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么?他眼睛还没完全睁开, 眯着望了下叶隋璐:我人在外头呢,恐怕赶不回来。十一点吧, 开完会我请您吃个便饭。不麻烦不麻烦, 请您吃饭不是我应该的吗?哎您忙,就这么说定了, 我先挂了。这么一折腾,叶隋璐睡意全无,她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赤|裸上身的男人。他身上的温度,是这个季节清晨里唯一的热。不好意思哦, 吵醒你了。男人俯下身,宠溺地轻蹭叶隋璐的额头, 语气里满是抱歉。没关系,本来也醒了。她小声说,长睫像黑蝴蝶的翅膀一样轻轻扇动。男人把她拉进被窝, 亲她柔软的脸颊:美丽的璐璐,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多陪我一会儿。以后无聊了,也可以随时打我的电话。叶隋璐的眸子像被清泉洗过的石子,语调也很清冷:谢遇,你今天不是有会要开?是啊,可是开会哪儿有你重要。谢遇恋慕地抱着她。他从初中就开始喜欢她,但是她一直都是触不可及的公主,拥有她这件事他想都不敢想。虽然昨天他已经拥有了她一整个晚上,可是他知道她并没有带着心来。不过没有心也不要紧,他从来也没有期盼过叶隋璐会倾心于他,他是个懂得分寸的成年人了,知道很多事情都没有强求的必要。今朝有酒今朝醉,就好了。观察到叶隋璐的面色变得不悦,谢遇叹口气,坐起来穿衣:隋璐,你放心,陈总那边我肯定尽力帮你把你哥哥的单子挽救回来。不过我听说你哥哥这次得罪的是郝总,他财大势大,我要是没办成,你也别怪我。叶隋璐也起身,换上她好看的裙子,坐到梳妆台前别发卡。她对裙子有很深的执念,即使是秋冬,也不会穿臃肿却保暖的裤子,宁愿自己冻着。她直勾勾地望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并没有说话。谢遇走到她身边,帮她把缠到一起的头发梳顺:好啦好啦,我一定会成功,别生气行吗?郝总还欠我爸一个人情,我去死命地求求,肯定能成。说完,见叶隋璐没有和他一起出门的意思,他也不敢再耽搁时间,穿上外套便出去了。一室寂静。叶隋璐端坐在梳妆镜前,慢条斯理地整理衣服上的领结,然后是腰间的带子,鞋子上的绑带。穿好衣服,她又开始化妆,用随身带的小刷子蘸上昂贵的粉底、腮红,把自己打理得精致非凡。她是公主啊,从生下来就是,即使有求于人,也是高傲的。她敛眸,想起她哥哥风|尘仆仆四处奔波的样子、喝的烂醉追着求人的样子,眸子里不是水雾,而是最深沉绝望的黑。她最骄傲、不可一世的哥哥。如果可以帮到他,下到泥地里她也愿意。不过,她不可以让哥哥发现她做了什么,她会做他一辈子天真无邪的小公主。她哥哥最近很忙,忙着办一件特别要紧的事,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但关乎他们兄妹未来能不能翻身。她想帮他。即使在这件事上帮不上忙,她也想让他在其他事情上没有后顾之忧。那些欺辱他们、对他们落井下石的每一张脸,她都记的清清楚楚。他们兄妹,终有一日会把这些人踩在脚下。梳妆打扮好,叶隋璐戴着帽子出了酒店,抬眸便看到南山低着头,站在门口等她。她不理睬,昂首阔步地往外走,南山跟了上来,还没说出什么就被她堵住:我不需要你教导我做事。南山垂眸,只道:南山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没资格指责小姐。只是,外面天凉了,想请小姐穿件外套。叶隋璐一愣,南山趁着她乖乖地站着不动的功夫,把手上提前准备好的毛呢外套披在她的肩膀上:隋璐小姐,您要是生病了,老板会担心的。南山,你在美国读完博士回国,完全可以去更大的公司。为什么不走?在南山面前,她从来不掩饰自己的脾气。从前叶氏煊赫,南山怎么毕恭毕敬她都觉得是理所应当,但现在叶氏如此落魄,为什么他还甘愿受气?南山推了推方框眼睛,轻声道:叶老先生给了我养父养母工作,对我一家有恩,我出国留学的钱也是叶先生资助的。南山不能不知恩图报。他口中的叶先生不是叶隋琛,而且他之前的老板,叶父。这么说,你对我哥也是忠心耿耿啰。叶隋璐望着面前这个胡茬泛青的男人。南山大她十几岁,她一直以来都是当做大哥哥看待,很少和他说过这样公事公办的话。南山没有说什么,他不需要以任何形式表忠心,他一直只拿行动说话。叶隋璐最烦他这幅温水煮青蛙的样子,开口道:你告诉我,我哥哥最近到底在做什么?南山道:老板把这件事交给小赵去处理了,小姐只需要像平常一样开开心心的,在家等待消息就好。开开心心?你们什么都把我蒙在鼓里,我怎么可能开心?南山,我不是小孩子了,你和我哥能不能别把我当易碎的花瓶一样保护着?我也可以帮你们的。叶隋璐大声道。隋璐小姐,老板只是希望你安全。南山的嗓音喑哑,很是为难。和这个木头人根本说不通,叶隋璐气得掉头就走,推门去了个甜品店,点了一大堆冰激凌。大冬天吃冰激凌,身体不好的人很容易感冒。南山叹着气跟了进去,拿钱包给她结账。见他不死心地跟了过来,叶隋璐白他一眼,坐到座椅上,用勺子挖冰淇淋:你不告诉我,我就把面前的全部吃光!南山的脸上浮现很难堪的神色,叶隋璐看了心里偷乐这榆木脑袋的人,气死他才好呢!叶隋璐淡定地吃了大半盒,南山终于坐不住了,伸手过来把叶隋璐的冰激凌拿到一边:老板在找东西。什么东西?叶隋璐没抬眼,舔了几下铁勺子,拿勺子的一面儿当镜子照。萧何月下追韩信梅瓶。那玩意儿有什么用?叶隋璐追问。小姐您就别问了。南山实在觉得说出来太冒险。和外公的遗产有关?叶隋璐不傻,能让叶隋琛如此激动的,只有这一项东西。即使他们兄妹俩从来没有商议过,但彼此都心知肚明,且对傅老爷子的遗产多多少少都有些觊觎。
南山没再说话,默默地把她的冰激凌盒子收好,仿佛刚刚什么也没有透露给她。叶隋璐也知道不能太难为他,南山能告诉她已经是很讲情面了,她得见好就收。从南山那里套到消息后,叶隋璐开始四处打听梅瓶的消息。利用志愿者职务之便,她问了许多博物馆的员工,他们都纷纷表示没有听过这个东西。其实她也没抱什么希望。那梅瓶是何等的珍宝,怎么可能轻易被她寻到?她垂头丧气地去茶水间接水,听到两个老修复师在聊天。一个人说:诶,姓林的那位,后来找你了没?另一个人回:哪个姓林的?就本地那个喜欢收藏的、家里有个很大的盆景园的。喔,他啊,我认得。他没找我啊?什么事儿啊?哎,他前几天找我,让我帮他保养他那个梅瓶。叶隋璐正接完水拧瓶盖儿,听到梅瓶两个字,抱着水瓶呆立在原地。梅瓶?是她在找的那个萧何月下追韩信梅瓶吗?无论是不是,她都要听出个究竟来。她屏息站在原处,装作喝水,拿水瓶挡住脸。他那个瓶子,才叫稀罕,我怎么敢碰?叫他另寻高人去了。连你都不敢碰?倒没多难,主要是贵重,担不起这责任。要我说,还是你太谨慎了,能有什么事儿?是啊。那人语气里带了懊悔,早知道他后来去找方家了,我就答应了。几万的酬劳呢,到嘴的鸭子飞了。方家,方先生亲自养护?你糊涂了,方任之是研究青铜器的,自然是给他那个研究瓷器的二儿子。便宜了毛头小子。搞研究的人难免论资排辈。可不是...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走了,留叶隋璐一人在原地呆若木鸡。直到下午回去,叶隋璐整个人都还是恍惚的。一天前她还在想,如果能让她知道梅瓶的下落,什么代价她都愿意付出。现在她知道了梅瓶的所在,却恨不得自己什么也没听到。梅瓶在辞冰哥哥家。这句话的含义,可不是借来应付差事这么简单。梅瓶肯定是要原原本本归傅家所有,遗产才可以是她和哥哥的。去找原主买吧,且不说人家愿不愿意,就算叶隋琛把整个叶氏卖了,都不一定能凑的出这么多钱。硬夺吧,方辞冰肯定是会受牵连。一个明晃晃的瓶子不见了,方家能不知道吗?万一查到自己身上来,她和方辞冰就彻底完了。一边是她和哥哥等了七年的翻身机会,一边是她最喜欢的人的家族前途,叶隋璐完全六神无主,什么决定都做不出来。等到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转悠到了家附近的一个古董市场里了。她只好选择从小路穿行回去,边走边随意地看着路旁摊子。走到一个卖铜镜的地摊旁时,叶隋璐被一个小贩叫住:漂亮小姐,买铜镜吗?叶隋璐瞟了眼那摊子,什么样的铜镜都有,山字纹的、水波纹的,以她在博物馆做志愿者的粗浅眼光来看,都挺真的。她摇摇头:抱歉,我赶时间。小姐如果想要别的,我也可以托朋友替你问哦。小商贩挑挑眉,要是想做什么赝品,我也有擅长的朋友。小贩的话让叶隋璐眼前一亮拿个假的代替,是不是可以蒙混过关。于是,叶隋璐停下了脚步:你能仿瓷器吗?小贩神秘兮兮:这个你就问对人了。我是不大会啦,但我朋友正好会。你想仿制什么?叶隋璐沉默着没有说话,小贩见状站起身道:跟我走吧。叶隋璐本对陌生人有些警惕,女孩被人带到角落迷晕的事情时有发生,她也时常在路上被人搭讪,但这次潜意识却告诉她这个人不会的。图财的人,不会冒别的风险。想到这里,叶隋璐庆幸有些人只爱钱。她跟随着男人到了一个小胡同,里面看上去是个小作坊。瓦片泥胚堆了一地,地砖缝里都流着带有金属渣的水。半席油布帘子遮住了里面人的脸,叶隋璐虽然好奇,说实话也不敢进人屋里,和人太靠近,只在门外问道:请问,你是会仿制瓷器吗?里面传来一个清软好听的少年音,还未完全变音:你要仿制什么?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兄妹俩的梦和现实的交织~璐璐不是小白花噢~感谢在2020-08-16 14:27:43~2020-08-17 22:21: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纳兰词 5个;七七咕捱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笙离怨 20瓶;一雨成秋 10瓶;半城烟雨半城秋 8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36章 他时来运转了你知道萧何月下追韩信梅瓶吗?叶隋璐忐忑道。这可是文物。那人轻笑了一下:据我所知, 那瓶子是有私人收藏了的。你要仿制这个做什么?能做就做,不能做就算了。叶隋璐觉得自己何必和这人说这么多,踩着高跟鞋挎着包就想走。别走啊, 能做。他带着笑音。叶隋璐没工夫和他耽搁, 直接道:你要多少钱,几天能做完?你有多少钱?那人反问。我...我没钱,不过我会尽量凑给你。一提到钱,叶隋璐没了气势。不要你的钱。你陪我聊聊天吧。那人的话让叶隋璐摸不着头脑。你贵姓啊?还没等叶隋璐同意, 他就自来熟地问了起来。姓叶。叶隋璐本不是会和陌生人交底的人,但是她现在毕竟有求于人,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少年不像是坏人,她很愿意和他说实话。几岁了呢?二十二。你呢?马上十六了。这么小?还在上学吧?有钱人家的小孩才上学, 没钱的人早就出来糊口了。他只是笑。叶隋璐觉得这人怪可怜的,也不知道他在里面走来走去忙活什么, 找了个木凳子坐了下来。你有喜欢的人吗?少年突然问。谁都会有吧。叶隋璐不正面回答。那少年轻笑一下:对, 谁都会有。他边搬动东西边说:那你们在一起了?没追到呢。叶隋璐这方面挺诚实,没什么虚荣心。说起她这段无果的暗恋长跑, 她还有点难受。好追吗?少年很好奇。我追了七年,你说呢?叶隋璐忍不住翻白眼。那你打算怎么办?少年继续关心。继续追呗,还能怎么办?叶隋璐破罐子破摔。他是你靠着坚持就能追到的人吗?少年的动作顿了一顿,轻飘飘地问了一句。他的语气里没有半分情绪, 却很引人深思。听到这话,叶隋璐久久不能答复。因为她心知肚明方辞冰不是。她深深地知道, 即使她追上一辈子,把心肺全部掏给他,他也只会微笑着说句抱歉, 然后温柔地替她包扎伤口。可是她有别的办法吗?她已经软磨硬泡、方法用尽了,她这些年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追他。愣神之间,少年的朋友,也就是带她来的那个商贩把一个瓶子从物内抱了出来。叶隋璐在博物馆也待了一些时间,做过很多功课,一眼就看出萧何月下追韩信的纹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