿崇,快叫新妇起身。”

桓崇迟疑了一下,待对上了陶侃的目光,他应了一声,又过去扶无忧。可没等他把手伸过来,无忧虚晃一下,自行起了身,而后自行站到了他的侧后方。

这点小动作,自是逃不出陶侃的眼去。他瞧着并排站着的两人,微笑向无忧道,“文盈可还好?”

无忧诧异地抬起眼睛,“多谢陶师挂念,家父一切都好。”

对上陶侃那和蔼的含笑目光,无忧的胆子也不由大了起来。她的眼帘一垂一掀,眼光里露出了好奇之意,“原来,家父和陶公竟也相识?”

陶侃点了点头,笑道,“文盈那时还是少年,而老夫那时也还算年轻...”

“文盈才情极高,所写文章,针砭时弊,篇篇振聋。可惜老夫听闻,他已经封笔多年了。”

身为曹家人,阿父的血脉始终是扎在司马家的一根刺。

他不能从政,不能从军,只能当个“美名在外”的闲散名士。

无忧点了点头,轻声道,“阿父,总是拿心血来做文章...他的身体又一向不大好,的确有很多年不再动笔了。”

陶侃面露憾色。

停了少倾,他扫了眼一旁的桓崇,“我虽是阿崇的师长,但情同父子。阿崇在这里住了许久,既然来了,便也不要拘束,只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即可。”

这便是接纳她的意思了?!无忧连忙应声。

又听陶侃微微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阿崇从小到大,命运多舛,这些年间,本事渐长,性子也磨炼得越发倔了些...有什么事,他也只像个闷葫芦似的,默默地憋在心里,从不向外说。”

“陶师!”

陶侃却没有理会桓崇,他只是盯着无忧,认真道,“阿崇性子不好,却是个实打实的好孩子。你是文盈的女儿,自然也不会差。往后...若我不在了,还要请你替我继续看顾着他。”

说到最后,他似是意有所指,道,“若是他惹得你生气了,直说即可。过了那个坎,他自己便会慢慢想明白的。”

无忧愣愣地抬起头。

陶侃的语气,颇有些临终托孤的意味...

她咬了咬唇,终是向身旁那人望了一眼,而后她肃整神色,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媳妇知道了。”

陶侃这才再度笑了出来,他对桓崇道,“去吧,你们长途跋涉,自回屋去休息。我也累了,想再歇一会儿。”

“陶师!”桓崇急急地喊了一句。

陶侃最后看了他一眼,却是直接合上了眼睛。

... ...

无忧和桓崇,一前一后地出了陶侃的屋子。

方跨到廊外,无忧便脚下生风,行走时呼呼不停。

桓崇小心地合上房门,再一抬头,却见自己已被她甩下了一大截。

他赶快小跑几步,见她对自己不理不睬,干脆从后面拉住了她的手,“等等!你听我解释。”

无忧心中厌烦已极,她低声道,“桓崇,这里是陶家。你别总这样,动手动脚!”

桓崇瞧着她的冷脸,双目一垂,神色间竟有些可怜巴巴地,“...我怕我一松手,你便再不理我了...”

无忧瞪他一眼,方要再说话。这时,转角的内门处却是进来了一对璧人。

其中那女子见了桓崇,登时惊讶道,“阿崇 ?!”

女声轻柔,闻之还有些婉转之感。

无忧回身向门口的方向一望,却见来人正是陶亿和王恬。

☆、第 58 章

两个刚刚才提过的人, 刚一回头, 就乍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无忧打心底里感到些尴尬。

...难怪那竺和尚总是劝诫阿父, 在背后评论别人,是会造口业的。这不, 明明是桓崇造得口业,倒把她也给牵连上了!

无忧瞟了他一眼,正巧身旁那人也向她瞧来。

两人的神色,一时间竟然都有些不大自在。

无忧转过头去,她小幅地扭了扭自己的手,见实在是挣脱不开,便索性把胳膊背过身后。

而后,她望着对面行近的两人, 微笑道,“陶姊姊!”

... ...

陶亿是王家长媳,嫁入王家后就跟着婆母料理家事。偶有出门宴饮, 以她的身份, 参加得也是建康城中级别很高的女眷聚会。

而无忧恰是最不喜这种无趣的宴会, 所以她们两人自从婚后, 还未曾见过面。

短短两年不见,陶亿的两颊越发圆润了些,一双眉目也越发柔和起来。

她本就不是靠容貌取胜, 又是担忧父亲的病情,此刻面上虽是温柔含笑,却是若有若无地带了几分不安的愁容。

柔婉与愁绪交织在一起, 将她通身的韵味衬得比从前更盛。

饶是无忧这样见惯了美人的女郎瞧了,也生出了浓浓的亲近之感。

...这样的女人,她都难以抗拒,何况是这世上的男子呢?!

... ...

无忧有些心灰意冷,这时桓崇突地在背后捏了捏她的手。

她不想瞧那人,耳中却是听他恭恭敬敬地道了一声,“阿姊。”

陶亿笑着向他们二人道,“阿崇,无忧,你们何时来的?一切还好?”说着,她有些忧虑地再往陶侃的房间望去,“你们去看过父亲了?他现在...怎么样?”

无忧道,“陶姊姊,我们才来不久,刚刚见过陶公。”

“陶姊姊别担心。陶公的精神尚好,方才还和我们说了一会儿的话。我们离开时,他说累了,想要休息一会儿。廊下那边,有随侍正看护着呢!”

这边,两个女人相互寒暄不停;那边,两个男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汇,却是径直交起了锋。

桓崇是冷,王恬是傲。

他们一个是朝中的新秀,一个是众望所归的王家下任当家。

上次在建康宫中,两人便交起了恶。此刻再见,两人的眼神当中均透出了轻蔑不屑之意。

两人的斗意,越瞧越是露骨,仿佛两头下了场的斗鸡!

就连进退得体的陶亿,都不得不去轻拉自己丈夫的衣袖,向他示意。

见妻子向自己望来,王恬收回视线,他径直从桓崇身边走过。擦肩而过时,他微微侧头,向身后的陶亿道,“阿亿,还不过来?!”

陶亿有些为难地望了他们两人一眼道,“阿崇,无忧,抱歉...”

“阿姊,你快去吧。”桓崇说着,瞧了无忧一眼,口气转为亲昵,“刚好我和无忧一路跋涉,也有些累了,若要相聚,不急一时。”

无忧身上的冷汗才消,又被他叫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 她的小字,桓崇哪里这般对着外人唤过?!

不过,这人惯会做戏。如今嘴上喊得亲亲热热,又是要给谁看呐?!

无忧睨了他一眼,再对陶亿微微一笑,颔了颔首。

... ...

陶亿走了,无忧回过头去,目送着她的背影。

...上次她就发现了,那王二郎总是一脸的不耐,看上去对她并不如何在意。

这般想来,她也好,陶姊姊也好,都不过是缚在各自婚姻之中的两个可怜女人罢了...

无忧犹在出神,这时,她的胳膊突地被人向前一拉。

她脚下不稳,自然被带得跟上前两步。

只听“噗”得一声,无忧一头便扎进了身前那人的怀抱里。

... ...

桓崇本不想打断她的思绪,但眼看着院子里的人都走没影了,她却还定定地回头望着。

没奈何,他只好用这样的下策,才将她的视线,再次吸引回自己的身上。

甫一见了他,女郎的表情明显就不那么愉快了。

她蹙着两道眉毛,方才说话时的笑容与温情全部消失了。而那张小小的红唇一动,他便有预感,她定是又要说些让他头疼的话。

但这一次,他也有话要对她说!

...上次,他在愧疚之下远赴江北,一连大半年都没有回家。

这大半年来,他强迫着自己去投身到军营的任务当中,但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每日只要一握住筷箸,想到得就是他与她的同案而食;每日夜半从榻上醒来,望着一旁的空荡,他想到得就是她团成一团的可爱睡相。

桓崇...何时成了个离不开温柔乡的软蛋?!

战阵之中,他一马当先。

权贵之中,他游刃有余。

只有在面对她的时候,他才会罕见的头疼。

...他并没有骗她,若是有一天,他真的疯了,也是被她逼疯的!

桓崇将眼微眯,干脆不做不休。不等无忧反抗,他直接揽过她的腰,再用力一带,以一种不由分说的态度将她半夹半抱地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