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柏衍对镜认真审视自己片刻,说17岁的确不像,但他如今所有记忆都停在17岁,对后来的事一无所知。
……还有这个前妻到底有什么毛病?
他拿开沈睛在他身上乱摸的手,蹙眉,眼神凌厉:“摸够了吗?”
“没有。”沈睛不好意思地抿出两颗梨涡,又要往他怀里靠,被嫌弃地推到一边。
历柏衍躲开她,走到床边去坐下了,“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为什么失忆,我们为什么离婚,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沈睛看向冯余,她也一头雾水。
冯余叹了口气,将所有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历柏衍被撤职后,他就被历丛严安排给历正平当助理。
昨天,秦廉为向张宇帆赔罪,听张宇帆的话,将自己姐姐秦礼迷晕后送进了历正平的酒店房间。
他无意中得知这件事后,第一时间打给历柏衍,后来历柏衍却将秦礼接到了他家,让他帮忙照顾。
冯余道:“我见历先生放下人后转身就走,便问他这么着急要去哪里,历先生说——”
他视线转向此刻的历柏衍:“您当时说,您要去负荆请罪。”
历柏衍:“我跟谁负荆请罪?”
“当然是跟我啦!”
沈睛跪坐到他身边,两手勾住他脖子,委屈道:“你知不知道你有多过分?看到你抱着秦礼从酒店房间出来我心都碎了!”
历柏衍一手推开她往自己怀里蹭的脑袋,语气冷漠带着警告:“走开。”
“干嘛这么凶……”
沈睛怂怂地松了手,滑下床,靠在他脚边抱膝坐在地毯上。
冯余继续往后讲。
历柏衍走后没多久,历家老爷子历丛严给他打来电话,让他穿着潜水服埋伏在靠近桂林路的河里。
他照做,等了大概两个小时,果然如历丛严所说,历柏衍的车坠了河。
他从车里将人救出来,那时历柏衍头部已经受伤,按照历丛严的指示,他将人秘密送到一家医院。
历柏衍头部的皮外伤在医院做了处理后,冯余又将人带到了沈睛的酒店房间。
而在刚刚,历柏衍才正式醒过来。
沈睛不知不觉又将下巴搭在了历柏衍膝上,问道:“把他送到我这儿也是爷爷的意思?”
历柏衍低眸无语地睨着靠在膝头上的小脸,伸手捏住她下颌转开她头,“我还有个爷爷?”
“靠会儿嘛。”沈睛锲而不舍地又靠上去,眨着一双无辜大眼:“你连爷爷也不记得了?”
“我没有爷爷。”说完,他忍无可忍拎起沈睛后衣领将人从腿上拉开,隽秀的眉间温度骤降:“没长骨头?”
沈睛哪会怕他,厚着脸皮点头,肆无忌惮又趴过去,“爷爷的事说来话长,我之后会慢慢跟你解释的。”
历柏衍懒得管她了,看向冯余,深邃的黑眸微眯:“听你的意思,这一切都是我爷爷设计安排的?”
冯余解释道:“不是历老先生设计的,历老先生也只是将计就计,所以这段时间请您不要出门,因为危险还未解除。等历家的事情结束后,他会亲自过来找您,这也是他老先生的原话。”
“不过,”他话锋一顿,“您失忆这事儿的确在意料之外。”
历柏衍眼帘微垂,沉吟片刻,暂时接受了冯余这一番解释。
他看向趴在他腿上的女人,问冯余:“我跟她又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已经离婚了,为什么还把我送到她这儿?”
冯余一时语塞:“因为……”
沈睛抬起一双弯弯的笑眼:“因为爷爷知道你离不开我啊,因为就算离了婚,你还深深爱着我啊。”
大概是17岁的人生里没见过这么自信到厚颜无耻的女生。
历柏衍微敛的眉眼间浮起毫不掩饰的嫌弃:“继续编。”
沈睛:“……”
怎么成她胡编乱造了?当初口口声声说爱她的是谁?
“行,我先不跟你计较,等你恢复记忆那天我再狠狠打你脸。”
说完她撑着地毯要站起来,谁知还没站稳被人勾了一脚,仰面摔倒在床上。
“历柏衍,你——”
“我希望永远也别恢复记忆。”历柏衍淡淡撂下一句,起身。
“我要在这儿待多久?”他问冯余。
冯余说那得看历老先生那边的进展。
沈睛从床边走过来,不解道:“到底是什么势力在针对历柏衍,爷爷一个人扛着,真的没问题吗?”
冯余道:“历老先生已经如此安排了,尽量照他说的做吧,免得再给他添麻烦。”
“那我就先走了,秦礼可能还在我家,我得回去看一眼。”冯余说着,向沈睛递了个眼神。
沈睛立即会意:“我送你下去!”
一进电梯,冯余耷拉着眉叹了口气:“历先生现在的情况完全是意料之外的意料之外。”
沈睛道:“你还得尽快把这个意外转告爷爷,希望不会影响到他后续的计划。”
冯余:“行,我回去会再找医生问问怎么能让历先生恢复记忆,我们现在对他来说全是陌生人,他对我们戒备心太重的话,后面很容易出现不可控的局面。”
“对我来说,最不可控的,是他竟然一点都不喜欢我了。”
沈睛低垂的眉眼,陷进一潭满是忧愁和郁闷的沼泽里。
冯余不忍心看她这么落寞,开导她道:“就算是失去记忆,历先生一定还会重新爱上你。”
——因为你这么可爱,没人会不喜欢。
沈睛勉强提唇笑了笑:“你也看到他刚刚的态度了,这条路,道阻且长啊。”
经她提醒,冯余关切道:“那你暂时和他保持距离,我怕他被惹急真的对你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等他信任我们了再说。”
沈睛指着他嘴角的乌青:“我老早就想问,你这儿不会是被他打的吧?”
冯余摸着嘴角点了点头,眉眼掠过一抹尴尬:“历先生一醒来以为我是问他追债的人,上来就是一拳。”
还好他自己拳脚功夫不弱,以前也获得过一些散打比赛的冠军,才不至于被历柏衍打得说不出话。
沈睛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我替他跟你说声对不起。”
语气就像在替自家熊孩子道歉。
冯余笑了笑,口吻毫不在意:“没关系,我以前经常当历先生的陪练。”
说着说着走到了车库,沈睛送冯余上车,目送他开出车库才往回走。
回到酒店房间,她第一时间奔向卧室,怕历柏衍趁刚刚的机会偷跑出去,那就麻烦了。
猛地推开卧室门,见人还在,她松了口气。
“怎么,怕我跑了?”
历柏衍放下手里的纸板,站起身,双手插兜懒懒地倚在衣帽间门口,神色淡然。
“你在看什么?”沈睛走过去,瞥见历柏衍当初在节目上写的那张纸板。
“你在看这个呀?”她拿起来,在他面前晃道:“有没有想起来什么?”
见对方摇头,沈睛失望地蹲下来,将纸板重新收进行李箱,“这是我们一起上节目你写给我的,节目组问你希望我为你做哪五件事,你全都写了这一件事。”
她说完,对面男人却挑唇讥笑,懒懒散散地迈步走向一旁的沙发:“果然爱情令人盲目。”
沈睛对着他背影不屑地嘁了一声,收好行李箱后趴到他对面的床上。
她双手撑起一张巴掌大小的白皙小脸,匀称的小腿翘起来勾在一起,脚跟时不时踢一下翘臀。
“那不叫盲目,那是很浪漫的一种表达爱的方式。”顿了顿,又道:“算了,你现在才17,说了你也不懂。”
历柏衍轻嗤一声,眉眼写满无语。
默然几秒后,他又问道:“你刚刚说我们一起参加节目?我们现在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还能被邀请参加节目?”
“因为我是大明星啊!”沈睛理所当然道,说完眼珠一转:“你嘛,当然是沾了我的光。”
“大明星?”历柏衍眼帘微垂,不以为意的目光来回打量床上趴着的女人——
针织短外套的衣领松松垮垮滑在白皙肩头,能模糊扫见里面那件白色吊带;
纤纤细腰露出性感的一小截,A字裙刚刚过臀,两条修长玉腿毫无意识地晃来晃去,每晃一次,裙摆就往上滑半厘米……
越是看得仔细,历柏衍如今那颗17岁的心就越是躁动不安。
这股躁动还引起生理反应,这具身体好像根本不受他控制,只为对面的女人臣服。
暗暗调整呼吸后,他转开视线,淡淡评价道:“没看出来。”
“……”
沈睛肚子里一股邪火上涌。
想想又忍了回去,算了算了,这个男人现在的心理年龄只有17,小屁孩儿一个。:)
她耐着性子给失忆的历柏衍讲了他们各自的身份来历,直讲到口干舌燥,困意绵绵。
……
“不行,我困了,明天还要拍戏,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吧。”
打完哈欠,她挪着身子趴到床边上,伸长了手去勾历柏衍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指。
一边勾还一边跟他撒娇:“我累了,你抱我去洗漱嘛?”
眼看就要得手,历柏衍却故意抬起食指,偏不让她摸到。
沈睛只好又往前挪了挪,葱白指尖试着去勾他的中指。
历柏衍故技重施,中指也没让她碰到。
沈睛嘟起唇不满地嗔了他一眼,将半个身子都探出床外,伸长了手臂要抓到他。
见她这么努力,男人唇角微不可察地勾勒一抹戏谑,忽的抓过她手腕往自己方向拉了一把。
这下沈睛连腰身也滑出床外,眼见要摔在地上,“啊啊啊”地惊叫起来,被男人有力的臂膀拦腰抱起。
她惊魂未定地眨了眨眼,继而搂住男人脖子撒娇:“吓死我了,看来就算失忆你也还是爱我的嘛。”
历柏衍低垂着眸,眉间神情淡漠,薄唇轻启:“我不是你的轮椅,腿没用就趁早捐了。”
他一扬手,毫无留恋地又将人丢回床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卧室。
沈睛狠狠摔在床垫上,还跟着蹦了两下,却忍不住笑出来。
这冷酷的样子不正是她记忆里那个少年吗?
那个第一次接过她虾条还要吐槽一句“小孩儿才吃这个吧”的人;
那个在巷子里不由分说推她走让她别闹的人;
那个在细雨中一路护她回家,却表现得只是为了要拿回外套的别扭少年。
……
原来她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一直就在身旁,从没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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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漱完,历柏衍回到卧室,问沈睛有没有男士上衣给他找一件。
沈睛这才反应过来他从刚才到现在一直裸着上半身,笑着迅速拍完脸上的精华液,去衣帽间给他找衣服。
历柏衍之前倒是放了几身衣服在她这儿,找了一件长袖T恤正要出去,瞥见衣橱里一抹白……
“我找到一件你的白衬衣,但是掉了颗纽扣,不过不影响……”
她走出衣帽间,话音未落,见历柏衍冲她伸出手,掌心正躺着一颗方方正正的白色磨砂纽扣。
历柏衍:“这颗?”
沈睛愣住,“原来你没扔啊……”
她和历柏衍在“第一次”之后,历柏衍便说要把纽扣扔掉,不让她再想那个男人。
“冯余说是从我之前的裤子里摸到的,说是对我很重要。”
失去记忆的历柏衍捏着纽扣翻来覆去打量,语气不以为然:“重要在哪儿?”
“重要在……算是我们俩的定情信物吧。”
沈睛梨涡越陷越深,指尖划过他掌心拿走纽扣,目光温柔:“稍等下,我去给你缝上。”
她找来针线,仰头对准壁灯。
然而怼了好几下都没将线头怼进针眼里去,试了几回后有些不耐烦,清秀细眉皱成一团。
“这针眼儿也太小了……”
话音未落完,身后蓦地贴上来一个温热硬朗的胸膛,她手也被握住。
线头好像由一条无形的线牵引着,在男人的手里,轻而易举就钻过针孔。
冷淡略带点沙哑的嗓音贴着她耳畔响起:“是不是年龄大了,眼神儿不好啊,姐姐?”
一声“姐姐”叫得沈睛心肝儿颤。
历柏衍17岁就这么会撩人了么?!
她低下头手忙脚乱的缝纽扣,“我本来就近视……”
扣子缝好,她激动地将衬衣递给历柏衍,“快穿上我看看。”
历柏衍拿过,边穿边走向一旁的全身镜,对镜一颗颗扣好扣子。
男人高挑修长的背影映在沈睛亮澄澄的眸子里,又带她回到了当年那个夜里。
那晚她下了晚自习,在必经的巷子里遇上刚分手的前男友。
一再拒绝下,前男友还对她动手动脚,她被逼到墙角,无处可逃。
就在绝望快要席卷她时,他出现了,成为她唯一的救星。
那晚,他的这件白衬衣外还套了件黑色连帽外套,兜帽扣在棒球帽上,将大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
昏黄路灯下,沈睛缩在墙角,哭得不能自已,等情绪缓过来,前男友已经被揍趴,静静躺在一旁。
他转身离开,阴沉没有温度的声音甩在身后:“以后找男人把眼睛擦亮。”
那晚,她捡到这颗纽扣,一直期望能再见到他。
那晚,她盯着他离开的背影,许久没回过神来。
那晚,她坐在床头守着纽扣,月亮也陪她一起失眠。
现在,她等了那么多年的男人就站在她面前,却完全不记得她,不认得她,不喜欢她。
……
历柏衍低头正理着袖扣,腰间蓦地被人圈住,温软的胸和侧脸贴在他背上。
“软骨病又犯了?”他蹙眉去抓她的手,语气里泛起森冷凉意:“放开。”
“就抱一会儿。”
沈睛央求着,声音又细又软,还带有一点哭腔和鼻音。
他手上一顿,明明记忆里完全找不到沈睛的存在,听见这声央求的瞬间,牙根都软了。
“历柏衍,你怎么能忘了我?你爱了我十二年,怎么能说忘就忘?”
“你快记起来,好不好?”
……
沈睛后来独自在卧室哭着睡着,谁知却在半夜被雷电吓醒。
她趿着拖鞋去找历柏衍,在黑压压的客厅,望见他竟在沙发上垂首坐着。
闪电劈下,照亮他沉郁低垂的眉眼。
沈睛端起热水壶往杯子里倒水,轻声问道:“你没睡?还是也被吵醒了?”
历柏衍听见动静抬起头,眸里情绪慌乱:“有钱吗?可不可以先借我一些?”
沈睛眨了眨眼:“你要钱做什么?”
“明天是还债的日子,我还没凑够钱,我怕他们找到医院,我妈还在那儿……”
沈睛愣了,不知道历柏衍在说什么,但从未见他这样慌张无措和焦虑过。
“第五医院离这儿有多远?”历柏衍突然又问道。
“没多远。”
沈睛刚一说完,只见历柏衍突然站起来往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