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儿我们还是青涩的少年,如今都已经走向社会,他成了老板,而我成了一位父亲。
“辛柑你没事吧,脸怎么这么红?不会是病了吧?我带你去啊诊所看看,或者上药房给你买点药?”
我摇摇头,抬头望着他的眼睛,鼓足勇气道:“我暂时不能吃药,我……怀孕了……”
庄钦当场就愣住了,捉住我的手质问对方是谁。
我说:“秦塬。”
我告诉他我在暗地交易市场联系了出售简易亲缘伪造简易装置的卖家,只要去西南边界拿到这个装置,我就可以顺利将孩子生下来抚养长大。我希望他能让我离开工作岗位一段时间,就说是外派我到云南工作也行,只要能让我爸安心。
我知道他有多难过,我利用了他对我的感情来做这些事,心里也十分愧疚。但他现在是我唯一能够信任的人了。
2014年二月底,我在庄钦的安排下,搭上了前往西南的火车。
过安检前,庄钦紧紧拥抱了我,我红着眼睛同他道别。我怀孕后变得多愁起来,纵使是这样,也依然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只是我们不舍地微笑作别前,谁也没有想到,这居然是我们好友间,最后一次相拥了。
汽笛轰鸣着载着我驶向一段未知的旅程,一条充满凶险的路途,而我却浑然未觉,抱着肚子吃黄桃罐头,倒头就睡。
3月1日,火车到站,我揣着肚子里的小苗苗,踏上了西南边陲火车站的站台。
作者有话说:
天国的渡良濑悠马再两章就出场了
第73章 Chapter 68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我刚下火车,还什么都没反应过来,手上的包就被人一把拽住。
我本能地将包牢牢护住,正欲开口出声喊抓劫/匪,身后不远处的人群,却突然爆发出一阵恐惧的惊呼。紧接着,此起彼伏的哭喊在我耳边响起,人潮涌动地向前飞奔。
发生了什么?
有路人与我擦身而过,险些将我撞到在地。我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撑住支撑物,结果顾不上包,直接就被刚才那小偷顺走了。
我愣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人群中突然冲出十多个手持利刃的年轻人,他们挥舞着砍/刀,威胁四处逃窜的行人。
其中一个人望了眼站在附近的我,伸手就要来抓我,我向后躲去,还没站稳脚,手忽然被路过身侧的一位大哥猛地一把拉住,稀里糊涂地就跟着他朝前方跑去。
大哥朝我大声喊道:“小伙子不要命了!愣着干什么!没看到那伙人拿刀到处砍啊!”
我昏头转向,对当下的情况没有丝毫头绪,却还不忘护着肚子里的孩子,气喘吁吁地晃了晃大哥的胳膊:“大哥!您慢点跑!我肚子里还一个——”
大哥脚步一顿,回头安抚我:“别怕!往这儿来——”
说着便将我往左侧一带,拐进了角落里一家十分不起眼的废弃店铺,我来不及细看店内装潢,只能从年代久远的广告上看出这曾经是一件米粉店。进店后大哥明显放慢了脚步,将我推进收银台底下。
我哆哆嗦嗦地问:“大哥,这些人到底是……”
大哥没回答我,朝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什么都不敢问了,望着他左脸上一条刀疤,手紧抓着柜台边,害怕得直冒冷汗。
突然一阵男声骂骂咧咧地由远及近:
“有个首都来的omega,长得白白净净,还带着一台相机,一看就有钱!刚才阿强把他的包抢了,现在不知道人去了哪里,分头搜,妈了个B的,把他给我找出来,看看他身上还有多少好东西,实在没有他也能卖个好价钱。”
“不能吧,我刚才闻见了,都被标记了,不是雏能卖几个钱?”
我一听,惊恐地捂住了嘴,浑身发颤,差点软到在地。出手救我的大哥一把撑住我,轻轻将我扶住,压下我的头,带着我弯下腰,摸向米粉店的后厨。
后厨几乎没有光亮,我们一路摸黑,终于摸到了后门。大哥在铁板上摸索了一会,只听咔哒一声,门开了。我一时没能适应强烈的光线,又被推搡着朝前走。
身体忽然倾斜,我踩上一个顶多能算作土坡的堤岸,大哥将我往前一推,我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直接从土包上翻下去。下方是一条几十米宽的河流,水流不怎么湍急,但目测不出深浅。
我回头无助地望了大哥一眼,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目的。大哥一边回头张望一边将我推进水里,语气焦急:“会不会水!会水游过去!快!等人追过来就来不及了!那群地头蛇专门拐你这样的omega,你再不跑麻烦大了!对面不是他们地盘,老规矩他们不敢过水,你现在马上过去!”
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就一头扎进了水里。
“我,我不……”我刚想说我不会水,结果不远处就传来了一堆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和着我听不懂的骂骂咧咧的方言。
“快啊!”
我捂了捂肚子,咬紧牙关,转身朝前一扑,挣扎地在水里扑腾。耳朵一会儿听得清背后的声响,一会又被水淹没,什么也听不见。我陷入令人恐惧的真空状态,只要能抬起头就大口换气,不敢停下半刻,等终于到达对岸,我已经筋疲力尽,承受不住,瘫倒在湿润的堤岸边。
我躺在土地上,水珠顺着我打湿的刘海落下,滴到我的眼睛上。我摸了一把不清楚是河水还是眼泪的液体,努力偏过头朝河对岸望去,那群找我的混混就站在对面,拿手中的砍/刀指着我,但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渡河。
我松了一口气,轻叹一声,用力咧开嘴,暗自苦笑。可谁知我刚笑出声,肚子突然剧烈抽痛起来,像活生生挨了一拳。我疼得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小兄弟?小兄弟……”
不知过了多久,我在一个乡村诊所的病床上醒来,一位苗族姑娘将我背回来的。她是个普通beta,不知哪来的力气能背得动我。
“你终于醒了,你都睡了快两天了。”她递给我一杯水,感慨道,“幸好我去边界采药发现了你,不然再晚,你肚子里的小家伙就不一定保得住了。”
我把手紧紧贴在肚皮上,十分后怕:“那孩子现在没事吧?”
“孩子是没什么大碍,倒是你,受了不小惊吓,游泳还着了凉。你怀孕还没满三个月吧,一定得多注意,千万别留下后遗症了。”苗族姑娘摇摇头,扭过头去,手上拿把蒲扇,轻轻扇着药炉,”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会浑身湿哒哒地躺在河堤下呢?“
我抓了抓被单,红着眼睛开口:“我……我是遇上了点意外,才……才这样的。”
我把自己从下火车后经历的事和姑娘说了一遍:“救我的是位左脸上有刀疤的大哥,你知道他吗?”
姑娘一点也不惊讶地点点头:“知道,阿桥哥,他救过好几个像你这样的omega了,你是从间米线店绕到河对岸的吧,那原本就是阿桥哥的店。他在火车站附近经营好多年了,惊谁知道阿强那伙人这两年突然在火车站肆意抢劫,拐卖omega,害得他生意都没得做。”
姑娘义愤填膺,手里的蒲扇往桌上一拍:“这次居然还敢砍/人了!你说抢/劫东西倒是常见,边境本来就不太平,谁让你又是外来人呢?肯定会被他们盯上的,只是没想到他们现在居然还敢砍/人?不想活了?这么恶劣的行径,迟早要上大新/闻了!你成了失踪人口,说不定已经直接被归成遇难者……”
我听了浑身发颤,双手不受控制地抖动,最后害怕地捂住脸,低声抽泣:“我不知道这里这么乱,我是来找人买东西的,买了东西就要去省城了。”
我哪儿知道自己会碰上这样的倒霉事?不禁遭到抢/劫,险些被绑,还因此受到了刺激,差点儿掉了孩子。包被抢走了,我现在身无分文,不禁丢了讨饭吃的相机,就连最基本的与外界保持联系的手机和证明自己的身份证都没了!
我明白能买卖亲缘伪造简易装置的地方,肯定安全不到哪里去,可没有想到居然会这么乱。万一我真的被处理成遇难者,我的家人该怎么办?我的朋友会怎么想?
……秦塬呢?他会感到难过吗?
姑娘疑惑地望了我一眼:“买什么东西要到我们这儿买?大城市没有吗?”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了,我把自己要买亲缘伪造简易装置的事告诉了姑娘。结果姑娘惋惜地望了我一眼,神情十分凝重:“我就知道,又是个被骗来的。”
我一愣,没来的及问个清楚,就听见姑娘恨铁不成钢地叹道:“那东西我们这落后地方根本没几个人能做得出来,即使做出来也是瑕疵品,基本没什么用处。几个拐/卖女性beta和男女性omega的团体在网上借这东西不知道骗了多少人了,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幸好你运气好,还没和他们碰头,不然现在说不定已经被运出境了。哎,也算因祸得福吧。”
得知真相的我瞠目结舌,震惊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更是后怕地缩进被子里,冷汗直冒。任姑娘怎么唤我,我都不肯把头从被子里探出来。
苗族姑娘无奈地摇摇头,只好放我一个人冷静冷静:“哎,你先把药喝了吧,好好休息,之后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已经过去两天多了,现在谁也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情况,等你好一些了,我帮你问问看能不能联系上你家里人。”
“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肚子的孩子也很需要好好照顾的。你说你是为了那个装置来的,那你应该和大多数来的人一样,不是意外怀孕了,就是你的alpha没办法对你负责吧。哎,可是那东西并不能够替代真正的alpha信息素啊。”
我怎么会不知道?这个装置只能给omega一种假象,给予omega心理上的慰藉。亲生父亲身上散发出的信息素对胎儿所起的作用,肯定是其它东西无法替代的。
可是我真的需要它,如果没有它,孩子将来出生就会被判定成黑户,我根本无法带着孩子在国内生活了。如果要我放弃这样装置,那我唯一一条路,就剩出国了。
将来带着孩子在国外生活,或许会有许多障碍,但起码是个选择。
我悄悄把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望着苗族姑娘:“请问你有手机吗?能借我打个电话吗?”
“当然有,我们又不是原始人。”姑娘翻了翻抽屉,找出一把有点年头的翻盖手机,递给我。
我向她道谢,拨通了我现在唯一能联系的人的电话。
“……喂……哪位……”庄钦的声音听上去又低又哑,还带点鼻音,像是刚哭过。
“庄钦,是我!”
“……辛柑?……你是辛柑?你真的是辛柑!”庄钦激动得声音发颤,又哭又笑,“辛柑!太好了!你还活着!”
我听着他的哭腔,身体瞬间凉了大半。
作者有话说:
心肝:晕,我突然就挂了
第74章 Chapter 69
两个月后,南法,科西嘉。
夏日的海风轻拂过我的衣角,我抱着已经隆起的小腹,盘腿坐在沿岸的石头城墙上,听海鸥掠过的低鸣,耳边回荡着庄钦和我小爸说过的话。
“谢天谢地,幸好你没事,不然我会自责一辈子。”
……
“儿子,没事,孩子的事你同事和我们说了,你需要时间好好调整自己的心态,我们能理解,我们永远是你的后盾,什么时候想回家了就回来吧,我们一家人一起照顾宝宝。”
……
“秦塬那孩子也以为你出事了,你们……哎,你们两个的事我们不多过问,可你真的不打算告诉他吗?他最近三天两头就上咱们家来慰问。 ”
……
“辛柑,秦塬今天找上我了,那小子一上来就给了我一拳,气得我满眼通红。他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咱们一块工作,还是我派你去的西南,还以为是我害的你。你不知道他当时有多失控,呵,想想也可笑,究竟是谁害你不得不去云南,现在还被迫偷偷出国?”
……
“儿子,秦塬想进你的屋,爸自作主张让他进去了,他在里头待了大半天,我唤他,他没回应我,悄悄推门进去才看见他坐在你床边哭。他长成这么大一个小伙子,二十多年了,我哪几次见他哭成这样。他这次是真伤心了,辛柑,我们都看得出来,他还爱你,他舍不得你,你们这么多年感情太难断了,这是何苦呢?”
……
“辛柑,你被秦塬标记那一晚,他是不是知道是你?他不相信你死了,整天来工作室堵我,说你这么爱躲他,一定是我把你藏起来了,求我告诉他你在云南什么地方,他要去找你。你不知道他低声下气的样子是什么样的,当年我们念书的时候,他说经管的公关部部长,差点就做了学生会副主席,一直是人人敬仰的对象,什么时候这样过?他落魄的样子太难得一见了,你多应该亲眼看看,他以前对你那么不好,你看了一定会扬眉吐气。”
……
“儿子,秦塬还是经常来咱们家。你大爸不给他好脸色,拿话刺他,他什么话也没说。才两个月,秦塬都快瘦脱相了,他一个特别能聊天的下属说,他最近发了疯一般工作,身体快撑不住了。我问秦塬究竟怎么回事,他说,顾叔,我太苦了,我一停下,我就不停地想他,心脏抽着疼,只能用工作麻痹自己,顾叔,我感觉我快跟他一起死了……儿子,秦塬怎么说也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是咱们家半个儿子,小爸心疼他啊。”
……
不是这样的。
我的本意并不是要报复秦塬,而是为了我们彼此好啊。
我们当初分手分得这么难看,证明我俩根本不适合在一块,关系闹僵的情况下还突然多了个孩子,我当然希望越少人知道越好,起码不会再扯上不清不楚的关系,平添麻烦和尴尬。
我既然做了决定,就回不了头了。
等过几年吧,再过几年,等我把孩子生下来,孩子长大一些,我就有足够的勇气回去面对一切。时间会抚平一切伤口,等秦塬在忙碌的日常中逐渐忘记伤痛,我们或许就能够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聊聊曾经的荒唐。
来到南法快两个月了,庄钦的国外摄影师朋友不知道哪来的门路,能够让我在被认定身亡,身份证吊销的情况下顺利以旅拍摄影师的的身份出国。
退去科西嘉背后的黑文化,这里更是座历史悠久的美丽海岛,在这里生活的日子让人内心格外安宁。
我每天除了为庄钦朋友西蒙的工作室工作,给来这里游玩的旅客拍拍照,其余时间基本都住在工作室二楼阁楼里,看看书,听听音乐,一边胎教一边对着海岸发呆。
时光平静,我在这悠长的两个月中,渐渐度过春日,迎来夏天,同时也让大脑冷静下来,想清了许多事情。
我和秦塬都曾经一心为对方着想,真正爱过对方,想让对方满心满眼只有自己,希望对方只看见自己的好。
可是我们都用错了方法,才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如果我们当初为彼此退让一步,或许就不会分手,就算一定会因为琐事分手,也不会各奔西东。
我摸摸肚子,出神地望着远方:
“宝宝,虽然现在只有一个爸爸在和你聊天,但其实你有两个爸爸的。如果你将来能有机会和他见面,你这么可爱,他一定会很喜欢你吧。就是希望到时候他不要为难爸爸,像狗血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和爸爸争夺你的抚养权。”
我正自言自语,忽然有人伸手搭上了我的肩。
我回过神来,扭头一看,身后是几个穿着背心沙滩裤的年轻外国男人,或许是本地人,或许是游客。
搭着我肩膀的男人是个alpha,奔放热情,开口便用法语搭讪。
我缩了缩脖子,慌忙从石头上站起来,抱歉地用英语回答:“对不起,我听不懂法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