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岑南侧头看了一眼被曼儿放在一旁的药,皱了皱眉后下了榻,从青柠手里拿过糖葫芦后转而给了夏澜。
“药,很苦,吃点这个,会好一些”
夏澜看着岑南略有些黯然的眼眸,伸手接了过来,“谢谢你,南儿”。
“夫子交代的功课尚未完成,这便先回书房了”,岑南说着作了一揖,而后转身便离开了。
岑南知道,夏澜虽聪慧敏锐,且于某种程度上还可说很开明,然,有些这个时代的女子共性的东西也刻进了她的骨血里,就比如说,女子该为夫婿生儿育女,开枝散叶,否则便有违为人妻之道。
但岑南更明白,夏澜绝非是因要恪守这为人妻之道才想方设法要为冷宗牧生下孩子,而是因为……爱吧。
这不管是在他们这个时代,还是在现代,皆是如此,女人,总是想为自己心爱之人生下属于他们的孩子。
而对于此,岑南虽能理解,却不能够接受,但她也明白,她没有阻止的理由,更重要的是,她没有那个资格去阻止。
所以,她只能选择逃离,因为她没法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第22章
直到那个小小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夏澜方才收回目光,转而落在了手中的糖葫芦上。
方才,岑南离去前那一闪而过的复杂眼神,还有欲言又止的模样,夏澜皆敏锐地捕捉到了。
只是,岑南选择不说,她也便选择不问,这似乎已成为了两人相处的一种默契。
“青柠,说说今日之事”
“喏”,青柠欠身应道,“今日,夫子前脚刚走,南儿小姐便说想吃糖葫芦了,奴婢本欲去买却被小姐阻止了,她说要自己去,于是,奴婢便与莫二陪着小姐上街去了。后来,到了街上后,莫二看到了卖糖葫芦的,便停下马车说要过去买,谁知南儿小姐自己从马车里跑了出来,说她要自己去,奴婢便与莫二跟着。只是,走了没几步,南儿小姐却突然停了下来,而后转头看着旁边一个馄饨摊上坐着的两个妇人”。
青柠说着说着却停了下来,面有为难之色。
“只管照实说来便是”,夏澜眉眼微垂,淡淡开口道。
“喏”,虽说如此,青柠还是忍不住偷偷打眼瞧了夏澜一眼,悄悄地深呼吸了一下后方才继续道,“奴婢伊始也不太明白,便也跟着看了过去,而后就听到那两个妇人在那乱嚼舌根”。
青柠本欲就这一句话带过的,谁知夏澜却突然来了一句,“她们都说了些什么”。
“额……当时、离得有些远,奴婢、奴婢也”
“莫二也与你一起吧”,夏澜眉眼微抬,看了青柠一眼,吓得她扑通一下就跪到了地上。
“你只管说实话,恕你无罪”,夏澜随即缓和了面色道。
“喏,奴婢就听见其中一个妇人说……”
妇人甲:哎,你听说了吗?说昨儿个夜里平南王妃遇刺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妇人乙:当然是真的了,我都亲眼瞧见了,昨夜不是女儿节嘛,我跟我二女儿带着她女儿去了街市上逛,恰好就看到一群黑衣人要杀平南王妃,当时可把我们吓得,赶紧跑走了。
妇人甲:原来是真的啊,那怎么听说那时候平南王好像正在醉红楼里喝花酒呢,不是说平南王夫妻之间的感情很是要好吗?可这都不顾妻子的死活,光顾着风流快活去了,莫不是之前的传言都是假的不成?!
妇人乙:假倒是不假。
妇人甲:那怎么会丢下妻子不管跑去喝花酒呢。
妇人乙凑到妇人甲面前,还刻意压低了些嗓音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听说王妃自嫁入王府后,多年无所出,这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时间长了,王爷自然就”。
妇人甲:“也是,话说这王爷已经够痴情了,要知道,但凡是权贵之家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
妇人乙:可不是,嗨,这不能生娃的女人呀,就跟不会下蛋的母鸡一样,就算长得再好看也没用……
听到此处,青柠只觉心中气愤不已,刚欲上前教训一下乱嚼舌根的二人,却突然听见刀剑出鞘的声音,猛地回头,就见身后一脸冰寒的莫二,拇指已将刀身推出刀鞘几寸,一副随时要削人脑袋的模样。
幸亏青柠及时搬出了其兄莫一,方才止了莫二的动作。
只是这青柠还来不及松这口气呢,就见原本面前的小人儿不知何时正向那两妇人走了过去,背脊挺得僵直,两手紧握成拳,只观背影,便可知其此刻怒气正盛,切勿轻易招惹。
但青柠又不敢伸手去阻挠,最终还是张口唤了一声,“南儿小姐”。
岑南闻声顿足,缓缓抬头对上青柠的双眼。
可只这一眼,却看得青柠心里直忍不住发颤,在此之前,她不止一次地见过莫二充满杀意的冰冷眼神,却只觉背后发冷,但眼前这小人儿的眼中并不见杀气,只是、愤怒,却让见者心里直发冷。
青柠也说不清是为何,也许是岑南一直以来待人皆彬彬有礼,还不曾见过其发怒、生气的模样,又或许是,这样摄人的表情出现在一个方才三岁的孩子身上,更让人心惊吧。
与方才莫二分分钟欲削人脑袋不同,青柠觉得,岑南看起来却似欲让那两妇人把那装馄饨的碗儿都给嚼碎吃下去!
许是有些被惊吓到了,青柠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言语。
而岑南似也从青柠的神色中知道了自己此刻的失常,随即迅速收敛了神色,但临走之际还是冷冷扫了那两妇人一眼,“这般乱嚼人舌根,小心被拔了舌头!”。
后来,在回府的路上又听到一些相似的流言,故而才有了不久前气冲冲入府的那一幕。
从始至终,夏澜的脸上都无甚大的波澜,只末了淡淡说了一句,“今后要愈加仔细地伺候着小姐,下去吧”。
手中的糖葫芦泛着鲜红、诱人的色泽,只是看着,便觉味道一定不错,甜甜的,带着一些酸。
“曼儿”
曼儿会意,将那碗黑乎乎的药递到了夏澜手中,连眉都没皱一下,就将它全给喝光了,而后张嘴咬了一口手里的糖葫芦,苦中随即含了甜,甜中又带着酸,酸中又含着一丝涩,滋味……难明。
冷宗牧自早晨出府,直至晚膳过后方才回到府中。
岑南正于房中沐浴呢,这洗着洗着却突然停下了动作,连呼吸皆变轻了许多。
只是,这竖耳听了好一会儿,都未听见什么声响。
而对此,岑南却早有所料,以夏澜那性子,怎可能会似那些怨女妒妇那般大吵大闹呢,怕是连一句责怪的话都不会对那冷宗牧说吧。
沐浴之后,穿好衣服,想着左右无事,便随手拿了本书来看。
也不知看了多久,直看得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直到敲门声将其惊醒。
“谁”
“南儿,是我”
岑南抬手揉了下脸,而后过去打开门,一抬头,就见盈盈立于门外的夏澜。
“澜姐姐”
“南儿,我今夜可与你一起睡吗?”
岑南闻言一愣,看着夏澜唇角清浅的笑意,还有眉眼间难掩的倦意,随即侧过身示意其进屋。
关上房门,转身看着夏澜的背影,这是……吵架了吗?
“南儿方才是在读书吗?”
“嗯”
“南儿真是用功,待会儿还要看吗?”
岑南想了一下摇了摇头,“夜了,还是上床就寝吧”。
之后,在夏澜为其脱去了外袍后,岑南便迅速爬上了床,在里侧躺下后直接闭上了眼。
虽已不是第一次与夏澜同床,但岑南还是莫名的有些紧张。
不一会儿,便听见悉悉嗦嗦脱衣服的声音,而后灯被熄灭,鼻间突然袭来一阵淡淡的清香,紧接着便感觉到身侧的床铺微微凹陷了下去。
两人皆是仰面而躺,谁也未开口说话,岑南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纱幔,她知夏澜并未睡着,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故而只能沉默不语。
夜,寂静无声,岑南就这么静静地陪着夏澜。
直到感觉身旁之人的气息发生了变化,岑南的心跟着蓦地一紧,悄悄侧头,在黑暗中努力想看清夏澜的脸,却只能看清一个脸部轮廓。
岑南想要侧过身,只是她方一动,身旁之人便似有所察觉。
而后,夏澜抬手迅速抹了一下脸颊的动作就这么落进了岑南的眼里,犹豫了片刻,岑南还是侧过了身面向着夏澜。
“南儿睡不着吗?”,夏澜的声音听来并无异样。
过了一会儿,岑南方才应了一声,“嗯”。
然后,岑南就看见夏澜也侧过了身,即便是在黑夜中,她也能立即捕捉到那双闪着星光的眼眸。
“那澜姐姐唱歌给你听可好”
岑南只觉心中一暖,却又禁不住心中泛酸,喉咙似是被什么哽住了,说不出话来。
夏澜也未再问,就那么安静地等着,直到一只温软的小手突然覆上了手腕。
那微不可察地轻微一颤,岑南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而后,在这静谧的夜里,在彼此的呼吸交融之时,岑南那虽显稚嫩却透着无比的坚韧与温暖的声音缓缓响了起来。
“澜姐姐,你曾说过,旁人之言,不必理会”
岑南说着顿了一下,她知道,夏澜有在认真的听着。
“自出生起,我便觉得,这于我而言,简直是一场惩罚或者折磨”,这还是第一次,岑南向夏澜吐露自己的心声,下一刻,便觉自己覆在那柔嫩皓腕之上的小手被轻轻握进了手心,黑暗中,唇角禁不住轻轻上扬。
“直到遇到了澜姐姐你,我突然便觉得,上天对我,还是很好的。你那么好,但老天没让我成为你的孩子,这便说明,澜姐姐你,定会拥有一个属于你自己的孩子,只是时间,或早,或晚而已。这是早已注定好了的缘分,是逃也逃不掉的”
岑南话音刚落,便觉那温柔的气息突然靠近了,下一刻,自己便落入了一个温软、馨香的怀抱里。
“南儿便是上天对澜姐姐最好的恩赐”
岑南不自觉地闭上双眼,左手自夏澜腋下穿过,而后轻轻落于其背脊之上。
“无论将来如何,我都会,一直陪在澜姐姐身边”
第23章
翌日,天边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岑南便悠悠醒了过来。
习惯性的看着床顶发了会儿呆,而后灵魂似才归身,记起自己是谁,此刻又身在何处。
如往常一样,刚欲起身,只是这不经意间的往身旁一瞥,吓得立马不敢动弹。
愣愣地眨了下眼,这才记起,昨夜她不是一个人睡得。
只是,低眼看着自己现下的处境,这脸又不争气地泛起了红晕,她这是……在人怀里被人抱着睡了一夜啊!
想及此,这心也莫名跳得乱了节奏起来,岑南觉得,这是因为自己脸皮薄,觉得不好意思才会如此。
毕竟算起来,她都已经二十几岁了,还像孩子一样被人抱着睡了一夜。
似是怕被身旁之人察觉自己慌乱的心跳声,岑南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是小心的微微抬了下头,入眼的便是夏澜那柔和的脸部线条,以及温和、恬静的神色。
细细感受着夏澜均匀柔和的气息轻轻扑洒在自己的额前,这两日定是都没怎么休息好吧。
为免自己吵醒夏澜,岑南随即悄悄下了床,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门后,转身刚欲轻轻将门掩上,却见隔壁也正好踏出房门的冷宗牧。
岑南也未言语,小心将门掩上后,只淡淡暼了冷宗牧一眼,而后转身便走。
冷宗牧先是看了一眼隔壁已经掩上的房门,而后方才抬脚跟了上去。
一直走到了王府的后花园,岑南方才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冷宗牧。
“有关这两日之事,你就没什么说的吗?”
眼前的小人儿,左手负于身后,脑袋微仰地盯着他,稚嫩的脸上隐有怒气,紧锁的眉头之下,一双黑亮的眸子含着不满与质问。
“澜儿她,还好吗?”,冷宗牧却答非所问道。
“她好不好,难道你不知道吗?”,岑南冷冷反问道。
这样浑身带刺的岑南,冷宗牧还是第一次见到,尽管早知眼前之人与旁的孩子不同,仍不时被其言行给惊到。
冷宗牧被问到一时无言,沉默了许久,“你还小,有些事是不会懂的”。
“我是小,不是傻”,岑南几乎是一字一顿道,“前夜澜姐姐遇袭,你夜入青楼,想必是被人算计了吧”。
“你”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没人告诉我这些”
冷宗牧看着眼前的小人儿,似有一瞬间的恍惚,一切确如岑南方才所言。
前夜,冷宗牧正欲自营中回府,岂料一出中帐,便见一黑影闪过,也未多想,便提气追了上去,就这么一路从城外追到了城内。
入城之后,也不知那黑衣人是否有所察觉,带着冷宗牧一通弯弯绕绕之后,方才潜入了韩唐的府上,之后又绕去了宁开的府上猫了约一盏茶的时间。
离了宁府之后,冷宗牧本欲上前捉他,却发现他又拐入了去往王府的那条街,便欲看看他究竟意欲何为。
却不料,行至半路他突然刷地一下转入了旁边的岔道,待冷宗牧再次追上之时,竟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入了那烟花之地。
转身刚欲离开,岂料三楼敞开的窗户里却传出宁开的声音,“王爷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走呢”。
当时,冷宗牧也未多做他想,直至听闻夏澜在街上遇袭,他方觉此事不对劲,而第二日四起的流言,更让他意识到自己这是被人设计了。
岑南看冷宗牧半天不言语,只是侧头看着远方,一副装深沉的模样就来气,不过还是忍住没有发作。
“刺杀澜姐姐的那两拨人,想必你已经查出些眉目了吧”
冷宗牧回过头,看着岑南一脸笃定的神色,心中思绪百转,最后却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此事并不如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你又不知我如何想的,怎就断定我想的太简单”,岑南毫不客气地反驳道,“无非就是,查了半天,什么也不曾查到”。
冷宗牧禁不住微微睁大了眼,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看着岑南。
岑南直接就当没看见,只是抬眼紧紧地盯着他,“虽无实证,但你心中定已有了答案了吧”。
再一次被猜中心中所想,冷宗牧已不知该作何表情,如此心智,别说是普通大人,就算是面对澜儿,怕也不输。
冷宗牧的不言即证实了岑南心中所料,面色随即又变得难看了几分。
“怎么?你就打算让这些事就这么过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