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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月入怀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6(1 / 2)

五年的时光真的没有那么简单就能熬过去,起码对他来说是这样。

他在无数个难以入眠的夜晚一次次昏沉浅睡,梦见简明月躲在角落哭,说她害怕;梦见齐子瑞坐在天台的围墙上,向他求救说疼;他梦见自己从云霄之上急速坠落,心头有喘不上气来的无助……他在一次次梦魇中浑身冷汗地醒来,心跳像是要崩塌一样慌张忐忑。

他很想好好生活,但他也常常不知道为什么而活。

他活着不是为了活着,他活着就必须有什么支撑他活着。

夜深了,昏暗的房间没有一丝光亮,周遭安静得毫无生气,仿佛全世界已经从此刻消失。

简桥从床头拿起手机,屏幕的光亮起的一瞬间,刺眼的光线划破黑暗。屏幕上的一串数字安静地躺着,等待着,但终究什么也没等到。指尖无措地动了动,犹豫徘徊,终究没按下去。他关了手机,披上外衣,只身走进后院那片玫瑰花田里。

清冷的月光洒在花瓣上,暗沉的猩红添了朦朦胧胧的莹白,仿佛阴天密闭失了魂。

他不敢闭上眼睛,可是即使睁开,眼前还是一样的昏沉。

“子瑞,过来!”

“简桥,我疼,好疼……”

齐子瑞坐在天台边缘,直勾勾地看着他,眼中泛起波澜,他赤脚蹬在围墙上,脚踝上有污泥。从病号服里露出的半截手臂有血红的抓痕,脸庞瘦削,双目无神。

他突然起身,在狭窄的围墙上站了起来,裹着泥点的脚骨瘦如柴。

“子瑞!”

“人间很好,简桥,”他嘴角含着笑,眼泪平静地落下来,声音微弱,开口道,“可我不想再来了。”

……

又是一个无眠的夜晚,等到清晨来临,曙光渐渐驱散昏暗和阴霾,不远处的人家里,传来高昂响亮的鸡鸣。

他只觉头疼欲裂,眼前晕眩。脑海中一夜的侵袭和猩红慢慢停歇。

这一天没有工作,如果有,只会觉得更加恍惚。他并不想走进公众的视野,也并不想别人看见他究竟是谁,只要能欣赏一眼他的作品就够了,就算没那么懂得他究竟在表达些什么,也终究会停驻在那里,在某一天,被某个人懂得。

早晨,他接到了顾郁的电话。

“醒了吗?”那头温和地问道。

“嗯。”简桥轻轻应了一声。

“有没有想我?”

“……想,”简桥握着手机,指尖微微颤抖,关节都握得发白,浑身冷得战栗,声音沉沉的,听不出情绪,“想你。”

轻吟吟的笑声穿了过来,连话语都透着笑意,“好。我这两天就回去,你要等我。”

简桥点点头,“嗯。”

他很想等到顾郁回来。只要他一回来,一在自己身边,就好像所有阴霾都会消散。天边照进一束阳光,洒在顾郁身上,他要是足够勇敢,就会伸手碰一碰。

中午,简桥接到了一个电话,不是顾郁打来的。

“简桥吗?”那头是一个沉静的女声。

简桥应了一声。

“我是陈淮灵生前的恋人,他曾经说过,走后要将你的那幅画还给你,”那头的声音听上去没什么太大波澜,声音很小,很平淡,“他离开了,你想不想见见他。”

简桥手指颤抖,丢下手机,感觉胸口闭塞,喉间窒息,喘不上气来。他闭上眼,一抹湿润浸湿了睫毛,挂着晶莹的水珠。

电话那头的声音渐渐无力又落寞,软了下去,说道:“三天前是七月二十九号。你知道的,他今年三十七岁……你现在能过来吗?”

简桥抑制住声音的颤抖,嗓子喑哑,低低地开了口,“……好。”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是现在这样。

古灵子看上去很疲惫,或许就像此时此刻的他自己一样。简桥越走越近,看见那个靠在椅子上的,安详的,无言的人。

“前辈。”简桥蹲下来,凝视着他的面孔,轻声呼唤。

空荡的屋子没有人回应,他平静地离开了,没有和任何人道别。又或者,他曾经的每一句话,其实都是道别。

简桥浑浑噩噩地出了门,一个人在午后的江边游荡。

“你喜欢的是我的作品,还是我的沉默?”

“也许人想要的不是出口,是释怀,是解脱。”

“你画的东西,就连我也有点看不懂了啊。”

“如果受不了,就别再想了。”

“你想不想到时间之外看看?”

江边微风吹拂,流水滔滔,奔流向前,卷起一层又一层的泡沫。简桥停下脚步,头疼得厉害,一把抓住栏杆,低下头剧烈地喘着气。

“简桥,我疼,”齐子瑞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哭喊着向他扑过来,“好疼,我撑不下去了……”

他松开手,呼吸滞涩,头晕目眩,仿佛全世界就要崩塌。

手机突然在衣兜里震动起来,接通之后,电话那头传来急切的声音。“简桥,我刚刚接到电话,听说淮灵叔叔他……”

简桥沉默,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没有应声。

“你还好吗?我很快回去,你别太难过。简桥?”

听着电话里焦灼的呼喊,他仰头凝视着天空,抬起手臂。阳光从指缝投过来,映入他眼里。他收拢指尖,只攥住黑暗。

他眯起眼睛,突然出声道:“今天阳光真好。”

简桥关了机,一步步走向那片拥挤局促的居民楼,脑海里的声音此起彼伏。他六神无主,失魂落魄,从午后走到黄昏,直到双腿酸痛,全身都无力。

已经将近两年没有来到这里,这个破旧衰败的天台。

“简桥,你敢不敢看看世界之外的世界?”

他走到了天台边缘,听见自己混沌的呼吸声,向下俯瞰。

空旷衰残的世界从这里铺开,下面那盖满尘土的水泥地上,在一片血泊之中,齐子瑞突然睁开眼,站起了身,仰头看过来,对他伸出了手。

“简桥,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简桥,闭上眼睛,过来。”

他轻阖双眼,抬起腿,放在了围墙之上。

风在耳边刮,除却风声,还有悉悉窣窣的细微声响。

却在一瞬之间,什么都退了下去,如同潮落浪平。

世界沉睡在了无生气的死寂里。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好像有一点点吓人哈,我也不知道效果咋样。

我查资料的时候点进一个网页,猛然蹦出一张图片,是一个带着那种狰狞笑容鬼面具的人。

我当时内心:……老子去你……!!!

这警示我们不能无端吓人(摔!)

☆、77

Welcome to the real world.

It sucks, but u're gonna love it.

欢迎来到现实世界。

它糟透了,但你会喜欢的。

——《老友记》

—————

“我下飞机了,你联系上了吗?”顾郁焦灼地对电话那头问道。

“我哪儿联系得上啊,冷清去找了,”易向涵坐在车里,着急地拍着反向盘,“你是在二号航站楼吧?快下来。”

车门砸上,顾不得久别重逢寒暄几句,顾郁迅速系上安全带,一边说道:“我听他说话的情绪特别奇怪,一关机我更慌了。”

“你别急,快想想他会去哪儿,这情况是不是可以报警了?”易向涵开动了车,顾郁突然想起,“我求路浔他们帮帮忙!”

汽车在公路上疾驰,途中遇到了冷清,上了车之后,顾郁也没太仔细看他一眼,直接把手机伸到他眼前,“定位来了!冷清你快看看,这是哪儿,他去那里做什么?”

冷清还喘着气,接过手机仔细看了看,随即出声道:“这里……这是齐子瑞以前住过的地方。”

“快去!”

汽车火急火燎地闯了红灯,在破败废弃的居民楼前猛地停下。顾郁打开车门便冲了上去,楼梯上铺着厚厚一层灰,跑得尘土扬起。

他冲上天台,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一眼便看见了站在围墙上的那个熟悉的身影,沉静淡然,好像睡着了一般平和。

“简桥?!”

无人应声,身影依旧一动不动。

“——简桥!!!”

焦灼急切的喊声钻进耳朵,眼睛猛地睁开。下面没有血泊,也没有伸出的手,只有空荡荡的水泥地,不远处停着一辆车,车门还没有关上。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如同溺水的人第一秒探出水面。看见已经站上围墙的双脚心头一惊,双腿发酸,脚步不稳,几乎就要倒下去。

“简桥!”

顾郁迅速冲上去,猛然拦腰抱住他,用力后退,巨大的冲力让他们踉跄了好几步,最终抱成一团跌坐在地上。简桥只觉得全身发软,等回过神来,眼泪已经爬了满脸。

顾郁一把搂住他,几乎崩溃地失声喊道:“你要吓死我吗?你傻瓜啊……”

简桥如同劫后余生一般紧紧抱住他,埋在他怀里,指尖攥住他后背的衣料,心头如洪水决堤、山石崩裂,此时松了一口气,嘶哑的嗓音肆意发泄,失声唤他,“顾郁……”

“我在,我一直在啊,”顾郁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

泪水濡湿了大片衣襟,哭喊声从隐忍到爆发,所有被压抑的情绪都在此刻倾泻而出。

冷清和易向涵气喘吁吁地追上来,看两人都平安无事,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笨蛋,笨蛋,笨蛋。”顾郁很想把这辈子的脏话都骂完用来问候简桥的祖宗十八代,不过一低头看见他哭得那么伤心,只能低声骂出一连串毫无杀伤力的“笨蛋”。

车在路上又跑了起来,这一次开得非常安分,要是再闯一次红灯,易向涵的驾照就要离开自己了。她轻叹一声,车里的每个人都带着根本不敢去想的后怕心情。

冷清坐在副驾驶,伸手打开了音乐。温和的纯音乐在小小的空间里流淌。

顾郁搂住简桥,简桥一通发泄过后身心俱疲,眼睛红肿,靠在他肩上,闻着他身上清淡自然的洗衣液香,神色恍惚,如梦初醒。

他把简桥紧紧抱在怀里,仿佛一松手就要化作一片烟云,不留下一丁点儿的痕迹。

他们来到了白医生所在的医院会诊室。此时白医生原本已经下班,接到电话之后一直等着他们。

和这一家子已经阔别多时,每个人看上去都更成熟了一点。他们家的小姑娘然然出落得更加水灵又帅气,从诊室的窗口看去,能看到她在楼下花园里和路浔一起玩滑板。

屋里开着冷气,温度凉爽。房间里点着熏香,有一股沉静平和的味道。一杯温水放在桌上,白医生就坐在桌后,穿着白大褂,对他们招手,眼中带着笑意,温声道:“好久不见了,坐吧。”

顾郁和白医生问了好,拉着简桥坐下。简桥脸色依旧不好,加上眼睛还泛着红,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白医生笑了笑,声音温和得像风轻水软,“来,伸一下手,我把个脉。”

心理医生也要把脉吗?这是什么奇怪的知识,顾郁不解。简桥听话地伸出手放在桌上。白医生也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放在他的脉搏上,感受到他的皮肤泛着凉,于是收回手,把空调开高了两度。

“脉象挺平稳的,近期应该会有很好的事情发生,”白医生随手拿起眼镜戴上,翻开了面前的笔记本,正色道,“骗你们的,我不会搭脉。有什么症状?”

简桥收回了手,垂下眼睫,若有所思,沉默片刻才开口,声音微弱,仿佛自我沉吟,“有时候很恍惚,不清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顾郁看着他的侧脸,心头五味杂陈。

“小顾,这种情况你清楚吗?”

一听到白医生这样问,顾郁的心里更复杂了。他摇摇头,心头失落无比。他觉得自己是有错的,都是他一味执着于让简桥主动改变,却忽略了他迈出每一步都需要多大的勇气。

“能感觉到他不太对劲,但是具体情况不清楚。我们很久没好好相处了。”顾郁回答道。

白医生点点头,看向简桥,轻声开口,“有任何人知道你的情绪状态吗?”

“……有。”简桥皱眉,低下了头,紧攥着自己的手指,咬着嘴唇,几乎要渗出血来,良久也没能说下去。

顾郁立即揽住他的肩膀,一下下有节奏地拍着。见他这么难受有些不忍心这样追问下去,抬头道:“要不我们过段时间再来吧?”

白医生看着简桥,却摇了摇头,轻声安抚,“没关系。你好久没倾诉了,今天只是想说儿话,对不对?他是谁?你对他说起过自己的心事吗?”

闻言,简桥微微摇头,“没有说过。但是他都懂,因为太像了。”

听到这话顾郁立刻明白过来,他知道简桥说的是谁,一下子想起和简桥重逢之后,他也和关小梨好几次提到这件事。

果然,简桥艰难地接着说下去,“三天前,他……一个人在家里,服用了大量安眠药……去世了。”

此话一出,就连白医生也沉默了一会儿。

顾郁想起文森特·梵高的一句话——没有什么是不朽的,包括艺术本身。唯一不朽的,是艺术所传递出来的对人和对世界的理解。

如今想来,那些不朽的理解,是多少人的血汗、孤独、沉默、隐忍,甚至生命堆砌起来的。

也许全世界都希望简桥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天才,唯独顾郁希望他是个没心没肺的傻瓜。

鉴于简桥的目前的状况不是太好,今日他们的谈话并不太长,主要还是因为简桥不怎么愿意过多说话。白医生给他推荐了一些治疗失眠和情绪焦虑的药物,顺道载他们回家了。

白深对这样的病人还是有经验的。他也曾拼命拉住挣扎在生死线的人,一把拉进了虽然糟糕但也挺奇妙的现实生活里。

诚然,世界又脏又乱,有时脏得耐人寻味,有时乱得恰到好处,但一直都值得认真生活。

也许是今日的发泄和短暂的倾诉让他心力交瘁,回去的路上简桥很快沉沉地睡着了,没做噩梦,也没有反复醒来。甚至到了画舟堂都没醒,顾郁不忍心叫醒他,抱着他走进院子,门口的风铃清灵灵地响了两声,还是夏天的味道。

顾郁小心翼翼地把简桥放在床上,冷清拿来一套旧凉被,这个天儿用正合适。

看来简桥是真的困了,厨房里锅碗瓢盆叮当作响,媚娘和来福看见他兴奋得直吼,他也没有醒来。

好久没看见它们,媚娘已经有些老了,跑起来不像以前那么利索。来福不仅有了孩子,还有了孩子的孩子,有些送给了街坊邻居,两个留在家里。一个是女孩,叫馒头,一个是男孩,叫拖把。

不得不说,易向涵和冷清这小两口取的名字不怎么样嘛,比顾小宝和老爷子取的名字差远了。顾郁想跟它们玩一玩,又想守在简桥身边。于是把几个年轻淘气的关在外面,抱着媚娘坐在书桌前,一边抚摸着媚娘的毛,一边环顾着房间的每一处。

好久没回来了,房间还是他记忆里的样子。他和简桥曾经有整整三年在这张床上轻声玩笑,相拥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