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私塾出来,赵言也有些怅然,同他们分开之后,他不知不觉逛到了书肆。
近来考完试,光顾书肆的人没几个,伙计听见声音抬起头来,“赵小少爷,你来了?”
伙计今日尤其热情与客气,赵言走进去,笑道,“今日可有新书?”
“有,前日刚摆上去的,”伙计带头,拐去倒数第二排书格,“新书都摆放到这边了,秀才公你瞧瞧,这些都是新的。”
一转头,伙计的称呼又变了。
赵言随意抽了两本,伙计知道他要安静看书,他便退下。
角落里有一张矮凳子,他走过去坐下,翻开书打发时间。
一本当朝小律法,还有一本地理图志,赵言看得津津有味,若不是伙计过来提醒,他差些忘记回家了。
赵言将书摆回原位,一并将前几日写好的故事本交给他。
伙计收下书,问,“赵小少爷,你去府学之后可还要写话本?”
赵言差些忘了,“我听说府学一月有两日假期,待我回来一并交给你。”
不写是不可能的,他还要赚钱养自己。
“好嘞,赵小少爷你数数?”伙计将银钱递给他。
赵言大致数了一番,“多谢,”
“不用不用,”伙计笑,来书肆的这些读书人,也就赵小少爷他会与他们这些伙计道谢。
赵言揣好钱,转身从书肆离开。
他与阿姐姐夫两人几乎是一前一后回到家。
赵梨花收起晾晒在院中的衣服,问,“石头,你去年的衣服是不是短了些?”
赵言抱起小豆子,随意道,“没事,能穿就成。”
这个年纪的男娃正是抽条时候,赵梨花翻起裤腿,心里琢磨着再做两件新的。
“阿姐,明日你是不是要带小豆子回去?”
赵言说的是大花出嫁的事,他们都要提前一日回去帮忙。
“舅舅,”小豆子揽着他的脖子。
赵言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赵梨花抱着衣服,“上回没带他回去,你叔他们还挺失落的。”
虽说前短时间张老头和刘氏来吃过宴席,但与他们夫妇主动带孩子回去的意义不一样。
“那成,我明日去找瀚哥儿。”
听他这么一说,赵梨花就知道他不回去了,她不勉强,只是道,“明日你躲着些小豆子,”
赵言低头看了眼小豆子,笑,“好,”
甫一闲下来,赵言还有些不适应,因着不想花钱买书,他甚至想领些抄书的活计,不过只是想想罢了。
翌日一早,赵言将还在睡觉的小豆子抱去他阿姐和姐夫的房间。
赵梨花收拾着包裹,怕吵着小豆子而刻意压低了声音,“石头,阿姐和姐夫尽量明日赶回来。”
赵言走过去帮忙叠小豆子的衣服,无奈道,“阿姐你们也别急赶路,我闲下来就去书肆看看书。”
“嗯,”赵梨花手脚利索,接过他手里的。
过了一会,张高换上小舅子为他卖的那件新衣,故意在他们面前晃了几圈。直到赵梨花说他烦人,他才捏了捏她的手笑呵呵地离开。
赵言又是吃了一嘴的狗粮。
用完早饭,赵言提前出门,赵梨花和张高也大包小包地回村子。
吴府,
瀚哥儿一听小厮说石头来了,欢天喜地地迎出去,“石头,你怎么来了?我都快闷坏了,我还寻思着明日去找你的。”
说到这,他忽然想到什么,肩膀一塌,“你不会又来督促我温习功课的吧?”
赵言见他一脸不情愿,他挑眉,“我就是过来看看的,”所以才没提前通知他。
吴瀚松了口气,跟在他后面,再三确认他不是带着学习目的来的,进到屋中,小厮上来倒茶。
在小伙伴面前,瀚哥儿一向不讲究姿态礼仪,他身子往后一靠,略抱怨,“石头,你说我爹娘怎么想的,这都已经迎了三波‘媒人’了。我还不知我这么受欢迎。”
吴府的茶一向好喝,赵言喝了一口,一时还真好奇,“你是怎么想的?”
“我心思又不在那,我还想跟着你往上考呢。而且长得丑的,我又看不上。”他直接想啥说啥。
赵言差些忘记他是个颜控了,他微咳了一声,“伯父伯母是不会答应的,你放心吧。”
“你怎么知道?”吴瀚惊讶地看着他。
他娘还真是,客客气气地迎着那几个夫人进来,尔后比她们还会忽悠,又客客气气地送她们出去。
赵言小口抿茶,瀚哥儿是家中独子,不需要通过两家联姻的方式巩固家中生意,何况他这回考的名次在前面,前途不可限量,等考中举人之后,再相看,那会儿的相看的对象只会就高不就低。
吴瀚心思不在那,还真没想过这个道理,如今听他一说,简直是醍醐灌顶。
吴夫人听闻瀚哥儿的好友赵言来了,叫了几个丫头端上厨娘新做的美食,方到门口便听见了这话,她笑容真诚了两分,只怕她家瀚哥儿有些事,往后要麻烦赵言那小子的还有许多。
待了一会,她朝里头喊了一声,“瀚哥儿,”
“娘?”吴瀚转头看向赵言。
赵言起个身的功夫,吴夫人已经进来了,几个丫环将点心摆上,她语气真诚亲切,“言小子来了也不告诉伯母一声,”
“伯母,”赵言站起作了个揖。
吴夫人等几个丫头拾掇好,道,“诶!我只是过来瞧瞧而已,你们继续聊。”
吴夫人过来替他们添了茶点便离开了,回去时一边还想着有无合适的姑娘可以介绍给言小子的,不过一想到他是个有主见的,便立即打消了念头。
只是她又想到了另外一处,她家中小厮多,可以多派一位跟着去府学,私下里帮忙打理打理。想到这,她让下人去打听一番前两回在赵言身边的是哪个小厮。
赵言还不知吴夫人的打算。
话题被中断,瀚哥儿捡了个糕点吃着继续道,“石头,去府学的时候我与你一同出发。”
“嗯,”
赵言中午留在吴府用饭,得知了他阿姐姐夫不在家之后,吴瀚强行将他留下住一夜。
夜里,两个半大的小子躺在一张床上。
赵言仰头看着房梁,右手抚额,也不知他怎么就答应了。
吴瀚在他面前一向不改叽叽喳喳的性格,道,“石头,下回我去你家住。”
赵言闭着眼睛嗯了一声,心想你不嫌弃就行。
时间不早了,赵言又赶他回自个屋里去,吴瀚撇着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吴夫人从奶娘口中得知瀚哥儿缠着石头一齐休息被赶出来了,不小心咳了出来,她用帕子擦了擦嘴角,“也亏得这小子脸皮厚,”
不然怎么交上一个亦师亦友的赵言。吴夫人不得不感叹她儿运气好,以前她还想掰一下他儿爱哭的性子,如今倒是好,自个改过来了。
时间一下子越到冬天,赵言依然一人留在洪来县过年,尔后到了来年春天,他便要启程去府学了。
衣物、鞋子,一个月回家两日,要带的东西不少。
尤其是春季,隔几日便倒春寒,这要带的厚衣物便占了大部分。
小豆子过了年又大了一岁,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她阿娘来来回回搬着大包小包,屁颠屁颠跑到舅舅身边,他还不知舅舅今日便要离开。
张高肩膀上已经揽上了一个包裹,磕磕绊绊的,“石头,要照顾好自己,若是钱不够了,姐夫这里有,平日里也要多吃一些……”
赵梨花待他说完才继续叮嘱,“天气冷,换下来的衣物鞋袜,到时候带回来给阿姐洗。”
赵言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只说好。
“舅舅!花花!”小豆子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指了指院子角落开的花。
赵言抱着柔软的小家伙,眼睛也是一酸,“阿姐姐夫你们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等下个月我便回来了。”
“嗯,”赵梨花轻声嗯了一声。不过想到他是读书去的,又勉强打起精神来。
直到他离开的时候,赵梨花抱着小豆子站在大门口。
张高将行李搬上吴府的马车,不到一会,行李已经搬完,瀚哥掀开帘子趴在那打了招呼,“石头,可以走了。”
小豆子可能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消失,忽然哇地一声大哭,使劲挣扎,“舅舅!呜呜呜呜,舅舅!抱!”
赵梨花差些抱不住他,心情也不好受,“石头你赶紧上去,别让人等久了。”
依着小豆子的性子,一抱他就真走不着了。
“好,”赵言想要伸出去的手又收回。
小豆子的哭声可怜,他伸着手像往常一样讨抱,一张脸哭得通红,朦胧的哭眼眼看着舅舅离开,哭声愈大。
赵言上了马车,背靠在壁上,微闭着眼睛仰着头,垂在一侧的手微半握拳。
吴瀚悄悄掀开帘子,“小豆子哭成这样,我都想哭了。”
“嗯,”赵言舍不得阿姐姐夫,而小豆子几乎是他带大的,这久违的恋家感,直逼得他难受。
马车渐远,哭声已经听不见了,赵言心中有些闷。
吴瀚掀开帘子,偷摸摸瞧了他一眼,“石头,你没事吧?”
“没事,”他揉了揉眉头。
府学位于整个府城的南边,一所独栋的大院子,占地面积广阔。
他们抵达时,府学吵吵闹闹的,不少都是当日过来的。两人先跑去交了学费和杂费,赵言是廪生有补贴,因而所交的费用还在他可承受的范围之内。吴瀚是有小厮陪读的,他又交了另外的钱。
负责人将他们引到居住的地方,五人一间的屋子,还算宽敞,五张床榻,各配置小桌几,中间还有一张可坐下五人的桌子。
他们来得还算早,可以赶午饭吃,赵言快速收拾着行李。
钱福跑过去帮忙,“少爷,让小的来。”
赵言回头看了他一眼,“钱福?你怎么来了?”
“夫人让小的照顾你们。”钱福动作麻利。
吴夫人?赵言只以为她说的照顾是照顾瀚哥儿。
“石头,你收拾好了没?”吴瀚那边有三个小厮帮忙,一下便收拾齐当了。
“好了,”
府学在三日后开学,除去每日学习的课程,每个月还有一次蹴鞠活动,以锻炼学生的体魄。
他们用完午饭回到屋,其余三个同窗也来了。
第72章 72
府学每三年接受一波学生,学习的进度大不相同。
赵言他们今年来的,被分在了同一院落,院中共有七个房间,每个房间可居住五人,至于同窗是何人,一般都由负责人按照户籍安排,管理相对宽松。
当瞧见柳书宇与方仲礼时,他们倒不惊讶。
“师兄,你们两个是一齐来的?”吴瀚走过去围着他们转悠了一圈。
方仲礼守着小厮收拾行李,一瞧见他们,亦一脸欣喜,“我和书宇比你们慢了半天,早知与你们一块来的。”
他原本是计划后天来的,哪知道随行的商队改变了计划。
柳书宇跟着应和了一句,“我们还去找你们,结果你们提前出发了。”
吴瀚就着这个话题攀着他的肩膀谈论了几句。
赵言一进来便发现这屋中还有另外一人,穿着一袭白衣背对着他们,背影尤其熟悉。
李松山一转过头来,目光与赵言对视上,“赵兄,”
“李兄,”
其余几人闻声转过头来,皆看到了李松山,他们下意识看向赵言:他怎么安排在这边来了?
李松山绷着一张脸,似是知道他们的疑惑,“我与他们换了住处,”
说这话的时候,他有意看了赵言一眼。
原本他们就是四人,多出来的一个空床位,无论是谁被安排进来都有可能,因而对于他主动要求住进来,他们不但不抗拒,反而好奇。
然而李松山是个沉默的,待小厮铺好床榻,他便拿出书翻阅起来。
吴瀚直咋舌,真刻苦。
在府学的第一夜,赵言有些睡不着,想了许多事,尤其是小豆子,不知道他有没有被哄好,两侧的窗户支棱着,院中不知名的虫子鸣叫一声高过一声。
他仰面躺着,耳边是窸窸窣窣的翻身动静,直到他睡着之前,动静依然没停。
第二日,五人的名单便贴在了门口。
三日的适应期,给了大部分人缓冲的时间。
进了府学的大门,若是没有请假是不能出去的,前两个层级的学生第二日便开始上课,而赵言他们新来的,反而一时无事绕着府学四处逛。
赵言带上方仲礼他们,逛遍府学区域内可以去的地方,最让他满意的,还要属藏书楼,只要拿出府学学生证明,可随意进出,借书也是只要登记便可带出。
府学的夫子们都是由官府聘请而来的举人,教学又另有一套,总之学的内容比以前要难许多。
若说三日可适应府学生活,而他们足足花费了七日时间才适应夫子的讲课方式,尔后才慢慢步入正轨。
此外,他们三十多个人挤在一屋听夫子授课,先生也不可能关注到每一个人,周遭又有来自同窗的竞争,这时候他们只能靠自律,比谁刻苦。
柳书宇是算是踩着边进到府学的,正式入学后,他要比以前刻苦许多,而李松山又是书不离手的,每日最晚熄灯的也是他。
吴瀚也莫名减少了叨叨的次数,将心思更多地放在了书本上。
府学的早间四五点读书声起,待天一亮,他们洗漱好用个早饭,尔后去上课,日子枯乏又充实。
不知不觉,已经半月过去了,这日是每月一回的蹴鞠赛。
今日天气暖和,赵言翻箱找轻便些的衣服,他衣箱中的衣服都是干净的,他自个每日边洗澡边洗衣服,已经练就了一番技能。至于把脏衣服带回去给阿姐洗,那是不可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