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跟我见李叔吧!”君若寒说。
顾放知道李叔跟当年二殿下的事有关,但具体李叔在当年那件事中到底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他却是不知道的。
既然君若寒愿意对自己敞开心扉,他当然不会拒绝。
李叔的药堂生意依然不错,那次闹事的人被顾九带人收拾了一顿之后,也安分了许久。
见这两位一起过来,李叔忙放下手中的活儿迎了上去。
“两位大人远道而来,草民有失远迎还望赎罪。”李叔躬身拱手。
李叔的礼数周全到顾放都开始怀疑自己了,他是不是每次进宫要给君若寒行礼都没有行完过?
“不必多礼,今日来是有些事向您讨教,可否进内堂说话?”君若寒负手在顾放前面,俨然一副他才是老大的样子。
顾放心知他这是要跟李叔坦明身份了。
李叔心中忐忑,但还是将人迎至内堂并奉了茶。
“李叔,我们就不兜圈子了。”顾放率先开口,“先来给陛下见礼吧!”
顾放话音一落,李叔脸色骤然变得惨白,但却没有丝毫犹豫,疾步上前跪地俯首:“罪奴李春拜见皇上。”
他知道既然皇上不再对他隐瞒身份,必是知道了他的底细。
当年的那个秘密怕是再也保不住了。
君若寒没有让他起身,就那么居高临下看着他:“宫中的记录,你是已死之人,却又为何会出现在伏龙山?”
“回皇上的话,奴才、奴才是逃出宫去的。”李叔伏在地上,全身都在发抖。
“逃?为何事而逃,又是谁帮助你逃的?”宫中禁卫森严,一个奴才想要从深宫出逃,说没有人帮助,那是不可能成功的。
“当时奴才是伺候在文妃娘娘身边的,先皇赏赐了一只狮子猫给娘娘,娘娘便交由奴才一手照料着,当时祭天大典途经宝灵山,奴才却把猫给弄丢了,弄丢贡品,还是皇上赐给娘娘的,那可是死罪啊!”李叔说着往事,就连声音都在颤抖,“当时身在宫外,奴才为了保命想着若是回了宫便再也没了机会,于是大着胆子逃了。”
“仅是因为如此?”顾放冷了声逼问。
长时间伺候在主子身边的奴才,主子用的顺手了也不愿再换人了,弄丢一只猫,若是他向文妃求情,文妃不一定会将他如何,何必冒着这般风险逃跑。
第148章 说书先生的故事
“念在你救过顾将军一命,若是你将当年的事坦白,朕不仅不会治你的罪,甚至可以给你自由身,让你一直守着这间药堂做一个普通人。”君若寒适时开口。
李春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坦白了一切。
“其实……奴才在封州营地第一次见到陛下的时候便认出了您。”他说。
“难怪一开始便对朕如此恭敬。”
“当年在宝灵山确实是奴才弄丢了那只狮子猫,但奴才没想到的是偷猫的不是别人,正是文妃娘娘。”李春将当年的事娓娓道来。
那时丢了猫他很担心也很害怕,但文妃娘娘平素对自己还算不错,于是他打算跟娘娘坦白,再求求情的话,娘娘应该不会把他怎样。
可没想到是,娘娘却大发雷霆,将他狠狠斥责了一顿,该说什么等回了宫再治他的罪。
他当时很忐忑,到了晚上又去找文妃娘娘求情,却无意间看到那只弄丢的猫就在娘娘房里。
文妃监守自盗,还与当时身边的贴身宫女计划着如何陷害太子。
悬崖上的树枝是提前锯好的,猫也是提前放上去的。
李春撞见了如此大的阴谋,饶是文妃没有发现他,但他却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在文妃面前露出马脚。
思来想去还是离开最是保险。
李春没想到最后的结局是文妃害人不成反到是害死了自己的儿子。
听着李叔说着往事,顾放眉心不自觉的地越拧越紧,都说皇室之中为了皇位无所不用其极,他忽然阵阵后怕,看着身边的人。
君若寒能平平安安坐完太子当上皇帝,有多么不容易,步步危机,稍有不慎便将粉身碎骨。
两人离开后,君若寒派来了不少人在药堂外守着。
“今天去沁馨斋听听书吧!”顾放不知道君若寒心情如何,反正不会太好,他想带他去散散心。
“只是听书?”君若寒问。
顾放嘿嘿一笑:“沁馨斋除了书是一绝,点心更是一绝,你一定会喜欢的。”
“好。”君若寒知道顾放的心意,自然不会不领情的。
两人坐着马车一路晃晃悠悠到了沁馨斋。
沁馨斋跟藏春楼在一条街,换句话说,秦楼楚馆一条街,沁馨斋藏匿其中算是一股清流了。
下了马车君若寒仰头望着高悬的异常简单古朴的三个字,感叹:“我竟不知道这里竟然还有这么雅致的一个好地方。”
“是吧,等你吃到里面的点心,恐怕你会舍不得走了。”顾放左右看看,目光瞄准了路边的一个卖文房四宝的摊子。
他瘸着腿跳了过去,埋头挑了半天,又跳了回来,将一把折扇塞入君若寒怀里。
君若寒将其展开看了看,做工低劣,画质不清,估摸着也就三两文就能买到。
“这个拿好了,咱们也装一回文人墨客,翩翩佳公子。”顾放唰地一下掸开折扇像模像样摇了两下。
“冷吗?”君若寒把折扇拿在手里,问道。
顾放风流恣意的神情一收,还缩了两下脖子:“冷。”
“大冷的天,谁还摇扇装风流呢!”君若寒无奈地摇头扶着人进了沁馨斋。
两人选了个算是清净的角落坐下,伙计看着有人过来忙上前摆了茶杯给两人添上茶,“二位客官可要点些零嘴儿?”
“南瓜酥、糖粉糕、樱桃酒酿,嗯……再加一个糖蒸酥酪。”顾放也不看小伙计递上的单子,直接报了点心名。
“好嘞,客官您稍等。”小伙计甩着抹布立马去了后厨。
台上这会儿没人,不过看着台下众人吃茶的吃茶,交谈的交谈,显然是第一场已经结束,大家在等第二场了。
中途休息,台上有个姑娘抱着琵琶弹着一曲紫竹调。
这姑娘不只琵琶弹得好,长得更是一副出水芙蓉的好模样。
顾放一边跟着曲子的声调摇头晃脑,一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人姑娘瞧,要不是君若寒坐在身边,他定要毫不吝啬地夸赞两句。
“这点心不错,够甜。”君若寒声音清清冷冷。
顾放眼睛还流连在台上,敷衍地点点头:“是。”
“曲子也不错,余音袅袅。”
“是。”顾放相当赞同。
“姑娘也不错,人比花娇。”君若寒又道。
“对。”顾放这声答的响亮,然后边听的“啪”的一声,什么东西掉地上了。
他这才移开眼朝地上看去,是自己给他买的折扇。
“劳驾,帮我捡一下。”君若寒脸有点儿黑。
顾放弯身去捡折扇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行为的不妥。
将折扇递给他以后忙又替人斟上茶,腆着笑:“姑娘好看是好看,却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君若寒俊眉拧的更紧了,都有喜欢的类型了,当真是出息了。
“你倒是说说,喜欢什么型的?”
顾放挪了挪屁股下面的凳子凑到君若寒边儿上小声道,“我喜欢你这样的。”
君若寒觉得自己对他实在太过宽容,每每能把自己气的头顶冒烟,却一句话就让自己消了火。
“求生欲很强嘛!”君若寒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依旧紧绷着。
“嘿嘿……”顾放嘿嘿一笑,知道自己这是化险为夷了。
观众席一阵掌声过后,一个穿着鸦青色长衫,留着山羊胡的先生上了台。
惊堂木一拍,台下登时安静,个个伸长了脖子等着他接着讲下场。
“上回我们说到那师兄师弟一个做了王侯,一个做了将军,如此身份适娶之龄,两人却依旧都是孤家寡人单孑独立,这可急坏了一众人。”山羊胡讲的绘声绘色讲着。
顾放一听,心中嘿了一声,还有师兄师弟跟他俩一样嘿。
“各色美人,环肥燕瘦,均是无人能入二人的眼,时间一久,各种猜测纷至沓来。其中更不乏荒唐之想。”山羊胡讲到此处,停了下来,目光在观众席一扫,目露精光,“大家猜猜,这个荒唐的想法是什么?”
众人来了兴致纷纷交头接耳:“难不成是说这二人那方面不行?”
“不至于吧,就算不行,也不能刚好这一对师兄弟都不行吧!那也太巧了。”
“难不成……是这二人有不可言说的隐疾?”
“什么隐疾?”
“……”
两人耳朵里听见的对这师兄弟的猜测越来越多,越来越邪乎,越来越不堪入耳。
君若寒的神色从方才的自若慢慢变得冷峻,最后抿了薄唇,双目微眯。
顾放也慢慢咂摸出味儿来,脸色变了变。
“啪”惊堂木一拍,台下的私语声瞬间安静,只见那山羊胡先生瞠大了一双炯炯有神的眼,“没错,原来这师兄弟二人竟有那分桃断袖之癖。”
此言一出,忽如一个巨石砸入水中掀起巨大的水花。
有人一砸拳头,悲痛叹息:“两个大好青年,王侯将相的,这可真是作孽呦……”
顾放后槽牙咬的咯咯作响,他算是听明白了,这个故事分明是在影射君若寒和他啊!
王侯将相不成亲又怎么了,又没犯大樾律例,更没有伤天害理,怎么就被人拿出来编故事了。
心中愤怒,他却没有丧失理智,知道天子和他的事的人都混迹观场的人,这种人有的看起来是不作为的那一类,但就这类人都知道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该不会有人故意走漏风声的。
那这个山羊胡先生的故事是从何而来呢?
故事后来的发展如顾放所料,简直就是照着他俩写的,更有甚者还添油加醋有的没的搞了一堆,缠缠绵绵腻腻歪歪。
他都不得不佩服写这故事的人。
后面的故事讲完,山羊胡先生下了台,徒留一堆听客扼腕叹息。
“哎,你们觉不觉得,这邹先生说的这个故事有点儿像咱们皇上和顾小将军啊?”有人忽然道,也不知是真的灵光一现,还是事先准备好的,要引导大家往他俩身上去想。
“不会吧,顾小将军可是有儿子的,况且咱们皇上前不久才大选了一次呢!”
“我看呀,那只是掩人耳目罢了,顾小将军那儿子……谁知道是不是他亲生的,再说皇上那次大选,都过去半年了吧,也没听说哪个妃嫔姬妾有好消息的。”
“哈哈哈……”顾放忽然拔高声音笑了起来,朝说这话的人拱了拱手,“这位兄台这话未免也太片面了。宫中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后宫中哪个妃嫔有喜还得张贴告示让我们这些平头百姓都知道?”
“就是,就是……”
本就觉得那人说话不可信的,听到顾放的话都纷纷点头。
那人脸色涨红,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拂袖离去。
顾放这边坐下,就开始捂着肚子,皱巴着一张脸朝君若寒道:“我这怎么突然觉得肚子有点儿疼,我去个茅房。”
他说着便要起身离去,却被君若寒一把摁住了手腕:“不用去找那先生,想也知道他只是拿钱办事。”
顾放一动,君若寒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他哪里是什么肚子痛,就是想去找那说书先生而已。
第149章 天大地大,我哪儿也不想去
被人拆穿,还是被君若寒拆穿,顾放觉得挺没面儿的,舔了舔嘴巴道,“那你说该如何,总不能让这谣言就这么一直传下去吧。”
“跟我走。”君若寒起身拉着他往外走去。
“去哪里?”顾放腿脚不灵便,想跟上他的脚步有些吃力。
好不容易上了马车,君若寒坐定后目光锁着顾放,直到那人有些莫名其妙地低头扫视了自己的衣物一圈儿然后又看着他,君若寒这才抿着嘴浅笑起来。
君若寒这一笑让顾放有些招架不住,故作镇定地咳嗽一声,蹙着眉道:“你笑什么?”
“你为我这么焦急,我很开心。”他道。
顾放老脸瞬间一红,他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已经是熟的不能再熟了,虽然现在关系不一样了,平常故意调戏的话说说也就算了,忽然这么正经地说这样的话,就让他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我也不是全都为你,我也是故事里的主人公啊!”他解释道。
“其实你不必着急,我知道这故事是从谁口中传出来的。”君若寒说。
“你知道?”顾放一下坐直了身体,“是谁?”
“不外乎就是柳太尉了。”他道。
“柳太尉?”顾放略一思索便想通了其中的关窍,“真是没想到南疆一事过后,他居然还和燕王有勾结,当真是老糊涂了。”
南疆刚传来关于天子的谣言,商都便有了这样的话本儿,这是要前后夹击吗?
“这两件事若是放到以前,或许真的可以击垮我,但是现在不同了。”君若寒道。
顾放没想到他倒是比自己镇定多了,又怕他是在自己面前故作坚强,追问道:“你有打算了?”
“扎进肉里的刺,拔出来或许要忍受一番鲜血淋漓之疼,但是不拔出来,偶尔碰到又总是会痛,甚至可能因为这一个小小的伤处,时间久了病变至死。”君若寒眼里藏着寒光,“这回,他自己想着法子要撞到我手里,就别怪我不顾手足之情。”
顾放心道,他以前不招你的时候,也没见你顾过手足之情。
“你究竟如何打算?”他还是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