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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久长》TXT全集下载_3(1 / 2)

因为地处高原山区,这里的海拔极高,登山很辛苦,两个人没有说话,只是一前一后,沉默的向上。

登顶之后,再下山,稍稍转了一个弯,基洛托阿火山湖就毫无预兆的撞入眼底。

群山环抱之间,一汪沉默的湖水波光粼粼,宁静如镜,在阳光下折射出深浅不一的色彩,从边缘的碧绿到中心的湛蓝,仿佛一块巨大的翡翠,又仿佛是九天倾泻下的琼浆。

古人说,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不亲眼所见,谁也无法想象,这世上有一种蓝色,能够美得让人心醉,让人不自觉有流泪的冲动。

两个人并肩而立,一时被大自然震撼无言,谁也没有说话。

极致的美景久久倒映视网膜上,冲击在脑海在心底,谭孤鸿一时觉得全身血液加快了流速,心脏在胸腔剧烈的跳动,右耳幻觉性的嗡鸣,身子踉跄了一下。

洛景明上前一步,扶住了她的手臂:

“高原反应?”

“不是,”她摇了摇头,高反不是这个症状。

“那...是右耳吗?”

她看向他,笑了笑:“你果然知道。”

不然他不会这一路上,有意无意,无论是走还是坐,都在她的左边,开车也是,她坐驾驶位,他就不说话了。

她的右耳是聋的。

“知道一点点,”他顿了顿,“我很抱歉。”

她借着他手臂的力量站稳了身子,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都过去了。”

也不是不在意,只是已经过去了啊。

三岁父母车祸去世,她自幼在外公家长大,外公是军人,舅舅也是军人,她从小耳闻目染,唯一的理想就是当兵参军。十八岁如愿考入空军飞行员学院,未来一片光明,可惜不久一场小小感冒引起的突发性耳聋,让她就这样和蓝天失之交臂。

退学之后,是漫长而痛苦的治疗,半年后勉强恢复了听力,却再也达不到飞行员标准。然后就是复读,重新高考,自暴自弃随便填了个专业,浑浑噩噩上大学。几年后听力基本恢复,恰逢校内征兵,不死心,又投身军营,所有的热血所有的希望再一次被点燃,考军校、国防生...为自己未来设想了无数个可能,可惜啊可惜,都抵不过命运捉弄。

玩命一样的高强度训练导致突耳复发,这一次她的右耳彻底失聪。

因病退伍,从此她与橄榄绿再无可能。

“我有很长很长时间过不去心里这道坎儿,我不懂,为什么我从小到大那么努力想要得到的东西,可以这样轻易被毁灭?仅仅是单耳失聪而已。你看,我能听得见声音,也不需要戴助听器,我和正常人看起来有什么区别?可是不行,我有千百条路可以走,我唯一想走的这条,就是不行。”

“孤鸿......”

他轻声唤她的名字,想说些什么。可只这两个字回荡在齿间已是千般落寞,万种孤寂,天地独影,不见同行。

她打断了他的话,“但我说了,都过去了。”

天地辽阔,雄浑壮美,站在这样的天空之下,这样的山巅之上,你会由衷觉得自己是多么的渺小,人生中那些自以为过不去的坎坷又是多么的可笑。

她侧过头,白皙清秀的面孔上是一片淡然洒脱,眉宇含笑:“一条路不行,我还有千百条路可以走,不是吗?”

不是每个人遇到挫折后,都必须歇斯底里放弃自己,滑向黑暗深渊的。

在这个物质横流的世界,堕落放纵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用烟草、用酒精、用性,甚至用毒品,一切能让肉/体获得短暂愉悦自欺欺人麻痹内心的手段,简直轻而易举。

然而难得的,却是清醒,在这漫长又荒芜的人生中,孤独而痛苦的清醒着。

所以这些年来,她四方行走,她不停流浪,她见山见水见天地见众生,她在努力寻找自己的那条路。

哪怕在这路上,永远独行。

毕竟这人生,何处不是独行。

.

山间气候变幻莫测,回程的路上,突然起了大雾,满山朦胧,雾气茫茫,辨不清方向,两个人谁也没带指南针。幸好遇见了赶马的商贩,他们租了两匹马,商贩带他们回村。

本来也不是为了代步而租马,于是谁也没有骑上去,只是牵着缰绳,跟在马队的后面慢悠悠的走着,两人并肩而行。

“可惜看不到夕阳下的湖泊了。”谭孤鸿有点遗憾,漫天晚霞铺陈在翡翠色的湖面之上,那景色一定很美。

他顿了顿,缓缓道:“也许,我们可以明天早起来看日出。”

“来得及吗?”她有点心动,迅速计算了一下他们的行程时间,明天是周一,她的航班下午从基多出发。

“如果看完日出,迅速返程的话,应该来得及。”

“那就这样说定了。”

她是真的很喜欢这片风景。

“好。”他见她眉目舒展,就也笑了一下。

突然想起了什么,她问他:“你知道三毛吗?”

“知道。”

“那你看过她写的《心湖》吗?”

“没有。”

“她曾孤身游遍南美,来到厄瓜多尔的一处火山湖,写下了这篇文章,她有强烈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前世是这片湖边的印加女子,牧羊捉鱼,打猎采药,与世无争,嫁给了一个深爱着她的善良丈夫,却最终因为难产死在了丈夫怀中。”

她笑了笑,“没有文字能证明,心湖究竟在哪里,也许就是这个基洛托阿火山湖也说不定。”

他没有立刻回应,沉默了片刻,他问她:“你相信人有轮回转世吗?”

“不信。”她是无神论者,只信今生不信来世。

山中云雾缭绕,看不清前路,看不清归途,连彼此的面容似乎也不真切了起来。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那真可惜,也许你会错过很多东西。”

“你信?”

“以前我从来不信,后来却有些希望。”

她好奇:“你信教?”

“不信。”

“是有神论者?”

“不是。”

她笑了:“你不信宗教,是无神论者,却相信前世今生?”

“不算是相信,只是希望。相信主动权在旁,希望主动权在己。”他也笑,“况且这不是很正常?中国人自古如此,求神拜佛,礼数周到,却不代表相信,这和西方的宗教不同。”

不是执迷信徒,不是逆来顺受,而是一种微妙的交易,我供奉你,你保佑我,各取所需,你不灵验,我自然另拜山头。

他目视前方,唇边轻笑,镜片后面的双眸一片幽深:

“我幼时家中也拜关公,与其说是信奉关公,倒不如说是尊重他所代表的‘忠义’二字。长大后我就不再拜了,因为我觉得,命在于自己,不在老天。”

小时候他不懂,会问爸爸,关二爷是否能保佑他们一家平平安安,是不是拜了关二爷就什么也不用做了。

他这一辈子都记得,洛展飞将他抱了起来,一字一句告诉他:

“阿明你记住,中国人会求神拜佛,但是从不坐以待毙,我们从来不是抬头看着天,感谢老天爷恩赐的那种民族。”

“和美国人不一样。”

“We never thank the god.”

“We are the god.”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两句:我们从不感谢上帝,我们就是上帝。

今日不推荐电影,推荐一本书,三毛的《万水千山走遍》

书籍简介:本书叙写了三毛的墨西哥之行、洪都拉斯之行、巴拿马之行等等,旅途中的所见所闻、风土人情。

推荐语:三毛是太坎坷,太有才华,太潇洒,也太执着的女子,我国著名台湾作家,少年辍学、自闭、叛逆,而后游学西班牙、德国、美国,遇见了一个深爱的她的男子荷西,两人结婚后定居撒哈拉沙漠,白手成家,日子很苦又很甜,她写下了许多经典的作品。但后来荷西意外去世,三毛遭受了巨大的打击,一个人游历中南美洲,是寻找前路,也是寻找归途,并将一路的见闻写成了这部书。你很难想象,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她孤身去了那么多人迹罕至的世界角落,为我们带来那远方的故事与诗,她那样自由,又那样勇敢,走遍了万水千山,可惜还是没能走过自己心里的这一关,1991年的某一天三毛自杀在医院,她终于能和她的荷西相聚了。

本章提到的《心湖》就是出自这本书。

第6章 赤道(6)

结束了一天的奔波劳累后,谭孤鸿和洛景明回到村子里的民宿,今晚他们就在这里过夜。因为不是旅游旺季,也不是热门景点,这一天下来他们都没遇见太多游人,这间民宿里更是只住了他们两个客人。

民宿是一对原住民夫妇所开,老板沉默寡言不太说话,老板娘纯朴和善,热情招待了他们。因为黄皮肤黑眼睛的基因,加之高原地区造成脸颊上的红晕,乍一看很像是中国的少数民族,让人不禁心生亲切。

由于之前沟通过,所以他们回来的时候,老板娘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饭菜,是一些简单的原住民传统食物,烤鱼、野菜饼之类,卖相不佳,但胜在味道可口。

正在吃饭间,谭孤鸿突然觉得小腿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触碰了一下。她迅速拉开椅子,向桌子底下看过去,本来以为是主人家养的小猫小狗,却原来是一个小孩子藏在下面。

“怎么了?”

洛景明也俯身看过去,只见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梳着妹妹头,肉呼呼的小脸上两坨高原红,乌黑的大眼睛滴溜溜的看着他们,对于自己被捉到了这件事十分惊喜,咯咯笑个不停。

二人互相看了彼此一眼,有些忍俊不禁。

老板娘及时赶过来,把女儿拉了出来,不住的跟客人道歉,对女儿训斥了几句,可小女孩恍若未闻,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桌上的那盘炸薯饼。

谭孤鸿失笑,“让她吃吧,这个我们没动过。”

说着她拿起装着炸薯条的小编织筐,递给小女孩,弯腰摸了摸她圆乎乎的小脑袋:“吃完要记得洗手啊!”

小女孩接过编织筐,突然扬起脸用力亲了谭孤鸿的脸颊一下,发出了响亮的一声“啵”,然后转身噔噔噔的逃跑了。

谭孤鸿摸了摸脸上的口水,有些哭笑不得,再抬起头时,只见洛景明眉目含笑的望着她:

“你很招小孩子的喜欢。”

“好像是这样,堂兄家的侄子侄女也是这么大,我每次回家都缠着我,”还争先恐后的要长大后嫁给她,“可是,其实我不太会哄小孩子。”

见她表情微微苦恼,他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向来小孩子和小动物都心地简单澄澈,能够从直觉判断善恶,谁正直善良,自然会被亲近。

吃完饭后,两个人上楼回房间休息。

二楼狭窄走廊中,每隔几步,墙壁上就挂着一幅印第安传统风格的木制面具,粗犷奔放的线条,依稀能看出一些动物的神韵,上面画着五颜六色的涂料,装饰着鲜艳的羽毛,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中沉默着静立,狰狞而肃穆。

谭孤鸿停下脚步,仔细的一一看过来,洛景明也跟在她的身后。

“你说最初远古的先民创造出面具,是为了保护面部,还是为了模仿野兽方便打猎?”她问。

“应该两者都有,但还有一种作用,就是隐藏自己,威慑敌人。”

她笑了笑:“你这样说,让我想起了古时候的兰陵王。”

南北乱世,因天生容貌俊美,上阵杀敌时不得不戴上狰狞面具的少年将军。

“我有时候想,他生在古代战场,为了威慑敌人,只能出此下策,要是生在现代商场,为了隐藏自己,也许也得做点装饰才行。”

比如,明明视力正常,却偏偏要戴着一副平光眼镜。

她笑着望向他,目光些许调侃。

而他也坦然回望,并没有否认。

两人目光交错,一时无言。

突然间,墙上所有的面具开始轻微的抖动,木料轻磕石墙发出嗑哒嗑哒的声响,离他们最近的一张布满红色羽毛的面具悄然从墙壁上掉落了下来,触地那一刹那,电光火石间,谭孤鸿从洛景明瞳孔中看见了自己惊讶的脸。

“是地震!”

她迅速拉起洛景明的手臂向楼下跑去,洛景明快步跟上她,挣开她的手,反而揽住她的肩膀护着她,两人快速跑下了楼梯。

房子很小,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他们已经来到了门口,此时纵波已停,周围被笼罩在一种不祥的死寂中。

刚刚走出门口,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回头证实了刚才自己余光看到的画面。小餐厅里,老板娘的小女儿还坐在餐桌下面,无知无觉的吃着薯饼。

“等等!”

谭孤鸿一把甩开洛景明的手,冲了过去,连拉带拽将小女孩从桌底下拖了出来,抱起她向外冲。

此时,要命的地震横波终于到达,大地开始剧烈的摇动,整个房子都在颤抖,窗户咯吱作响,桌椅开始平移,二楼所有的面具依序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房间墙壁转瞬生出裂痕。

墙角摆满装饰物的铁架子突然从右后方倒了过来,狠狠砸在了谭孤鸿的腿上,她右腿一软,单膝跪地,一声闷哼被死死的咽在喉咙里。

顾不上伤情,她咬牙站起来,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到了门口,被洛景明连同手里的孩子一同抱住接了出去,终于逃离了房屋。

他们站在空旷的院子里,眼睁睁旅馆的小楼如同小孩子的玩具一般被看不见的手轻易摧毁,远处与近处点点灯火,与漆黑夜空中的满天繁星都在视野里不停的颤动着。

不知过了多久,大地的晃动终于停止,万籁俱静,四野无声。

而后紧接着就是尖叫声,呐喊声,呼和声,男人女人和牲畜的哭声,在黑夜中交织在了一起。

此时老板娘从院子外面回来,她看见坍塌了一半的房子,尖叫一声,扔下的了手里的半袋子玉米,踉跄着跑了过来。

“这里!”

谭孤鸿出声示意她,老板娘连忙从她手里接过被吓得哭泣不止的女儿,顾不上道谢,就冲到已经半塌的房子前,跪在旁边,大声喊着丈夫的名字,试图寻找他的踪迹。

谭孤鸿和洛景明对视了一眼,心有余悸,百感交集。

“你的腿——”

他蹲下身,查看她的伤,她这才知觉回笼,感受到自己小腿上撕心裂肺的痛楚,低头一看,右腿侧后放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伤口,浅色的牛仔裤上晕开了大片鲜血。

“啧,有点麻烦。”她惨白着脸色,苦笑了一下,“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

“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