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唐僧啊,还坐骑”
彭扬哈哈大笑,他相当过分的长腿一跃,翻身上马,恰恰落在林泽身后,他比林泽高,低头恰好俯在那人的耳边,稍稍一呼吸就红的透光,双手穿过林泽的腰,将人像被从后拥住了般纳在了怀中。
马儿听话的缓缓踱步,彭扬嘻声笑道“我不是唐僧,你想当杨贵妃的话,我倒是可以当一当玄宗。”
这是什么迤逦画面,林泽整个人都要熟透,俩人背后胸前相贴合的地方温度尤其高,林泽一走神就被加速跑起来的马,荡的一阵的东倒西歪,彭扬一边笑一边把他捞回来,他不得不在将背紧紧靠在彭扬身上还是死死抓住彭扬的手臂上做选择,咬了咬牙,他终于还是仓惶的抓着彭扬的手臂,掌下竟意外的坚实。
彭扬敛了敛笑容“别怕,跟上我。”
骏马在成片的苍翠中穿过烈风,林泽不知道是被颠到麻木了还是真的跟上了身后彭扬在随着奔马起伏的节奏,好像瞬间就感知到了风对全身感官的肆无忌惮的洗礼,畅意的,自由的,在那座南方的城市里,他埋在头破血流的城府和争分夺秒的时间里呼吸的很费力,从不知道,这方马背竟会这样宽宏,轻松的就吹散了日久堆积的沙漠。
林泽渐渐松开了手,沉默不语的选择陷入身后的怀中,马蹄声,风声,呼吸声,过完今天,他将学会厌恶,厌恶不知疲倦的碌碌人生,厌恶尔虞我诈的人际世俗,也将会学会怀念,学会衡量,可那都是以后的事,此刻他无比清楚的明白,他不想停下来。
也在这一秒,林泽蓦地就理解了顾律说的那四个字“他不必是。”
在这片无尽的风中,他豁然明白,江原的一切,来自于顾律的成全。
所以他不必是江合的江总,不必成为一个优秀的领导者,不必在钢筋丛林里经历尔虞我诈,不必背负三十层楼甚至几十万人的生计与怨言,也不必承受站在制高处的寒凉,甚至他不必明白这一切。
林泽无声一笑,爱情真的是太过美好又甜蜜的一件事,哪怕是发生在顾律这样冷清冷性的人身上,都会显得独有的温柔与深情。
可对他而言,去期盼这样的事物,未免太没有自知之明。
第42章 局内人
飞机晚点了,顾律几次抬手看时间,有种不动声色的心不在焉。
林乔的头发已经很长,她当年剪短头发,将自己扮作个开朗外放的假小子,靠厚着脸皮降低了顾律的排外感,才不太顺利的跟他做了朋友。
在他身边的那几年,头发也在慢慢的变长,又一次次的被主人剪短,等后来去了国外,顾律看不见的地方,林乔正大光明的做了许多年东方的黑发辣妹,习惯了这样的自信,等到知道要再见顾律,也没舍得剪,甚至还有点期待。
尤其是听林望说顾律也在首都,林乔承认自己有些迫不及待,她关注着顾律,虽然偶尔也会通话,但像这样的见面,除了顾律偶尔出差去她在的地方,这还是他们离开校园后第一次不那么匆忙的坐在一起。
林乔托着下巴,瞧了顾律半天,顾律才从电脑上抬头看向她“怎么了”
她无奈的叹了声气,将两只手指聚在一起比了比“我对你的用处就这么一丁丁丁点儿么?”
顾律果然对她放轻了表情,他调转了电脑的屏蔽,带着些疑问开口“你确定是她吗。”
“应该是,别忘了她是俄泰混血,这样的血统可不多见,当地的记录并不很全,大约是90-91年入境,跟你上次传给我的信息相差不远。”
顾律对图片上显出了十足老态的臃肿女人感到非常陌生,他对父母没有具体概念,许宣却一直在寻找他们,许景行没有阻止过许宣的想法,前些时候他去了中泰边境收购药品,甚至帮许宣找了些当年陈旧的痕迹。
按许景行当初给他编的身份,他们的母亲是泰国人,父亲是中国人,均死于毒品过量,所以他们才能以领养的身份合法入境。
顾律从小就知道这是假的,虽然那时年幼,但他是如何进入中国,以什么条件落在许景行手上,这辈子还是能记得住的,何况谁也不知道,在江崇律的私人遗嘱里,曾清楚的将他的身份,他的父母和所有能查的资料都告知的很详尽,这也是顾律唯一看得上他的地方,顾栩亲自给他改了姓,给了他一把琴,给了他顾家的庇佑,但江崇律仍以养子之名给了他所有继承权。所以不光站在哪个角度上,顾律都应该感谢那个将他们卖掉的母亲。
他看到许宣传过来的东西后,记得地址与林乔住的地方不远,便私下托林乔找当地政府核实
,等到现在真觉得可能确实找了所谓的“母亲”,他不但没有产生动荡,甚至觉得失望。
“顾律?”林乔担心的看着眼前略显疲惫的人,一点余温轻轻扶在他的小臂上,只是毫不意外的被移开了。
林乔心底失落,只好笑着问他“要不要也告诉小宣一声呢?”
顾律摇头“确定了再说吧。”
“那好吧,但我就要过生日,你答应过会去听我国内第一场演讲,我为了这个专门赶回来,你千万不准食言。”
顾律看了下手表“赶得上的话。”
“赶得上最好,毕竟是我的故土”你在的地方。
“赶不上的话....”林乔做了个鬼脸,继续道“那我就只好给你一个人讲啦”
顾律的指尖无意识的磨蹭着手机的边角,被林乔逗笑,脸上也只是淡淡的扬起个弧度,很快不露痕迹。
延误的时间不算长,通知登机前顾律拿起随手放在一边的外套,那外套上有江原穿过的味道,大概是某种水果味洗发水的香味,只在衣领附近沾了些,偶然不经意闻见了,等再闻又不大能捉到。
顾律脑中也还残留着早起时江原沉睡的样子,他睡得沉,走之前看他一个人裹在被子里孤孤单单,小小一团,有些说不出的可怜。
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江原醒来的那一刻,在他带着一身横七竖八的刀疤揉着眼睛温和的看向自己,并迷茫的说声早安或者笑着像什么都没发生时,自己是该生气他冷漠的无动于衷,还是再一次心软的一起得过且过,顾律觉得过不了,毕竟重蹈覆辙就算是个贬义词,也总该有个结局。
顾律离开酒店后不久,曾给江原打过电话,听那电话里提示该手机已欠费停机时,一阵怔忡,只能又拨给林泽,大概这次是真的被江原气到,顾律这半天的心情都十分明显的糟糕着。
顾律以为林泽能摸的准意思,他向来都能把这些小事处理的很好,他倒不是高估了自己的亲信,本就无人能对发生合理事件的偶然性作出准确的预估。
江原被林泽吵醒后就没能再睡熟,怎么躺着都不舒服,后脑勺不知道磕到了哪,摸起来像是肿了,加上某个不好描述的部位一阵一阵火燎一样的刺痛,他只能找个枕头趴着,趴久了摸出手机玩游戏,这游戏古老且低智商,是以前一个华裔医生帮他下载的,说是解压神器,嗯,天天爱消除。
除了在加国拼命读书的那几年没什么空,江原坚持不懈的玩了九年没怎么察觉到乐趣,回国后发愤图强,这些天卡在第两千六百二十三关上,离登顶差两关。
除了林望每天按时给他送一颗爱心(消耗一颗爱心可以玩一局哦),点背用光了自己的爱心还得花六块钱买钻石充爱心。他心疼一个上午的三十块钱,因为心不在焉,一关也没有通过。
江原躺在床上龇牙咧嘴的缓解趴久了僵直的四肢,忽然想到已经很久没有林望的消息。
没等他想下去,门铃响了起来,躯体的神经一下没有跟上雀跃的灵魂,江原跳着去开门,见到站在门口的人,开心的笑容有些尴尬的溶解在脸上。
“打扰到你了么?”赫连笑眯眯的。
“当然不”论打扰,江原之前打扰赫连的时候更多,他侧身让开门,赫连赞这套房的标准实在是很高,礼貌的问需不需要换鞋。
江原理所当然的摇摇头,再像家的酒店,也只是酒店。
“我明天回南方,你呢?”
江原找了两瓶矿泉水,递给赫连后自己迅速缩进沙发“后天回,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好。”
“啊,这样。”赫连见江原一脸怕冷的样子露出笑容“北方还习惯吗?是不是挺冷的”
其实江原只是为了找块软的地方靠着,不想动弹,闻言只好回“北方确实干冷,不过在室内还好。”
“在室内也没什么意思,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我还有一天时间,让我尽个地主之谊?”
“你是北方人?”江原刚想拒绝,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听说这里有个很大的热带博物馆?”
赫连点头“从小在这长大,博物馆?”
“嗯,听说有个生态博物馆,有不少别的地方没有的小动物。”
赫连想了会儿,不太确定,找了朋友问了下,确实有这么个地方,只是离首都不大近,去的话光坐车就得老半天。
他们特地查了下行程,离博物馆开车要四个小时,江原盯着电脑眼睛放光,赫连看了看时间“去吗?”
“去。”
时间不宽裕,江原匆匆拿了几块饼干,在给林泽打电话才发现自己漫游停机了,正想着怎么充值时,来了条讯息,是移动公司通知他已通过营业网点充值的10000元已经到账,江原特意看了下那是四个零不是三个零。
他想着大概是林泽打电话发现他停机了,可回拨过去时林泽正在占线,正巧赫连找来的车到了,那车标富贵的叫江原很惊讶。
“你的车吗?”
赫连连忙笑着摇头“彭总的,这是我能找到最便宜的了..”
江原坐进车里,倒是没对他们奇怪的关系感到好奇,导航上路程要四个小时,还不算上堵车,江原拆了袋饼干吃,赫连见他拿自己外套垫在腿上生怕有碎屑,就顺手打开储物格翻出了个文件纸袋。
“别弄脏衣服了,最近北方晚间会有点冷。”
“这真的不是你的车么”
“真不是”江原听完不在意的继续吃饼干,赫连却自己解释了起来“我们...不是你想的关系..”
江原奇怪道“什么关系。”
赫连耸肩“被同性吸引的男人确实很多,但也没有几率高到全都是”
“当然了,我们家里的管家老大爷肯定就不是”江原想到许叔就不禁想笑,许叔和阿姨从未对他和顾律的关系有过什么异样情绪,难以想象许叔这样的刻板倔强的人容忍度有这么高,平常为了少看到点绷不住的,许叔一般吃完饭散过步必然躲得干干净净。
他想到这个就干干脆脆的笑起来,被饼干粘到喉咙发出了闷笑声,于是赫连又熟练的告诉他门边有水。
“我们”是指你和顾律么,你们一直住在一起?”
“嗯,我们小时候就住在一起。”
“小时候就互相喜欢着么”
江原不确定的想了想,昨天下过雨,大概是今天的天气其实还不错,被北方的大风一吹,都像是疏散了许多郁结,可回忆经不起细想,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对赫连说“可以不回答吗”
“当然。”
第43章 局内人
赫连是个识趣且风趣的人,一路上他的话题总是很多也很有趣,他对江原讲共同专业的建筑,从设计概论讲到贝聿铭,也讲特卡波的星空保护区宁静绝美,讲318川藏线的朝圣的虔诚。
他语调轻快,节奏很平缓,令人觉得放松舒适,江原听着都觉得那一切都很美,赫连以为他会面露向往,便也建议他趁着年轻该看看这个世界的美好。
江原摇摇头,说不想去。
“为什么?”
“会遗憾。”江原坐在那里像朵安静的云,大多数在倾听。他也会讲自己喜欢深海里的儒艮,喜欢热带雨林的蝴蝶,但他其实明白他并不会真的见到,无论是最干净的海域里出现的温柔动物,还是雨林里翩翩起舞的短暂生命,他都不可能真的能抓在手中,如果只能是路过这些世界上最美好东西,当你离开的时候比开心更多的一定是遗憾。
因为得不到,所以会遗憾,而生命里能承受的遗憾已经不多了。
赫连不会理解他的遗憾,说他乐观不如说他淡然,三十多岁的年纪,理应淡然,赫连只会淡然的觉得他狭小的世界观太过平庸罢了,这也很常见,理论上讲,跟那些事业太忙碌或时间不宽裕所以不愿参观大千世界的人差不多,都是在权衡利弊后选择了画地为牢,这些人都跟他进了同一个出不去的牢房,不会有人细问你因何获罪,如果有,嗯,别怀疑,那是别人想听到你其实比他更糟。
等他们完全到达博物馆时,博物馆还差四十分钟打烊,博物馆的确很大,充满现代的气息,为了营造气氛,一进门就感受到了绿意盎然的湿热,江原仍有些失望,这里确实有许多的动物,但是大多数都成了标本,被放在透明的玻璃里,他甚至看到一只活着的小箭毒蛙,蹲在一段枯树枝上一动不动,目光很是呆滞。
“看上去好毒”
箭毒蛙红艳艳的,江原弯腰隔空点了点玻璃,露出了微笑“很漂亮是不是”
“这是..箭毒蛙?”赫连看了看玻璃上的标签。
江原目光未移开,似在玻璃框中寻找它的伴侣“草莓箭毒蛙,你看它像不像草莓?”
赫连连忙皱眉“草莓长这样我还吃不吃了。”
“它的毒很轻,不会伤人,有三十五种颜色,平常也可以是蓝色的,钴蓝,会发光的蓝色,更漂亮。”
“很喜欢蓝色?”
江原点点头,他顺着玻璃去看另一只小蜥蜴,如数家珍,眼中有光。他像刚才赫连一路上聊过的风景一样,讲马来西亚云顶高原里的昆虫锹甲,说它们和日本武士头盔长得一样,还讲不同种类的兰花里长着的和花一样颜色的兰花螳螂,它们是世界上最漂亮的螳螂,除了国外有,中国也有,在云南。
那些动物在不同灯光下发出不同的颜色,听江原偶尔的娓娓介绍,即使是湿热的博物馆也不会觉得多么难受,赫连默默的跟着江原去看那些活灵活现的小动物,等到了森暗了些的标本区,他又停住了步伐。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