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执不出门,只看着玄关出徘徊的身影就知自己是被困在了此处,如今知他承业的大人物也就两人。
太子许伯容。
姜家姜柳居。
许伯容尚不知他在何处,而他今日又在路上撞见了姜柳居,那么结果可想而知。
然而他总觉得不太对。
南都姜家虽家大业大但到底是一帮书生,虽在朝中有人但如何管得了这已然为寇的安合志。
第39章 轻薄
纵是心里已有了几分答案,意识里却还是犹豫不定。
越执如无骨般瘫在土炕上,他听见安合志颇有威严的话语心里竟想出许伯容也是这般威风的模样。
不像他。
太不像他。
越执始终以为许伯容是嫡仙般的人,比起这宫中朝中尔虞我诈,他更适合在一方静地,或潜心读书,或谈论诗画,似乎那般生活才配的上他。
只是越执偏就忘了昔年许伯容救下他时的模样。
那年他救下越执时腰间长剑剑鞘还带着血,纵是狼狈不堪可眼神中却是带着决绝的杀意。
越执摇头,一张小脸上尽是无奈。
看守他的人似乎走了,越执知道自己可以借此机会离开这里,可他身子已经全然不听使唤,他清楚的很。
如果所料不错,他只要一出玄关就能看见他想象中那个嫡仙般的人,只是他手里握的不是诗画,是兵符。
姜家静心亭的榕树,越执早前一直疑惑为什么姜柳居会寻到他藏下的东西。
如今他才知道,是许伯容。
越执扪心自问这辈子从不做心虚事,唯独对许伯容他是心里有鬼的。
早年他大闹姜家梨花江宴借着许伯容醉酒之际在那静心亭的榕树下将一腔心思暴露的干干净净。
那地方与他而言是这辈子也无法忘怀之地,能在那处找出兵符的话……
越执面上燥热,心里发胀,脑中却异常清晰。
那许伯容是知道了吧……
他想着。
但凡熟悉许伯容的人都知许伯容温柔的像水,唯独越执清楚,这个人着实没什么耐心,那年梨花江宴客套人太多,人人都想着来敬这东都太子一杯酒讨个面熟。
当初他不在许伯容身边只知他是喝多了,可现在想想许伯容怕是疏于交际索性装出醉酒模样。
越执越想越觉心里虚的厉害,而再想想事后许伯容是如何待他的呢。
似乎没有事后了。
那日他心乱如麻逃去了别处而许伯容则被伯引寻到带去了别处。
他没有跟随,再去见许伯容时他已经离开了,没有与越执透露任何消息的离开,再之后越执西都平乱。
直到许伯容带着圣旨前来慰问将士他也没能再见到许伯容,因为当时的有人将他引去了别处。
现在想想许伯容分明是在刻意躲他。
越执突然发觉自己上辈子着实太蠢,竟然看不出许伯容心思。
心里空落落,越执突然急切的想要见到许伯容,想要问他究竟给自己取了什么字,想要问他为何对自己那么好,究竟对自己……有没有心思。
他怎会如此……肮脏!下流!
越执捂着脸恨不能将心剖出来,将脑子剜出来洗干净了。
他怎能知晓他与许伯容关系已被捅破后还存着不该有的心思!
他怎能觍着脸还有所期待!
蓦的想起首辅老头说过的话。
“草莽之辈,焉能与太子同榻而卧?”
老头没错,他这样的人,怎能?怎配!
他捧着头,脸埋在双腿间,腿上感觉到一阵温热。
他竟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双目肿胀的厉害,可就是止不住眼里的泪水,许伯容的好一点一点在记忆里闪过越执只觉心里在被一刀一刀的凌迟。
第40章 利用
“你哭了?”
来人在玄关处踌躇了一番,才轻声道。
出乎越执意料,那人是也和。
现在许伯容无论做什么都要带上也和了么?
“操兵符而令全军,太子是要去蔺塞,对么?”
也和蹙了蹙眉,似是没能懂越执意思,而后眉头舒展,转而是一副震惊的模样。
“你怎么知道?”
果真如此。
越执揉着太阳穴,双眼肿胀着实不太舒服。
“我还知道是太子下令不许我离开的,对么?”
也和没说话,见越执如此看着自己便收了眼神,只是抿着唇,随后才道:“不是,师傅不愿留你,是柳大人要安大人强留你的。”
越执怔怔的看着他。
“柳大人下了命令要你不许踏入安交半步,所以师傅才让我我来寻你,若你要走现在便走。”
“柳大人什么时候也敢命令太子了?”
越执嗤笑,也和不语。
“罢了罢了,我不走。”
此言一出,也和反而惊了一惊,复而又松了一口气,越执看着他的反应知道奇怪。
也和不是最盼着他走么?
也和未再多留,他一出玄关看守越执的人便将门关上,屋里登时黑了,越执借着这一方昏暗蓦的想起他刚活过来那几日。
许伯容在宫中有探子,他“已死”的消息便是探子带出,他对宫中清醒了如指掌,而如今他又掌了兵权,那他为何多此一举去那漠西部谈判?
往日他以为许伯容是要借兵,可如今想想那些人又何尝不是些落井下石的小人,没有万全的对策许伯容断不会涉险。
而最巧的是苏文钊,他也在漠西。
“扣扣”
敲门声将越执思绪拉回,越执猜想应当是有人送来饭食,然而门一开,却是许伯容。
他眸中全然是温柔。
“为什么不走?”
“承业为什么要走?”
越执侧过身让出路,许伯容将饭食放下,越执闻着饭香便凑了过去确始终不敢抬头看许伯容一眼。
“我原以为姜柳居会将你带去姜家,可你却去了牧自邯那处,”许伯容面上始终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话锋陡然一转,越执夹菜的手抖了,“承业,为何姜柳居愿用半块兵符换你?”
“太子在说什么?”
姜柳居用兵符换他越执?
越执面上装着无知,心中始终吊着的大石却坠了地,原是他多想,那日许伯容根本不知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吗?
“牧家向来低调,承业,莫要告诉我你去他的店只是巧合,你从歹人手下逃脱是运气,而找到安合志……”
“太子究竟在怀疑什么?”
许伯容的问题是身为承业的越执答不了的,尤其是最后,越执可以诱导安合志他是从越执口中得知诸多事情,可对许伯容却不能这样做,许伯容到底是个明白人。
化被动为主动,越执索性反问许伯容。
“承业……”
许伯容看着他。
“莫要欺瞒于我。”
“承业不会……”
他低声道,亦如多年前的越执,他鲜少对许伯容说不敢二字,于越执而言,他对许伯容只有不会。
第41章 托孤
“那承业你告诉我,为何那姜柳居会愿意用兵符换你。”
姜柳居用兵符换他?
许伯容再一次发问,攥着茶盏的手指指尖微微发白,他仍旧那般温润模样。
越执心知,许伯容动了气,他敷衍不过去,可论起原由他也不知。
便是在茶馆那一次,姜柳居似乎也是厌他的,而后救了他又被他拒绝,他实在不知姜柳居要做什么。
“承业,不知。”
他如是道。
许伯容垂眸,他笑得格外笑的落寞。
“昨日姜柳居来找过我,他说他要带你走,用越执留下的东西换你。”
他动了动唇,看了看越执这张酷似记忆中的面容。
“原来越执早就知道自己会死却连个念想也不愿给我吗?”
越执心里一紧,他尚不知姜柳居还与许伯容说了什么才招致这般误会,只是他清楚的听到了许伯容话语中的重点。
“太子要这念想做什么?”
“做什么?”
许伯容低喃。
“我不过想着他这一方池鱼,也会盼着故渊,”
许伯容语毕,又自嘲的笑笑。
“他哪是什么池鱼呢?”
“太子……”
越执唤他,心里越发不能平静,他只觉自己仿佛无法呼吸,只看着许伯容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
人生的大起大落不过如此。
他心想,又听许伯容道:“承业啊,若是有一天遇到了喜欢的姑娘,便是锁着,拷着,也要将她留住,莫要再让她离开了……”
“太子,我……”
他由着许伯容如此说道,鼻尖陡然一酸再回过神竟已是热泪盈眶。
他也想过如何将事实和盘托出然而不等他说话许伯容的话确是将他惊的收回了所有话语。
“若木已成舟,她再不愿留下,那便毁了她……”
许伯容定定的说,似乎是沉溺于自己世界一般,随后猛地回过神见越执面色惨白,这才挥了挥手。
越执张着唇却似被扼住了喉似的吐不出字来。
“随姜柳居去吧,他总归是个能护你一生的人。”
出玄关时未留意脚下竟被绊的直直的摔了下去。
他这方只觉整个人被抽去了魂似的连知觉也没了,再一抬头,是姜柳居的笑靥。
越执心头乱的很,恐惧似乎要将心脏溃烂发酵,他看着姜柳居心里似有绝处逃生后难以言说的余意。
“小越执这是怎么了?”
“他名唤承业。”
不待越执开口,许伯容便道。
姜柳居笑了笑。
“他是我的,我怎么叫他,太子可管不着。”
越执一阵心涩也不着作何姿态,他今日恍若做了一场梦,许伯容于他越执的喜仿佛将他置于九天之上,然而那末尾那句话却又让他在无尽高处坠落。
他的死,与许伯容脱不了干系……
若他当真是越执的儿子,于许伯容而言也不过是个筹码。
“我便是如此不值钱么?”
姜柳居揉着他的头,被他抬手挥开。
“怎么不值,你可抵得上十万大军呢。”
他这话分明是讽刺许伯容,然而对方已经做出逐客是意思。
“既然是要送走承业,那么承业也有问题要问太子。”
“什么问题?”
“为何对承业好?”
我在期许,或许有那么几分好是酷似越执的脸,愧疚也好什么也罢……
“越执死了,那十来万的兄弟总是认他的儿子的。”
越执甚至不敢扎眼,末了,却只闻得许伯容浅浅开口。
“走吧。”
他这是默认了姜柳居啊……
第42章 愧疚
若说越执前世对许伯容是有期许的,那么现在所得也算得上受宠若惊了,只是这许伯容于他却成了另一人。
“为何用兵符换我?”
越执清醒了,方才问起姜柳居,他生前与姜柳居交际不多,不过见过几面,也算不得可以托付的挚友。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东西许伯容而言是宝贝,可在我这里却是祸端。”
姜柳居折扇轻轻扇动,带起他鬓角的发,越执看着他的动作想了想才觉疑惑更甚。
“那为何换了我?”
“因为那本就是你的东西。”
姜柳居合上折扇敲了敲越执的头,越执警惕心起,这姜柳居说的是他的东西,而非他爹,或者应该是他的东西。
莫非姜柳居是知他身份了?
他对上姜柳居的眸子,姜柳居眸如曜石,黑如幽静,越执着实看不透那其中有几分情意。
“小越执你不用试探,自茶馆之后我便开始猜测你的身份,只是到了现在才敢确定而已。”
姜柳居道,可心里却是另一番思量。
这世间尚有一人能一眼看穿越执,只可惜不是越执的心上人。
摇了摇头大步流星的先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对着还在发愣的越执喊道:“走了,小越执,随我回家。”
越执心里有些难受的慌,细雨飘在脸上带来些许凉意,他走过一路的泥泞看着背向自己的背影,不是许伯容,而是姜柳居。
不过是草草见过几面的过路之交,竟也能识破他。
“姜大人其实早就看上我了吧!”
暂时收起那些奇奇怪怪的心思,他追上姜柳居玩笑道。
“是啊,很早就看上你了。”
姜柳居的回答让越执更加无所适从,他干咳了一声权当姜柳居在玩笑,然而他又实在找不到话说,只好与他聊起姜家的事来。
“姜老太太如今怎么样了?”
“祖母前些日子受了惊,仙逝了。”
越执停下脚步,前些日子受了惊,前些日子的大事不多,可个个都与他越执脱不了干系,他双唇未合,抱歉二字却咬在齿间始终说不出口来。
姜柳居一看便看出他在纠结什么上前摸了摸他的头道:“前些日子家里婢子不慎打翻了烛台惹了场大火,加之祖母身体一直欠安,这才……”姜柳居话语戛然而止,笑意淡了下去,越执以为他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来正想要要安慰几分,那姜柳居却又低声道:“反正与你是没有关系的。”
他这副样子倒与许伯容有几分相似。
越执心知姜柳居在安慰自己,但负罪愧疚确确实实是削弱了几分,然而转念又想起自己造反时竟只顾如何护着许伯容而忽视了别人顿时心里便更不是滋味。
“是我太过浅薄,自己惹了祸事却要姜家承担恶果。”
越执道,姜柳居愣了一下,随后又道:“树大招风,姜家这些年一直处于风口浪尖,此番遭了难也未必是坏事,倒是你不必想太多,若你当真觉得愧疚便随我回去陪我喝上一杯杏花醉可好?”
第43章 变节
“太子就这么放走了承业,他可是越执的儿子,若有他在手上那些与越执交好的将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