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龙坛主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的男宠说。
“你还记得我刚来地宫的时候吗,我说过什么?”
“什么?”
“你上我一次,我削你一刀,如今还差三千多刀,龙坛主需要耐心等着,慢慢来还呢。”
龙坛主颤抖着手指,咬牙切齿地指着男宠,命令部下说:“杀了这个贱人,我给他黄金万两!”
但是没有人去动手,那男宠笑着说:“你刻薄愚蠢,怎么有我左右逢源,我告诉你,我早就找到了解药,这玄冥教从今日起便是我的,你呢,就跟商鸩那个魔头一起死吧!”说罢话,便命人将龙坛主乱刀砍死。
几人应声上前,几把刀同时砍了下来,直将一具肥硕肉身砍得碎碎的,那男宠笑着说:“各位掂量着,三千刀,一刀都不能少。”
第四十五章
商鸩将这情景看在眼里,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那男宠转眼看他:“你笑什么?”
“有一只猴子,穿着皇帝的衣服,别人都跪拜衣服,猴子以为众人跪拜的是自己,还得意洋洋。”
“你说谁是猴子?”
“不就是你。”
身后一个声音传来,一人仪表堂堂,看着颇为忠厚老实,正稳稳踱步而来。
“崇子姬,我说我输得不冤。”
“确实不冤。”这被唤为崇子姬的人冲着厉忻说:“兄弟,你还等什么?”
商鸩闻言,挑起一边眉毛,询问说:“你叫谁?”
一柄剑适时捅进了他的后背,穿胸而入,那明晃晃的剑身让商鸩怔了片刻,他摸着剑上的血,缓缓回过头来,正看见厉忻垂睫漠然的神色。
“你!”
“我发现了那间密室,看到了你给我留的棺材。”厉忻苦笑着说:“商鸩,我以为你变了,其实你没变,如果曾经我还后悔背叛你,如今我不会了,你修筑了一个魔窟,害死了多少无辜之人,我绝不后悔现在杀了你。”
“厉忻……”
“是的,你予我有舍命之情,当年,是我害你被仇恨蒙蔽,沦落至此,这条命,我当还你。”说罢话,厉忻将剑从商鸩身下拔出,就要横剑自刎。
可是那剑还未贴近脖颈,就被一双手狠狠攥住了,那双手瘦骨嶙峋,被剑刃割出了骨头,泛着绿意的血一滴一滴坠落。
“你不能死。”商鸩一字一顿地说,他将剑抢了过来,又用掌心握住剑柄,回身直视崇子姬说:“你谋划良久,不过是想夺得这教主之位,如今我拱手相让,但求你一件事。”
“商鸩,你也是极具胆色之人,如今却畏死了吗?”
商鸩抹了一口血,说:“我有一个毕生想要护住的人,你让他走,我便任你处置。”
崇子姬笑了一下说:“没想到你如此重情重义,不过,我也听说一句话,斩草除根,放了他,增添诸多变故,何不杀了干净。”
厉忻抬眼看了崇子姬一眼,他的神色复杂。
“厉忻,怪只怪你倒霉,在这紧急关头出现,教众听令,杀!”
一群人随即拼杀了过来,可恨厉忻赤手空拳,商鸩又是重伤在身,一拳难敌二手,很快两人便被人们团团围住,寸步难行。
商鸩打斗途中,虽然腹背受敌,脸上却是笑着的,他对厉忻说:“你我并肩作战,这种情景,只在梦里见过,如今梦境成真,当真痛快。”
“生死关头,你还有这样的兴致?”
商鸩砍杀掉面前一人,回头笑了一笑说:“你是不是还恨我?”
厉忻皱紧眉头,没好气地说:“恨与不恨,如今又当如何?”
商鸩弯腰,用剑荡平眼前几人,继续说:“你记得那个赌约没有?”
“赌约?”
“直到你死,你也要把对我的恨,铭记于心。”
“荒唐!”
厉忻一声低喝,随即听到身后人大笑了一声,那笑声苦涩莫名。
接着是一声铁链断裂声传来,原来是穆清羽破功挣脱束缚,直飞到铁架台上,向着厉忻伸出了手:“快走!”
厉忻回头一看,只见商鸩勉力相拼,已经全身浴血,那胸口的伤浸透重衫,染红了半个身子。
突然嗓子一紧,心中一悸,厉忻问了一句:“我一直怀疑,那些药是什么,你能不能告诉我,那是不是你的血?”
商鸩没有说话,他掌心挥出一股戾气,这戾气冲散了数人,让他有了余暇可以回话。
可是他并没有说一个字,而是一把扯过厉忻,用力一推,便将他狠狠推远了。
“快走!”
“你还没有告诉我,那些药到底是不是你的血?”
商鸩回头笑了一下,错过厉忻抬眼看向穆清羽说:“我很羡慕你,他知道你在地宫后,便一直与我假意逢迎,希望让我打消杀了你的念头,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你,而你从不珍惜。”
厉忻一个后退,随即走上前来,只是没走几步,就被穆清羽一把搂住,随即被搂着跳回铁架台上面,与此同时,商鸩扯过铁链一端,狠狠地一拽,那一拽似耗尽了毕身气力,他仰着头看着铁架台升上高空,随即身子软软倒了下来。
无数柄刀剑,同时从四面八方戳进了他的身体,他只是最后颤抖了一下,随后无力地抬头,用嘴唇微微描摹了一句话:“对不起。”
临死前,人总会忆起这辈子最在意的事情。
那一日,搂在怀里的身体,被欲/火灼得滚烫,那双眼睛却盈满了深沉的恨意,想要问他到底有没有爱过自己,话未出口却咽在肚里,只能装出一副冷淡的神色,说出那句关于憎恨的赌约。
如果不能被爱,被一直恨着,其实,也不错。
商鸩意识朦胧,死亡的冰冷潮水一样淹没了他的意识,在一片晦暗的乌云笼罩的地方,一道耀目的光亮射进了眼眸中,他顺着光亮走下去,依稀看到眼前是一片密林。
落英缤纷,剑气如影,依稀是一个少年在舞剑,姿态潇洒,流云一般飘逸。
他看得有些痴了,那少年飞过一片叶镖,掠过他的鬓发,蝴蝶一样翩然落下,一个清浅而矜持的笑意随即浮上少年的脸庞。
少年说:“是你?等你很久了。”
他心上不由地一阵欢喜,只盼不得此刻持续到天荒地老,那青天白日里明晃晃的日头却是突然间暗了下来,少年走了过来,将手掌按上他的眼眸,柔柔说了一句:“睡吧。”
世界随之缓缓静了下来,最终万籁俱寂。
厉忻一路被紧搂着拽出地宫,脚下踉跄,也不知是踩在什么上面,只觉得每一步都很艰难,走得疲乏,倦怠,又钻心的痛。
身边的树,头顶的日光,明亮又耀眼,刺得眼睛酸涩闷痛,泪流不止,穆清羽在他耳边说着什么话,他脑袋里嗡鸣着,分辨不出半个字出来,那双禁锢他的手臂松开之后,他就捂着心口蹲了下去,喉间哽咽着,咛喃地念出一个词。
那个词仿佛很熟悉,但一时半刻却又想不起来是什么,只是每一次念及,心痛就加重一分。
穆清羽从后面搂着他的肩膀,他却只想挣脱。厌烦,憎恨的心思纠结着,缠绕着,勒紧他的脖子似的,他将头仰起了,一双唇随即落了下来,他抗拒了一下,但那双唇却紧紧压着他,一条黏腻柔软的东西试图闯入他的口中。
不是这种感觉,他记忆中那口唇是冰冷而又蛮横的,就像蛇信子一般让他战栗惊悚,无所适从,但温柔的时候却又多情缠绵,痴痴地不肯放开。
他莫名眼眶一热,心痛得窒息一般,牙齿却用力,咬住了那人试图侵入的舌头,血腥味在口中绽开,他觉得有片刻解气,索性狠狠一推,将那人攘开,自己则爬起来,摸着树木,踉踉跄跄地朝着原路走去。
走了没几步路,身后又被一双手臂狠狠抱住了,温暖的东西同时落在他的额头和脸颊上,但他对这种安慰厌恶透顶,用力挣脱,却是撼动不了分毫。
第四十六章
“放开我!”
身后人声音沙哑着,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却是执拗地不肯放手。
厉忻又重复了一句,他从腰间摸出一柄短刀,本来是用于防身的,他下定决心,只要那个人再不放手,他就把刀捅下去。
那人仍然没有松开手臂,厉忻将刀拔出来,狠狠插在对方裸露在外的手背上,那手背淌着血,最终缓缓垂落。
厉忻松了一口气,再不敢拖延,踉跄了几步,便朝着来路飞奔,他眼前,闪现着一幕幕熟悉又陌生的场景。
最先的时候,是一场雨,南方的雨季会绵延数日,打着伞,只能免于头发被淋湿,从肩膀到靴子,都湿漉漉的。
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数个时辰,终于让他遇上一辆马车,随行的教众本来打算劫车,却被他拦下了,他扣了扣那车窗的木框,一声懒懒的声音随后传了出来,素白的手伸出来,将帘子掀开了。
马车内是一张阴柔俊秀的脸,这人上下打量着厉忻,唇边掩不住笑意,只能咳了一声掩饰尴尬:“公子有事找我?”
“一路行来狼狈不堪,不知能否借乘一下公子的马车?”
“车厢宽阔,倒是不多你一个,只是不知公子愿意不愿意…脱鞋?”
那笑意狡黠,明明看他的笑话,厉忻却是坦然,轻功一提,一手抓着门框,轻飘飘钻进了车子,手上拎着一双鞋。
“哎呀,公子这外袍也湿透了,不知……”
“无妨。”说罢话,厉忻又一把将外袍扯了下来,一手抓着外袍,一手拎着袍角,说:“里面这中衣也湿得厉害,你等等。”说话间,就要宽衣解带。
那公子忙摆着手道:“不,不用了,公子性格爽朗,真是有些…不拘世俗。”
两人同行了一段路,才发现都是要去赴一个人的宴会,当真无巧不成书,就这么走走停停几天日子,闷在车厢内,除却畅谈古今,就是畅谈风月。
厉忻这才打听出来,这马车主人,名唤商鸩,名字取得刻薄狠毒,人却温润和善。
两人说话,多是商鸩首先开口,厉忻这人不喜多言,多是倾耳听着,你本以为他漫不经心,便索性闭口不说,他却续上了你的话头,继续侃侃而谈,这种性子的人,商鸩见得很少,初开始相处,觉得无趣,呆在一起久了,却觉得安心。
商鸩见惯了刀光剑影,步步为营,自然会觉得这人性子体贴又不圆滑,心思很是单纯,兴起了欺负几句,对方也多是懵懵懂懂的吃了亏,感觉很像欺负家里那只笨拙的呆猫,拎着一条鱼逗弄良久,却又不给它吃,它也不会张牙舞爪,而是呆呆地盯着你看,直把你看得内疚不已,将鱼乖乖奉上。
这些心思全是商鸩一厢情愿,厉忻这个人,平素谨言慎行,又能屈能伸,便是在魔教内身受奇辱都能装得一副风平浪静,更何况忍一忍商鸩那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他不反驳是因为正在享受这些毫无芥蒂相处的日子,眼前这人恰好风雅有趣,聊以解闷罢了,怎知流水无情,落花有意,商鸩平素放/浪惯了,瞅着厉忻甚合心意,便有意无意地,与厉忻亲昵起来。
厉忻竟也不恼,他心如明镜,知道这不过是萍水相逢一场戏,终究有分离的一日,所以任着对方开心,反正也不是什么过分举动,言语之间的挑/逗,还算是他的忍耐范围之内。
只是事有阴差阳错,待到了目的地,两人作别,厉忻坐在客栈内,派出的人打听回来的消息说,那玄冥教现任的教主就是商鸩。
玄冥教是他布局下的一颗棋子,此教行事阴诡莫名,暗与其他几个江湖势力勾结,攻破防线的第一步,就是毁了玄冥教。
厉忻犹豫了半个晚上,这本非他平素作风,只是这几日相处下来,让他有些对商鸩不忍下手,后来却是崇子姬的一封信替他扫清了顾虑。
后来,厉忻坦白身份,遣人与商鸩私通密信,探得对方果然有吞并江湖之心,如此顺水推舟,结为同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