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章看了会儿阮白白的湛蓝猫瞳,忽然笑道,“你的眼睛,倒是与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阮白白不解歪头:……?
“什么人啊?”
人类的眼睛怎么会跟猫猫的眼睛很像,这不应该啊。
“是一个……”宋晚章斟酌片刻,总结道,“看上去有些笨,但很有趣的人。”
阮白白好奇观察着宋晚章的表情,感觉他这时候的表情……好像跟他之前不太一样?
她爪子一拍,笃定道,“你肯定很喜欢那个人类。”
宋晚章愣了愣,而后颔首,“算不上讨厌。”
若是讨厌,他自然不会亲力亲为地为那人做那么多事。
只可惜,许是先前他的态度有些过度……宋晚章没有再回忆下去。
既然没有缘分,他自然懂得点到即止。
况且,太妃也不会允许他娶一位身后没有什么背景的普通官家千金为妻。
阮白白嘿嘿一笑,“那就是喜欢!”
宋晚章笑叹,无奈,“你这小家伙又懂什么。”
阮白白又想起什么,“不过你还没说之前为什么要走到宴厅那边呢。”
既然宋晚章也不参加,那他过去做什么?
阮白白怎么想怎么奇怪,由于现在聊熟了,没了刚见面时的莫名疏离,也就干脆问出来了。
“这个么……”宋晚章面色不改,缓缓道,“那条路还能去太医院,近日太妃身子不适,我便想着去太医院看些药书方子,方才是看完之后回程,便碰见了你。”
阮白白双眸晶亮,“那还挺巧~”
宋晚章浅笑应是。
阮白白还想再问问宋晚章喜欢的那个人类是什么样子,能不能让她也见见,远处却倏地传来了一阵嘈杂吵闹声。
阮白白狐疑望向声音的来处,却只能看到几点影影倬倬的宫灯和空无一人的小道,并不能看到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皱起眉头,认认真真回想了一下……“是宴厅那边?”
阮白白扭头朝宋晚章确认。
“是宴厅那边。”
“不过……你最好现在别过去。”宋晚章温声提醒,“今日晚宴有离国使臣在场,若那头出了什么乱子,怕是比往常的乱子要更乱些。”
“陛下应当是顾及不上你的。”
宋晚章是真心提醒。
毕竟……宴厅那边发生了什么,他心中已然八九不离十。
“乱子?”阮白白茫然,“什么乱子?很危险吗?”
“既然是乱子了,那自然是有些危险的。”
宋晚章本以为自己都这样说了,阮白白总该打消过去的想法了,却哪曾想他话音刚落,阮白白就干脆利落地跳下了桌子,径直往小路奔去。
“我过去看看,下次再聊哦~”
宋晚章看过去,只见软白的毛随着动作上下起伏,极快地消失在黑暗中。
他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那个暴君对它来说,就那么重要?
重要到明知危险还要过去。
另一边。
阮白白一路狂奔回到宴厅,还未靠近,入耳的就是宫人们匆忙的脚步声与侍卫们有序指挥的动静。
阮白白敏锐的嗅觉里漫进了一股血腥味。
还是那种混杂的血腥味,不知道有多少个人的血混在了一起。
阮白白几乎是瞬间就瞳孔一缩,躯体灵活避开发现她后试图阻拦的宫人们,直接闷头冲进了宴厅。
“——诶,小主子不能……!”
宫女的声音被阮白白抛在后头。
阮白白进了宴厅,倒是没她想象中那样遍地是血或者是杂乱一团。
宴席依旧是之前那样整整齐齐的宴席,先前的朝臣与伺候的宫人尽数散尽。甚至于桌上的各类菜品都没有挪动过。
然而,宴厅中央展台上却□□裸斜躺着的两具舞姬尸体。
阮白白刚打算松下的一口气顿时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两名舞姬心口处皆是一个大洞,血迹干涸成暗褐色,极为可怖。lkzl包括舞姬身下,也有蜿蜒的血迹径直延伸至高台。
阮白白呆滞片刻后,终于成功强迫自己挪开了视线,仰头望向高座上的齐修晟。
齐修晟斜靠在华贵的龙椅上,撑着额角闭眼假寐,气息平稳。一旁则站着神色肃穆的太监总管。
太监总管目露担忧却不敢出声。
阮白白奔进来的脚步声并不隐蔽,原本闭眼的齐修晟缓缓睁开眼,将目光落在了阮白白身上。
太监总管自然也早就注意到了阮白白,此时见它傻愣愣地蹲坐在舞姬旁,额角不禁一抽。
这小主子怎的先前不在,现在这种时候倒是过来了。
来便来罢,蹲哪不好,还偏偏要蹲在这两人边上。
太监总管试图给阮白白使眼色让它先退出去,却奈何阮白白眼角都没给太监总管一个,兀自动了动小鼻子,扬起脑袋问齐修晟,“你受伤了吗?”
阮白白能闻到齐修晟身上的血气。除开地上这两个人类的血之外,还有齐修晟自己的血。
到底的亲口尝过的,阮白白相信自己不会认错。
太监总管不知道阮白白在说些什么,只不动声色地侧眸观察齐修晟的反应。暗暗祈祷这小主子可万万不要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触怒了陛下。
然而,齐修晟没什么反应。
只淡淡注视着阮白白。眸中没有丝毫情绪。
阮白白被他看得有些懵。
她下意识抖了抖猫耳,怎么蹲感觉怎么不自在。
于是她扭头看看自己身边躺着的两个人类尸体,偷偷摸摸地往边上挪了挪。
阮白白想了想,又小声问,“这两个人类怎么了……”
“你之前不是挺喜欢她们的吗?”
怎么猫猫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就什么都变了。
不应该啊。
第39章 受伤
“……喜欢?”齐修晟重复了一遍。
阮白白点点头, “对啊。”
阮白白其实有点想不明白。
齐修晟之前看样子明明很喜欢这两个人类的样子……为什么就突然对这两个人类出手了。
刚进宴厅的时候,她甚至吓了一跳,缓了好久才缓过神。
但,但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太好, 不过阮白白肯定是相信齐修晟有自己的理由的。
如果没有……阮白白下意识地避免去想那个可能性。
齐修晟在她的心里不是那样的人类。
“两个普通舞姬而已。孤何时说过喜欢她们。”齐修晟淡然反问。
说着, 齐修晟的视线扫过那两名舞姬胸口处的大洞, 讥讽勾唇,“还是说, 你觉着这样便是喜欢?”
阮白白一噎, 没说话了。
站在齐修晟身后的太监总管没忍住抬袖擦了擦自己的额角。
其实原本在阮白白进来时,太监总管还是抱着那么一丝丝希望的——阮白白在齐修晟这里,一直是较为特殊的存在。
他就想,或许, 或许陛下见了小主子就心绪平和了呢?
结果现在看样子……着火似乎是没着火的, 但心情好像也没见着有什么改善。
甚至往常只会沉默使用暴力手段的自家陛下, 还学会了语出嘲讽?
太监总管为阮白白捏了把汗。
不过,小主子毕竟是陛下养了这么些时日的,这段时间以来的感情也是实实在在的……嘲讽归嘲讽, 应当不至于牵扯到小主子的命罢?
这么想着, 太监总管却是有些不太确定。
齐修晟的脾气放在平日里还好, 但若是真狂躁起来,那也是真的狂躁。
哪怕如今陛下的自制力较以往已然好上了不少,但太监总管却还是忘不了当年实行新政时,齐修晟是以怎样处置那些持反对意见给他施压的权贵的。
那段时日,几乎每天上朝都要死上那么一两人。
齐修晟暴君的名头也是因此传了开来。
而由于齐修晟情绪不稳的日子并没有规律可循,也就直接导致了如今朝堂上几乎齐修晟定下什么决定,若不涉及什么大事, 压根就是一言堂的存在,将帝王的皇权体现得淋漓尽致。
阮白白没接话,齐修晟也没有要继续开口的意思,就这么状似漫不经心地半阖着眸,目光一直停留在阮白白的身上。
将它的语噎它的迟疑它的纠结尽收眼底。
太监总管悄然放轻了呼吸,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而齐修晟与阮白白,一人一猫就这么在空寂的宴厅内对视良久。
直到阮白白又吞吞吐吐开口道,“那,那你为什么要把她们……”
阮白白还是想要知道一个原因。
上次齐修晟把那个“爬床”的人类打了半死,阮白白没能问出理由。
但这次,她却还是想问。
如果齐修晟还是不说的话……阮白白脑袋上的猫耳微微耷拉了下来。
阮白白想着,可能齐修晟真的只是把她当成了一只普通的猫猫,因为之前她把他拖进了山洞,所以现在随便养在家里而已。
阮白白觉得自己还是不太了解齐修晟。
也许人类跟猫猫就不是同一个世界里的物种。
于是阮白白在望了齐修晟片刻,没能得到他的回答后,蓝眸恍惚了一瞬,主动妥协,“……算了。”
反正看齐修晟现在的样子似乎也没什么大事的样子,阮白白又看了他两眼,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往宴厅外跑去。
“……咳。”就在阮白白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瞬间,齐修晟一声闷咳,唇角溢出了暗色的血。
“陛下!”太监总管立刻慌张上前伸手虚扶住齐修晟,陛下,要不,要不咱家去宣太医?”
先前阮白白离开后,齐修晟直接下高台,干脆利落地用长剑刺穿两名舞姬的胸膛挑出了里面植入的蛊虫。
舞姬毙命的刹那,离国使团内便冲出了五六人拔刀刺向齐修晟。
最后,刺客被尽数拿下,其中丧命的便被拖下去分解尸身,留下的活口连带整个离国使团被带走关押审问。
太监总管眼看着已然杀红眼的齐修晟带着一身黑金龙袍上满身血迹一步步重新步上龙椅,就散退宫人,留齐修晟在宴厅内冷静。
——但,那是他以为齐修晟伤得并不重,只是看着可怖而已。
哪曾想自家陛下竟这般没拿自己的命当回事,伤得都这般重了竟还在椅子上跟个没事人一样坐着!
齐修晟食指拭去唇角血迹,摆手,嗓音低哑,“无碍。”
太监总管苦着脸不敢应话。
这哪里是“无碍”的样子哟。
然而,齐修晟的话,即便是假的,太监总管也只能当真的听,又哪里敢违逆,更不敢擅作主张,没有经过齐修晟的同意唤太医了。
……有些伤,若陛下不愿让他人看到,太监总管自然是顺着自家陛下。
齐修晟沉默了半晌。
他忽然道,“派人去跟着点它,免得出事。”
他的自愈能力向来很强。只需要一点时间……
太监总管知道齐修晟说的是阮白白,他踌躇道,“可您……”
“去。”齐修晟言简意赅。
“……是。”
太监总管拧起眉,心中焦急,却终是无可奈何地退下。
齐修晟看着太监总管离开,眼前的视野忽地晃了晃,下一秒就失去了意识。
在意志彻底陷入黑暗前,齐修晟昏沉的脑中某个思绪一闪而过。
刺客的那把剑上,似乎涂了能抑制伤口自愈之类的药物。抑制自愈能力而不是直接的毒药,这一点,不是谁都能想到的,并针对他用上的。
……
阮白白蹲在竹林里,两只前爪抱住一根粗壮的竹子哇哇哭得很大声。
“——呜嗷!”
“——嗷呜!”
“——喵嗷!”
阮白白连哭带嚎,渐渐就开始上气不接下气,然后倏地一个停顿,泪眼汪汪地就懵懵打起了嗝,“……喵,嗝。”
“……嗷,嗝。”
阮白白觉得丢脸,于是强行噎住嗓子,憋住声音。
“嗝。嗝。”……好像还憋不住?
阮白白期期艾艾地抱着竹子,只觉得自己这只猫猫怎么这么惨,被人类嫌弃了之后连哭居然都不能痛快哭一场。
真是,真是猫猫倒霉起来连身体都欺负猫猫!太过分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阮白白一边打着小嗝,一边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她慢慢吞吞地扭过脑袋,就看到了满脸倦怠、蜷在不远处竹下的黑蛇。
黑暗中,黑蛇的身影在阴影处并不太真切。
但阮白白还是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那是黑蛇。
阮白白维持抱竹的姿势,略迟钝地思考了一下。然后慢慢吞吞放开爪子里的竹子,慢慢吞吞地迈步往黑蛇那边挪。
黑蛇阖着蛇瞳,一动不动,像是已经睡着了。
阮白白迟疑伸出一只爪,小心碰了碰黑蛇的脑袋。
黑蛇尾尖几不可察地晃了下。
阮白白凑近后才看到黑蛇腹部居然有个伤口。
伤口不大,却深,在黑蛇的身上不太起眼,如果不是阮白白视力好,可能还看不清黑暗中被黑蛇压在身下的那道伤口。
——这条蛇居然把伤口压在身体底下?!
阮白白震惊了。
它是嫌自己活得不够久吗?!
“喵!”阮白白又伸爪小心拍拍黑蛇脑袋。
喂!你醒醒?
黑蛇察觉到阮白白的动作,勉强睁开蛇瞳,看了眼阮白白,然而没多久复又无力阖上。
阮白白:……??!
……这么严重?
阮白白瞬间收回爪子,然后竖直身后的猫尾,有些焦躁地在黑蛇身边团团转踱步。
……不行不行,猫猫要想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