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桥跟悦颜被带出去过两次,他们没去吃烧烤,去了一家西餐厅,啃了一顿冗长无味的澳洲牛排。
看电影,逛街,喝咖啡,约会的套路也就那些,乏善可陈。
倒是悦颜跟沈子桥的感情突飞猛进。
时间眨眼就逝,很快到了开学的日子。
他们大二了,改变在方方面面都有,比如沈馨儿的分手,比如高悦颜彻底搬出了512宿舍。
郭姝来送她,悦颜问她们房子找的怎么样了。郭姝却说,可能不搬了。
悦颜笑了笑,没往下深究。多半是见她搬出去了,郭静静也就不想搬了。
她不care。
搬出来之后,悦颜更加自由的同时也变得更加自律,无论是学习上还是生活上。两个社团她退了一个,认认真真把心思都放在功课上。沈子桥每周都会从杭州过来看她,待个一天半,礼拜天晚上坐动车走。
搬进来后又陆陆续续添了很多东西,吸尘器、洗衣机、干湿器,有些是她网购的,有些是她跟沈子桥一起出去买的,推着购物车穿行在人群当中,悦颜总感觉自己仿佛已经长大,爱的人就在她身边,陪她过起了这充满市井气的生活。
每次他来,悦颜就整理出客厅给他睡,床上四件套也是她替他挑的,稳重的暗灰格子,她自己的是粉嫩樱花。沈子桥来她房间转过一圈,也夸这个颜色好看。
悦颜笑嘻嘻的:“给你睡啦。”
他开玩笑:“人给不给我睡?”
她不推他了,改掐他。
话说的这么坏、这么痞,但是行动上却始终没有越过雷池。
她爱他、信任他,他也尊重她给的这份爱意。
他想给她更多,除了爱,还有安全感。
闲暇时间,他把大学城周围的楼盘看了个遍,那时候杭州G20还没开,整体房价呈现一种心平气和的状态,但是民间又有风声,说萧山那块政府要拆地搞基建,一整个杭城的百姓都在蠢蠢欲动地观望。
沈子桥说做就做,很快看上绿城一套精装修小户型,五十个平,但是格局紧凑,毗邻正在建设的二号地铁站,用售楼小姐的话说,是目前在售的紧俏房型。
沈子桥却是因为卧室那个大大的飘窗,才最终选中是它。
他几乎可以想象出悦颜坐在飘窗看书的画面。
他动作很快,转头就把这些年定期里的压岁钱提了出来,付了首付以后,还有一点闲钱,他放理财里边,准备之后装修用,余下的款项他用贷款解决。
贷款是个问题,他前前后后跑了好几家银行,又是出证明又是拉流水,幸好那几年银行贷款没卡这么紧,千难万难才按消费贷给办下来。
他生活费是多,但是还过贷款以后日子就变得很难。他于是想着方儿地弄钱。
没想到机会自己就跑上门来。
他打野球的时候认识一个同系学长,实践经验很强,大三就在接外面公司的活,人又活络,搭上了系里主任搞了个外包公司,最近新接一个项目,给一家烟草公司做APP的前端设计。
知道烟草公司一年给国家缴纳的税收是多少吗?
沈子桥当下也没直接问人要,而是抓住机会,打完球后请一队的人搓了一顿,学长带着女朋友一块儿过去。
这一顿饭吃得所有人都很开心。他手上宽裕,又会做场面,有意无意间,把学长捧成了主角。
第二次就顺利成章,沈子桥单独请他,学长还是带自己女朋友一块儿过去。
饭过三巡,沈子桥主动过去给人点了支烟,学长觉得这人挺会来事的,既不想进学生会,也不要保研,问他什么意思,沈子桥大大方方地把来意给说了。
学长弹弹手上的黄金叶:“我看你也不像缺钱的人啊。”
沈子桥笑:“没办法,上有老下有小,得养家。”
“你能做吗?”学长饶有兴味地看他。
“学过c+和JAVA,理论上没有问题。”
“那行吧,明天让她带你做项目交接。”学长指指身边女孩,那女生懒懒地支起肩,抬起眼,两个形状夸张的圆形耳环随她动作摆了几摆,沈子桥才注意到,多看了一眼。
女孩有所察觉,轻轻勾起一边唇角。
要做项目交接,要跟上之前的团队进度,沈子桥原本定下的每周去趟南京,也渐渐地被缩减成半个月、一个月。
到最后他们约在晚上视频见面,就这样他还总是放她鸽子。
可每次看到沈子桥出现在镜头里,悦颜总觉得他比上次瘦了一点,眼下生着淡淡的黑圈,面容疲倦。
因他的忽视而生的抱怨瞬间消失殆尽,她心疼地不行:“怎么会这么累啊,别这么辛苦好不好?”
他笑了笑,手指轻轻摸着屏幕里的她的脸,仿佛她就在自己面前:“说好了的,十九岁生日给你个大惊喜。”
悦颜摇头:“我不要惊喜,就要你别这么辛苦。”
沈子桥笑笑:“你是女孩子,我答应过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你,辛苦是应该的。”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其效果堪比她之前听过的无数动人情话。
也是这句话,促使她在天气渐凉的十一月,毅然决然地定下一张回杭州的动车票。
她去找他,坐一趟他坐过无数遍的动车,去见爱她的他。
为给他一个惊喜,来前悦颜并没通知到位。这导致她在他大学门口下车后,竟然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
只好打沈子桥的手机。
他很快接起,“颜颜,有事吗?”
她声音小委屈:“我在你学校门口,你能不能出来一下?”
耳朵一亮,沈子桥揉了把脸,按下电脑站起:“你在哪个门?”
“对着银行的那个门。”
“等我下,马上过来。”
悦颜坐在行李箱上等了不到十分钟,很快,人流交织的校门口出现一张立体英俊的面孔,沈子桥气喘吁吁地跑到她面前,脸上挂着汗,他接过行李箱,因为担心,话也来的比较直接:“来了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下?我要是去外面了你怎么办?”
好熟悉的一句话。
悦颜脚步略顿。因为她很快想起,这是当初孙巍韦来南京,她责问他的原话。
原来不在那个位置,是没办法体会那种心情。
不算长的旅途把悦颜的心弄得糟糕混乱,因他而来的思念尚未处理干净,又让自己陷入了患得患失的情绪里。
原来爱情是这样的,甜蜜背后,藏着一点点涩、一点点误解,惟其如此,才让爱显得刻骨铭心的珍贵。
他忽然拉不动她。
回头,女生的脸陷在夜幕昏沉的调子里,眼中泛起水光,他已经不能再碎的心,也在那一眼里被敲得粉碎。
他把她抱住了,带着思念、带着渴望,紧紧地。
悦颜说:“我就是想你了啊……你都好久好久没来看我了,你把颜颜一个人丢在出租房里不管了吗?”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疼痛可以如此具象,蜿蜒入骨,一碰就碎。
如果扫描他的心脏做个彩超,你就会知道,那里只开了一个洞。
他让悦颜住在里面。
从此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交给她摆弄。
流动的人群里有侧目的眼神,而沈子桥无暇他顾,他全副心神都在哄怀里这个把他心都哭湿了的女孩子:“别哭了乖,哥哥错了,都是哥哥混蛋……”
那一刻,他下定了主意,这个专为她准备的十九岁生日礼物,他等不及那天再送出去。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替她找到落脚的地方。
可能是赶上了假期,附近几家连锁酒店都宣称客满,倒是附近一间民宿性质的小旅馆有空房间,沈子桥办好入住手续,放好行李,又领她去学校吃饭。
经过他们宿舍楼的时候,他牵着悦颜的手,下颌点点那幢楼:“想去看看吗?”
“可以吗?”
“那还不容易。”
他过去跟宿管沟通,在阿姨“十五分钟必须下来”的吼声里,沈子桥过来牵她的手:“走。”
悦颜从来没进过男生宿舍楼,也不知道男生的宿舍楼竟然这么好进,经过门岗时她心有余悸地频频回头。
沈子桥把她的小脑袋轻轻掰了过来:“乖,你男朋友在这儿呢。”
悦颜好奇:“你怎么跟阿姨说的,这么容易就让我进来了。”
沈子桥说:“我给了她两百。”
悦颜鬼使神差来了一句:“给她两千我是不是能住这儿啊?”
沈子桥忽然笑了下,牵着她的手上楼。
“算了吧,跟这群傻逼住,我舍不得。”
傻逼一共五个,今天在宿舍的就两个,其中有个她还记得,曾经出现在她跟沈子桥视频里、喊她妹妹的孙云龙。
不知道是不是男生氛围都这么搞笑,沈子桥领着她一进来,两个男生忽然起立,齐齐鼓起了掌。
把她吓一跳。
沈子桥上去一人一脚,教训完毕,又拉来张椅子给她坐:“你等我会儿,我拿点东西。”
他翻出行李袋,放进笔记本,又装了几件换洗衣物,还有毛巾。
她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等他,目光安静地打量着他的床位。
保有少年良好的习惯,沈子桥的床位是六个人里面最干净,桌上杂物堆的也最少。这发现让悦颜有种隐隐的自豪感。
为见沈子桥,她有特意打扮过,就算不打扮,凭悦颜的底子也很拿得出手。因为这种拿得出手,孙云龙和另一个男生才敢大着胆子过来逗她。
“诶,妹妹,认识我不?”
悦颜手放在腿上,坐姿笔挺,跟人说话的时候眼睛就看着那人。身上带着股灵气。
她点点头。
孙云龙心里拍着大腿暗叹:就该是这种女生,能让沈子桥这个坏痞子念念不忘的,就是这种乖巧中混杂着灵气的女孩子。看她一眼,觉得应该很好追,但是你要认认真真追下去,却发现拿住她真的太难了。
他动作很小地指指背对他们收拾东西的沈子桥:“妹妹,你怎么被他骗到的?”
悦颜认真说:“他没骗我,我们是……是邻居。”
孙云龙明白过来:“青梅竹马哦,我说最坏的就是他们这帮竹马了,下手这么快,搞得其他人一点机会都没有。”
一个东西砸过来,孙云龙嗷一声,站起来吼:“你谋杀亲夫啊!”
沈子桥收拾完东西,过来牵悦颜的手:“别理那傻逼,我们走。”
回到小旅馆,沈子桥把带来的毛巾挂好,让她用自己这条,别动旅馆里的,鬼知道上一个住这里的人是不是用它擦过马桶。
她被他给逗笑了。
还是悦颜先去洗澡,等她出来换了一条秋季的睡衣,上下两件,保守款式。他们两个根本没那方面的意思,她一出来他就让她去床上窝着,别冻到。
沈子桥的澡洗得很快,悦颜觉得这个时间可能刚够她洗把脸,他就擦着头发从里面出来。悦颜坐进床里,手上拿着遥控器,电视里正在放一个歇斯底里的婆媳剧,电视剧才放几分钟,女主角已经被不下三个人扇过巴掌。
悦颜津津有味地调高了音量。
他打着赤膊,骨骼匀停,一动一举间,附着的肌肉仿佛自有生命,随着他擦头发的动作自由地呼吸。
悦颜看了一眼,还是去看电视机。
不稀奇,她从小看到大的。
沈子桥低头翻手机,里面有条孙云龙在他们走后发过来的微信:“货已送到口袋,注意查收。”
他挑眉,翻了翻换下的牛仔裤的口袋,就一眼,脸色已经不怎么好看了。
一只套子。
到底是血气方刚的男孩子,沈子桥当下就有些口干舌燥,下意识地瞥了悦颜一眼,她雪堆似的坐在床里,整个人白到快跟床单一个颜色,目光专注地追着剧情,浑然没关注他那边的动静。
不不不,他猛一摇头。
他再禽兽也干不出这么禽兽的事。
“滚,你要点脸好不好?”他很快回。
“啧啧啧,一看你就是性教育失败的典型,”孙云龙发过来一个极尽猥琐的表情,“爸爸们都在为你加油,期待你勇攀高峰。”
他深呼吸,抓了把头发,毛巾搭肩上,弯腰取出包里的笔记本电脑——为了接悦颜,本来攒的活都没干完,他得把进度追上来。
大床房,说大也不大,躺上两个人中间也就没剩多少距离。
他靠上枕头,笔记本放在被子上。他按下开机键。
悦颜转过头:“这么忙吗?”
他按按鼻梁两边,目不斜视:“就一点了。”
说是一点,简直就是无穷无尽的一点。悦颜看着他食指如飞地敲击着键盘,一行行代码从屏幕上流淌出来,她看着看着,眼睛都差点看直。
他们认识了十多年,悦颜从没想过会见到这样一个沈子桥,在她所不熟悉的领域无所不能,仿佛神。
悦颜的眼里满满都是仰慕,看得她目不转睛。
他偶有停顿,眉头稍稍皱起,过一会儿,键盘上又响起规律的敲击声。荧幕光前,他的表情重回冷漠。
敲击告一段落,才听见身侧传来的匀停呼吸声。他往旁边看,悦颜已经睡着了,脸向着他这边,压了一只手在侧脸,发尾拖在枕面。
他看了很久。
心渐渐变得温柔,因疲惫产生的倦怠感很快消失殆尽,另有一种力量感盈满全身。
沈子桥忽然理解了历史上那些沉迷美色荒淫无度的暴君。
真正爱一个人的时候,你可以连命都给她,别提那些钱啊珠宝之类的身外之物。
克制地在她脸上落下一吻,沈子桥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地从床上下来,拿着笔记本走去卫生间。关好门,放下马桶盖,他又开始下半夜的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