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谦阳这一问,让陆安城失了神。
是啊,自己从来没有觉得程谦阳在心里不重要,他太重要了,甚至在自认为对他拥有的“爱情”幼芽般终于经过他漫长的浇灌破土而出后,自己便迅速决定接受了他。
但这份爱真的是最近才滋生的吗?还是它一直悄悄埋在心里最深处,默默生长,只是自己没注意,如今掀开了盖在它头顶的那层布——那层名为焦虑害怕、惶恐不安的破布,又挪走遮挡住它的“竹马情谊”,让它见到了阳光,它才开始贯穿身体般地疯长?
“我算不清楚。”陆安城怔了会,诚实地说。可他很快反问道:“可你就算得清吗?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不可能说对我所有的感情都是爱情吧,那——”
他顿了顿,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那你他妈也太早熟了!”
“还成吧,不过我自己明白,起码十三岁之后对你的感情都叫爱情了。十三岁之前就算没有,也是顶喜欢顶喜欢的。”
程谦阳忽然抬起头,陆安城只感觉柔软的发离开了肌肤,但随后又被贴上了对方湿热的唇,在自己的下颚角与耳垂间流连。
“如果不是,春梦怎么会都是你呢,安安?”
程谦阳轻轻吮吸过他的耳朵,温热的气息钻进他的耳蜗,激得他一个哆嗦:“瞎闹腾!”
“从小我就觉得你香香软软的,可爱死了,怎么看怎么顺眼,谁都比不上,我就最喜欢你,就最乐意跟着你,这不是爱是什么?”
程谦阳起劲了,又往陆安城耳朵里头吹了两下,双手伸进被子里,渐渐不安分起来。
“既然确认了关系,赶紧来做些正常人处对象会做的事吧!”他兴奋地嘬了陆安城脸一口,“真好,以后心里头都没有压力了,我现在算是合法实行我的权力吧。”
陆安城还赤裸着,被这么一摸痒得不行,腰立刻软了下来,有气无力地骂道:“你他妈闹我啊,都做够一个下午了,我肚子还饿着你不让我吃饭,咋?要搞虐待啊!”
说着被子一裹,死活不肯让程谦阳得手。
“老子昨晚喝了不知道几轮,睡眠质量太差,再睡会儿,一会饭菜好了叫我,没起床气踹死你算你幸运。”
程谦阳揉揉他的脑袋,倒也没勉强。
他太高兴了,他现在就能摁着陆安城做上八百个回合,死在人身上都情愿。但是陆安城刚刚打开了一点心门,他不能操之过急,回头再把人吓得把门关上。
不过闹一闹还是可以的。
“是我忘了,刚才你累昏了,我草草给你清理了一下,屁股还难不难受?沙发那皮也粗糙,膝盖疼吗?我给你看看你再睡?”
程谦阳语气温柔,要换了别人还真以为他是关心呢。
陆安城蒙在被子里的脸都快熟透了。
“滚滚滚——”
陆安城此刻其实已毫无睡意,可怎么,他总不能跟程谦阳说,刚才睡那一小会儿,自己做了个梦,把他各个时期各种样子都梦了个遍,还和十七岁时候的他跨越时空激情一刻,现在心潮无比澎湃,只是碍于面子不想让他看出来,万一真做了自己太过激动怎么办吧。
“行吧,我下去了,坏了刚煎的蛋肯定凉了,我吃了再重新给你煎一个。”
程谦阳好歹还是放过了他,脑袋凑过来又吧唧亲了好大一口,都快把他脸上的肉嘬了去,才算是走了。
二层再一次静下去。
在宁静得连时间流逝都仿佛放慢了的空间里,陆安城终于不再躁动难耐,他开始静下心来思考程谦阳说的那句话——
“我在意的,是这里头有多少算爱情。”
有多少?该有多少?
而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对啊。
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
陆安城一晃神,他望向窗外,隐隐约约透进来的月光将他的思绪一拉便拉回了八年前。
那年他念大二,经过一年的努力他已经成功靠自己混成了至少是学院里的大红人。虽然说话糙了点,脾气爆了些,但陆安城在交友上无师自通的本领让他一路开挂,即使在很多人刚入校不知道该如何适应,痛苦磨合的大一,他的社交能力也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只要有局,他随叫随到。
他学会摇骰子,划拳,泡妞,逛夜店,在抱着马桶吐光一晚上的酒后,从胃里泛上来的空虚感直涌进心里。
他是一个人了。
王燚良早进了部队,沈博裕出国留学,周家兄弟刚坐上去南方念书的火车。
程谦阳也不在了。
他是被自己逼走的,出国前甚至有好几个月彼此一句话也没有说过。陆安城躲着他,恨他,仇视他,对他投去看怪物一样的眼光。程谦阳还没有为自己出格的举动道歉,就也出了国。
他们断绝了将近两年的来往。
局终于散了,陆安城蒙着脑袋回学校,颠着步子靠数经过了多少棵树,和多少辆车来保持清醒。可越数越难过,他失落地想,自己又数过多久没见过程谦阳,多久没听见他的声音了吗?
陆安城走走停停,其中一辆停在路边突然开了大灯,明晃晃地闪了他一下。
“卧槽——”陆安城这一骂酒都醒了三分,瞪着眼去瞧开大灯的傻逼车主。
车主从车上下来了,陆安城越看越眼熟,越看心跳得越快,都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他咽了咽还带着酒味的口水,努力把心压下去,脚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半步,结果因为醉酒头重脚轻,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在地上。
对面那人眼疾手快,飞快上前抓住他。
“安安。”程谦阳摩挲着陆安城的手臂,撑住半醉不醉的人往怀里带。陆安城满身酒气,让他忍不住皱了眉,“你怎么喝成这样?先上车,不回学校了我带你回家。”
“程谦阳……”
陆安城感觉胳膊一热,他久违地念出这三个字,眼睛也跟着一热,眼泪就情不自禁留了下来。
“程谦阳。”
他又叫了一声,仿佛在确定抓住自己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产生的幻觉。
“安安?”
“……程谦阳!你他妈是程谦阳!”他终于带上了一点哭腔,他长这么大很少哭,上一次带着哭腔说话,还是那难以启齿的疼痛的一夜。
但此刻他已经把这件事彻底抛到了脑后。
他反抓住程谦阳的手:
“程谦阳,我胃难受……”
回忆戛然而止,陆安城偷偷缩回被子里,悄悄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原来不是一瞬间,原来爱从来不是一瞬间滋生出来的东西,它是日久而生,是长流的细水,是自己都不知晓,却早在心底扎牢了根的树苗。
现在它终于藏不住,扎疼了主人,告诉它,我要窜成苍天大树,枝繁叶茂,直到把这份感情,铺满你的整颗心脏。
作者有话说:
人类的本质是柠檬精,我也想有个竹马啊!昨儿闺蜜说你应该把这份希望转化成码字的动力,毕竟他们在文里是真的,我就啥都没有。
第23章 我不作会死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暑假,陆安城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放纵的机会了。练习册和模拟卷铺天盖地地卷来,即便陆爸陆妈从来不管孩子学习成绩如何也不给报补习班,陆安城也能从周围的同学和学校氛围上感到莫名的压力。
好在程谦阳也没报补习班,俩人都没有暑假班要上,整好又凑一块写作业。
一进入高三就要接受学校对他们这群准毕业生的半封闭管理,拾掇拾掇东西搬进六人间宿舍。
陆安城打小没和超过两个人睡同一屋过,根本过不惯集体生活。他就只时不时和程谦阳睡一个屋,躺一张床,更小的时候照顾过老三,换做别人都不适应,何况还是多添好些人。尽管都是熟识的同学。
每当想起这件事他心里就发愁,为什么学校没有两人间的宿舍,人少环境好不是更利于学习吗?如果有这样的宿舍,他直接就火速申请和程谦阳一间了,还省去了适应的环节,能少多少麻烦啊!
“哎……”
“烦啊?”程谦阳以为陆安城被作业折腾苦了,才唉声叹气,“要不然你换一科写,换语文或英语吧,调节调节。”
“不了吧,换英语我这个下午就啥都别写了,直接睡死在这。”陆安城趴在桌上,身子软得化成了一滩水,“我不是烦作业,我是烦下学期住校的事儿。”
程谦阳一听便明了,只能安慰道:“大家都是一样的,叫苦也没有。”
“哎……”陆安城还是叹气,他哪里不知道,只是躁得慌,感觉干什么都提不起劲。正这么摊着呢,程谦阳突然凑了过来,趴在他耳边悄声问了句:
“下个礼拜咱俩出去玩吧?”
“嗯?”陆安城一下就清醒了。
“玩”这字儿对他来说简直比打了兴奋剂还管用。
他从桌上弹起来,后脑勺还差点没打到程谦阳的下巴。
“玩?上哪儿玩?”说着还略显怀疑地瞥了对方一眼,“别跟我说是去北戴河游泳,去沟崖爬山,去雁栖湖划船啊。”
“哪能啊,逗你么?”程谦阳笑道,“坐火车去南边儿,去不去?”
“去哪儿?南方!”陆安城兴奋地跳起来,就差顶上天花板了,“去去去去去!”
“我就知道你想去,攻略都提前做好了。”程谦阳起身走到书柜前,从三层抽出一本小册子。他深深望了册子一眼,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这本攻略做得真是漫长,明明两年前就该做完,而他们也本该两年前就踏上这场南方之旅。希望是好事多磨,这次能一切顺利。他在心里暗暗乞求。
“你看看怎么样?”
陆安城刚接过册子,程谦阳就满脸堆着笑,眨巴着眼过来邀功。
“我觉得做得挺好的,是吧?还好好修改过,你就只管跟着我游山玩水吃香喝辣就行了。”
“行啊程谦阳,没想到你瞒着我连攻略都做了,可以啊!”陆安城乐呵得直蹦跶,“你这计划不是最近才有的吧。”
“这不是看你情绪不怎么高涨就拿出来了吗?”程谦阳挠挠头,“其实是……上回分科,你和我闹别扭的时候做的,我那时候想,万一你一整个学期都不理我可怎么办,我得好好跟你谢罪才行啊,这不就想出了这点子么。”
陆安城翻册子的手一顿,程谦阳不提他都要忘了这茬子事儿了。
“嗨,别说了我都忘了,那时候我脑子抽了。”他摆摆手,“要不是王燚良那臭小子把我刺激的,我也不会发神经。”
这话他可没说错。
那时候在操场,陆安城因为回想起王燚良的话而升起了对于“拴住程谦阳”的愧疚。
这阵愧疚逐渐蔓延开来,就连程谦阳的一个怀抱也无法消散干净。
“你胡说什么呢?”程谦阳拥住他,“别听王燚良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他心情不好随口一说,你怎么能往心里去呢?”
“我……”陆安城心里乱得很,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还说了你爸妈,我一时口快,你别往心里去。”
“没有。”程谦阳松开他,轻轻顺了顺他的背,“我瞎说的,我没想读文,说着玩的,真的,就想看看你的反应。我没想到你会当真,安安,都是我的错,你生我的气应该的。”
这一次陆安城情绪出奇低落,他既没有像以前那样一边嚷嚷着“本来就是你的错”,一边当做没有发生过争吵一般借着程谦阳给他的台阶下,干干脆脆地和好。
他起身去捡那颗滚到一边的篮球,抱着球往器材室走,没再说一句话。
程谦阳追上去:“安安?你真的生气?”
“我没生气,你回教室写作业吧。”
他一下听出陆安城的声音不对,十分钟前还骂骂咧咧的陆安城怎么就失去活力了呢?
他去抓陆安城的衣角,被陆安城一手甩开了。
“晚自习还剩一节课,我先早退了,你晚上和他们一道走吧,我……我回去冷静冷静。”
陆安城这一冷静就冷静了一个星期,不仅冷静,还冷淡,还躲。
程谦阳每天盯着他的身影,惆怅得寝食难安。
原本只是想赌一赌,看看陆安城反应如何,没想到居然超出了自己的预期,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程谦阳叹了口气,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还是得他主动解决。
他终于在某个不需要晚自习的周五放学后,将偷偷摸摸回院的陆安城堵在了院门口。
“卧槽吓死我。”陆安城没想到程谦阳会来堵他,吓得他差点没掉头就走,脏话脱口而出。不过他很快反映过来自己还在和程谦阳冷战,虽然是单方面吧,也得装装样子。
“咳,让一让了啊。”
他侧了侧身子,想进门,结果程谦阳一点没退让的意思。他往左,程谦阳就往左堵,他往右,程谦阳就往右堵。
“程谦阳你没完了还?”陆安城终于忍不住破了功。
“是谁没完?”程谦阳也开口,伸手搭上陆安城的肩,一捏,“安安,差不多行了吧?”
陆安城瞧程谦阳这架势,还以为对方打算压制他呢,没想到程谦阳突然放开了他的肩,垂下手去拉他的:“差不多了啊,你都一个星期没搭理我了,我难受……”
“你要还生气你打我吧,你不和我说话我真受不了……”
陆安城瞧他哭丧着一张脸,顿时就软了,再也装不下去。
“我……我没生气,真的,我就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