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竹带来镇北将军府的二百六十四人战死四十八人,九十二人重伤,剩下人皆有不同程度的轻伤。
她不过是去了趟城楼打开城门迎了江忠入城。来回一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又想起她的对手不过是桃花姑娘,怎么人家演了一场戏她就放松警惕了呢?!
下一步的对手就是右相,那位在胡国官场表面和稀泥,实则几乎要控制了整个朝野的男人,她还能赢吗?
输了配上剩下兄弟们的命吗?
从后院走到前院,从庆幸到自责,看着血流成河的镇北将军府,看着重伤仍咬牙忍痛的侍卫们,看着江忠一身未染一丝血腥的军装,她心里发苦。
似有所感,正和下属交代任务的江忠忽然回头,看见他的傻女儿眼眶溢满泪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他快步到江白竹身前,拥她入怀。
情绪彻底崩溃的江白竹抵着江忠的胸口肆无忌惮地哭着,似是要把心中所有的委屈、不甘和胆怯都一股脑的宣泄出来。
江忠笨拙地顺着江白竹的背,感受到她压抑的情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女儿真是难哄啊,他有点儿想顾颜了。
哭了没一会儿后,江白竹便抽抽嗒嗒地停了下来,从怀里掏出块帕子抽了个大鼻涕,便彻底好了,红红的眼睛撞进江忠关切的眼神中,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江忠见他傻女儿哭了会儿就自己好了,心下一松,朝她点了点头便继续去忙了。
天色渐亮,没过一会儿晨光便照进了院落,让浓重的血腥味散去了一些,鏖战一夜大家都累了,尤其是黑衣侍卫们,彻底的放松让他们更加疲惫,他们躺在镇北将军府的客房和后院的空房间中沉沉睡去。
在晨光彻底撒遍这片土地时,李义和林宣回来了。
城中两万兵马分散在城中各处,他们主要负责凤州城的守城和巡逻,真正完全听从右相女儿命令的也只有今晚来营救她们的那五百人。
而城外的兵马见林宣和李义带着兵符传令,便无视了程松围困凤州城的命令。他们认为这只是场演习,而兵符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镇北将军输一场演习也无伤大雅。
不管日后这些人听到凤州城今夜兵变的消息后会有什么反应,此时林宣和李义是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两人兴奋地下马准备向江白竹邀功,却见到府中满地还未清理的斑驳血迹,和一排排没了呼吸的战友。
“你们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叶瑾明:岳父是不是抢我戏份了?
江忠:出门半天,想媳妇了!
☆、愁人
这还是江忠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女儿的伴读, 初听闻时心里多少有些嫌弃,他不能给小竹女儿的身份已是自责不已,对于需要女儿提点和操心的未来属下那更是看不上。
奈何是他小舅子选的人, 这京都估计也没人能比这些少年郎们更优秀了。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说到底还是他女儿太优秀了。
但此次接触这三人, 却觉得他小舅子的安排是对的, 这三人虽武功不高却各有所长,重要的是, 他们对小竹是真的忠心,同时也有慈悲心肠。
看着李义和林宣眼中的不知所措和自责, 他觉得心安,这样的人或许没有倾世之才, 但绝不会背叛小竹,虽有不足却也算合格了。
他不吝啬给合格了的女儿伴读们一点儿眼神,和他们打招呼道:“你们回来了。”
林宣和李义被唤回了魂,立马收敛神色上前行礼:“大将军。我乃小王爷伴读林宣(李义)。”
见两人态度恭敬, 心下又满意两分, 点了点头后吩咐道:“凤州城之事已了, 昨夜幸苦你们了,便自去歇息吧。”
林宣和李义二人只能压下满心的疑惑,跟着引路的侍卫去了后院一处朴素的小院子,虽没什么装饰但也干净整洁, 昨夜宾荒马乱想来大一些的院子都乱糟糟的,能腾出此处给他们已是不易。
侍卫见两人满意便退下了,院中只有几个惶惶不安的下人, 两人只当看不出他们的害怕,吩咐他们准备热水和吃食,准备换洗衣衫,铺好床铺。
下人们得了活立马忙了起来,心中不安少了一寸,最起码他们现在还算有用,那就不会要了他们性命。现在能活着就有希望。
右相夫人虽然没什么政治头脑,但御下极严,镇北将军府的下人们□□的那是一等一的好,干起活儿来井井有条,即使院子里就几个人但也把活儿又快又好的做完了。
林宣沐浴完后进了屋,随意地和伺候的小厮说道:“我今早刚来府中,不知昨夜发生了什么?”
正在倒水的小厮一晃神,提着的茶壶失手落在桌上,虽晃荡了两下稳住了,却也漏出了不少茶水,小厮慌了神,立马下跪磕头:“小人该死,小人该死,望大人饶小人一命——”
“好了,起来吧。”林宣无奈说道,想他的相貌在京都不知道迷倒了多少闺中少女,谁家夫人看到他不夸一句仪表堂堂?结果今日一句话吓哭了人家小厮,真是……
“你看我像喜欢随意打杀下人的人吗?我就想知道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罢了。”见小厮只擦了擦眼泪也不起身,林宣扶额道。
会杀人的主子是不会和他浪费这些口舌的,小厮心下大安,连忙起身给林宣行礼,稳了稳心神答道:“小人之前一直在大小姐外院伺候,昨夜出事之前被调去了宴会帮忙,起先出现骚动时还好,宾客虽慌了神却也在殿中坐着,当时小人负责给他们端茶递水。可没安稳一会儿便又冲进来一群穿红颜色盔甲的人,几乎杀光了所有宾客,我躲在茶水间的柜子里,本以为难逃一死,不想等了许久后被穿着黑色盔甲的人找到了压到了这里,之后就是今早见到两位公子了。”
答完话后小厮便拿了块抹布把桌上的水渍细细地擦干净,朝林宣行了礼后便告退了。
大概知道昨夜发生什么的林宣低沉着脸躺上了床,只盯着窗帘上被微风轻轻吹起的穗子,过了许久终于睡去。
林宣醒来时正好到了用午膳的时间,穿戴整齐后便和李义被黑衣侍卫领着去了另外一个差不多状况的院落,这是江白竹临时睡觉的地方,他们中午也会在这里用午膳。
这是他和李义回来后第一次见小王爷。明明不过半日却因为昨夜的状况让他们觉得仿佛过去了很久,愧疚感作祟罢了。
两人整理好情绪进了院子,便见小王爷在院中和随风说着什么,看见两人后便招手让他们过去。
江白竹今早就听到侍卫禀告说他们二人已经回来了,想着自己和他们都一夜未睡,着实不是说话的好时机,所以便没有去见他们,此时见面便立即招手让两人过去,他们接下来的对手是右相,这意味着他们还有更大的对手在等着他们,不可懈怠。
因为心头装着事,江白竹便忽略了两位队友一丝不自然的状态,不过就算她捕捉到了两人的想法,她估计也不会多说什么安慰的话,江忠说得对,这种心理上的负罪感是需要他们自己迈过去的。
虽然他们会努力避免,但谁也不能说以后不会再出现这种状况,他们不仅身体素质和思维模式需要锻炼起来,心态也很重要。
“此次城外兵营传令,你们做得很棒。城内因为疏忽出了状况,我想大概状况你们已经知道了,我再和你们仔细说说细节,希望下次我们能不再犯这样的错误。”
于是接下来一直到用午膳的时间都是江白竹在复盘昨夜的细节和状况,然后随风补充她离开时候发生了什么,最后总结此次意外发生的原因。
一目了然,他们被一开始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在程松被绞断手之后以为他们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以为城中两万兵马他们没办法调动一个,以为桃花姑娘狗急跳墙勾-引江白竹,以为右相女儿一个女子没有办法调令士兵。归根结底,是他们想当然了,说句不好听的,太自大了。
如果江忠当时没有下令全速进城,而是耽误了些许时间,那是不是江圣凌、随风和叶瑾明,还有那二百多将士是不是都要死在这里了。
直到上桌吃饭,几人脸色都不太好,像是回到了十日对阵演习结束那晚,却又不一样,那天他们没有失去兄弟的后怕,只是觉得自己能力不足而已。
江忠和叶瑾明状态良好,但都不打算劝说四人,这可能是他们凤州城一行中最大的收获,他们还是自己体会领悟最好,旁人说再多不过是为他们寻借口罢了,但这不是他们需要的,坚不可摧才是,运筹帷幄才是。
第二日一早,用了早膳后一行人便出发回京都,顾长安的口谕第一日下午便传达了过来,命他们将程松一家和钱宏押送进京,其余府中人等人就地圈禁,李义的父亲中郎将和一位刚调到京都的地方官员昨日也随着圣旨到了,他们将暂时接手凤州城的管理权,至于是否能在此处任职就要看江白竹他们进京后的表现了。
若是凤州城一事能将右相定下死罪,凤州城自然就是保皇党的囊中之物,暂时管理就变成走马上任;若是定不下来,那别说凤州城,就是京都的官员都会觉得顾氏江山命数已尽。
而他们在凤州城一行耗时七日,算算日子,梁国使团十日内必定进京,右相需得在此之前拿下。
人家权斗十几年的都有,而她只有不到十日的时间就要让右相进大狱,甚至人头落地,想想江白竹就觉得愁。
☆、何为情深似海
江白竹一行因为需要押解犯人, 速度并没有之前快,早上出门,天快黑了才到京都。
他们这一路走得甚是无趣, 可右相一脉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光是钱宏和程松便罢了, 他们还能安慰自己仅仅是他们和小王爷之间的矛盾,可是还有入云阁里那么多官员啊!
听闻文成公府长公子和户部侍郎皆在押送之列, 京都谁人不知小王爷伴读有位是文成公府的小公子,这样的关系都没能让他兄长被放, 那就说明此次必定是大问题!
他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切地希望得到右相的保证, 同时也暗暗希望只是他们想多了,毕竟梁国使团即将到达京都,这时候朝堂之上出大事多丢脸?
不知道那些官员已经因为她的举动而愁掉大把头发的江白竹此刻正带着入云阁里的小姑娘回蘅芜院,小姑娘对她很是依赖, 但面对陌生疏离的环境还是有些害怕, 颤颤地拉着江白竹的手, 任由路过的宫女偷偷打量她。
到了蘅芜苑后,江白竹便将她交给了立夏,立夏本就是位没有攻击性的温婉美人,小姑娘朝江白竹看了两眼便跟着立夏走了。
江白竹命人将晚膳摆在梅花树下, 她离开不过几日,梅花树依旧没开花,她坐在树下喝着茶, 盘算着接下来几日的计划,一遍遍地推演、假设,把所有能想到的都假设一遍,把能够决定生死的重要节点确定之后,江白竹就放心多了。
不打无准备的仗,她相信过程或许会曲折,但是问题应当不大。右相已经没有兵权,只剩一张嘴,只要能有定他罪的东西就成。
那么关键之处不过就两个:一是从凤州城押送来的人中拿到可以置右相于死地的东西;二是顾长安能够杀伐果决,不留一丝情面。
江白竹能想到其中关窍,她相信右相一定也能,想着顾长安大发慈悲不如自己斩草除根,让凤州城众人开不了口,所以她敢肯定,右相一定会动手。
这是右相的机会,也是他们的机会。
看着天色渐暗,院中也摆上了晚膳,江白竹彻底放飞自我,假设右相动手的方式,然后立夏就拉着洗漱后的小姑娘来了。
收拾整齐后的小姑娘可可爱爱,一双水润润的眼睛满是依赖地看着她,江白竹不由地想到他们初相识的时候,没有能力自我保护的美人总是不幸的。
她心下一软,笑着朝小姑娘招手,小姑娘小跑到她身边来,轻轻地唤了声“哥哥”,江白竹心软地一塌糊涂,这么可可爱爱的小宝贝也只有那些人渣才舍得作弄!
江白竹拉着小姑娘的手,放在自己膝盖上,放低语速,温柔地开口道:“你还没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没有名字,楼里的人给我起了个名字,叫小云。”小姑娘摇了摇头,看着江白竹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不喜欢。”
听到这话江白竹又心疼她几分:“那哥哥给你起个名字好不好?”
小姑娘眼睛变得亮亮得,开心地朝江白竹点头。
“江月灵怎么样?你喜欢吗?”愿你往后余生如明月般皎洁,也能比如今更灵动,一生顺遂无忧。
“江月灵,江月灵,我喜欢哥哥给我起的名字!”江月灵开心地拉着江白竹的手,她以后也是有名字的人了,而且是和哥哥一个姓,都是三个字呢!
立夏见小王爷给小姑娘赐了自己的姓顿时皱起了眉头,这冠姓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只怕几日后京都就会有人传她家小王爷从凤州城带回了个童养媳,还霸道地让改了姓。
不等立夏上前阻止,江白竹继续道:“既然随了我姓,也叫我一声哥哥,那便算我妹妹了。”
她话一落,立夏便领着院中众人朝江月灵蹲下行了大礼:“见过小郡主。”
江月灵一慌,立马往江白竹身上凑,眨着大眼睛无措地看着她,江白竹笑着朝她点了点头,她立马回想到刚进来时,他们也是这样朝哥哥行礼的,哥哥怎么做来着?
“起、起来吧。”江月灵转回头看着立夏等人,结巴道。
得了准,立夏等人立马站了起来,朝江白竹笑嘻嘻地恭喜道:“恭喜小王爷有妹妹了!”他们心里是很开心,这不是他们小王爷的童养媳!而是个可可爱爱的小郡主!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