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朔阖了下眼,不去叫自己想这些,冷声道:是他自己愿意的。
老主簿:
萧朔:
萧朔被看得越发恼火,几乎便要发作,云琅已及时探出脑袋:是是,我自己愿意的。
老主簿接了个台阶,忙不迭点头:是是,云公子自己愿意的。
云琅帮他说了句话,自认仁至义尽,在榻上躺得溜扁,高高兴兴看着萧朔。
萧朔死死压着火气,不顺手掐死云琅,吩咐老主簿:去熬些参汤,要温,二十年份,薄切三片煎成一盅。
老主簿不敢触霉头,飞快应了,下去吩咐。
萧朔转回来,不理云琅撩闲,垂眸看着他心口陈旧伤势。
是处明显到全然不容忽略的刀疤。
隔了这么久,面上无疑早已痊愈了。狰狞刀痕盘踞在心口,几乎不消细想,也能想出当时的惨烈局势。
你这伤。萧朔静了一阵,又道,自己挣裂过几次?
云琅就不想被他盘问这些,偏偏想着那时书房里的萧朔,一时心软,已到了这一步,只得含糊道:不记得了,有三四次
萧朔坐在榻边,拿过浸了热水的布巾,拧得半干,替他细细拭过旧创。
云琅被他静得心虚,迟疑了下:五五六次?
萧朔不理他,取过药油,在掌心涂了些,焐了焐。
云琅斟酌:七八九次
他那时被关在宫里,不准出去,又心焦萧朔那边到底情形如何,一有机会便豁出命往外跑。
从榻上挣起来已不易,连躲带闯,被按住了再死命的挣,伤便干脆不曾收过口。
在宫中养了月余,也数不清挣开多少次了。
云琅不惧萧朔身上戾气杀意,这会儿见他静默不语,气息敛得分毫不露,反而不很放心:小王爷?
萧朔抬手,覆在他心口,慢慢推开。
掌心温温热意烙下来,云琅措手不及,闷哼一声,仓促忍住。
别忍着。萧朔道,疼便出声。
云琅不很乐意:那多丢人。
萧朔抬眸,视线落在他身上。
你那时候不也是?云琅忽然想起来,咱们两个偷跑出去看除夕焰火,叫太傅捉了,打你的板子,你也忍着一声都没吭
萧朔想不明白他怎么能这般理直气壮:是你生拉硬拽,点了我的迷走穴,将我偷着扛出去看的焰火。
云琅讷讷:是吗?
萧朔不与他计较,阖了下眼,继续专心推揉药油。
云琅想了一会儿,忽然笑了:太傅审你,你却死不承认,一口咬定是你拖我出去的。
翌日便是三军殿前演武。
萧朔看他:我不替你挨了,堂堂云麾将军被打二十下屁股,蹲在马上受阅?
云琅张了下嘴,一时忍不住细想了想,没撑住,吸着凉气笑了一声。
萧朔静看了他一阵,手下缓了几分,顺着骨隙肌理,缓缓推开云琅郁结气血。
虔国公的事,那时候没同你说完。
云琅见他神色隐隐有所缓和,挑了件正事,缓声道:好歹是你外祖父,若有机会,你设法同国公缓和了罢。
萧朔那时急着诊脉,不曾细想,此时才细听云琅说的什么:不必。
萧朔。云琅耐心劝,琰王府如今局面,你比我更清楚,孤立
此事无从缓和。萧朔道,并非我不想,你也不必再多费心思。
云琅停住话头,无声沉吟。
萧朔不想同他多说这个,拿过热布巾拭去药油,又换了一种倒在掌心。
虔国公。云琅道,是要我性命吗?
萧朔倏然抬眸,牢牢盯着他。
没说完,别着急。云琅按着萧朔,不叫他发作,老国公嘴硬心软,说是要我赔命,我真边吐血去抱着他的腿哭,他也不舍得下手
萧朔冷冷道:你会去?
不会。云琅实在想不下去,扶着额头,太丢人了。
既然知道,便不必想这些。
萧朔收回视线:我在朝中,也并非如你所想,孤立无援到那个地步。
你有人脉?云琅微愕,哪一家?如何走动的?
不必多问。萧朔将他按回去,你如今只管祛病养伤,我既然打定主意要动一动,自然不会只烧铺子
云琅猜着了:刑部?
萧朔手臂微顿,背过身去,拿过布巾拭了掌上药油。
云琅看着他,半晌胸口无声一热,侧过头在枕上埋了埋。
我那时云琅咳了一声,压压笑意,若不是福至心灵,感而有孕,是不是还会出别的事?
铡刀被做了手脚,落不下去。
萧朔道:铡刀不落,必有冤情。刑部虽已被架空多年,却仍有一桩旧权
凡刑案复审,一律先交归刑部,再批大理寺御史台。
云琅轻声问:刑部天牢,是你的人?
萧朔静了一刻,并未否认,不冷不热望他一眼:可惜我人在府上,喜得贵子。
云琅绷不住,笑得呛了口风,撑着身子咳得险些岔了气。
刑部如今也已被架空大半,并无实权,除了设法把我淘换出来,剩下的只怕不很够用。
云琅撑着翻了个身,避了避风,边咳边笑:
你你还是理一理朝堂,来日你我盘一盘
他话未说完,眼尾被指腹轻轻一按,不自觉怔了下。
毛病太多。萧朔看着他,眸色不明,想哭便哭,也嫌丢人?
云琅屏息静了下,垂眸笑笑,敢作敢当:是。
萧朔难得的并未动怒,伸手替云琅掩上衣襟,站起身。
老主簿恰好捧着参汤进来,见萧朔像是要出门,愣了下:王爷,您去哪?
我在,他歇不舒服。
萧朔拿过披风:刚推过气血,静卧两个时辰,我再过来。
老主簿一时几乎以为自己来得不是时候,进退维谷,迟疑着想要找条地缝,萧朔已径自出了门。
老主簿追悔莫及,捧着参汤,看向榻上云琅:云公子
嘘。云琅虚虚比划了下,侧耳细听一阵,朝窗外打了个手势。
老主簿愣了片刻,忽然反应过来,目光一亮:是是。
王爷听墙角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老主簿放了心,乐颠颠把参汤分出一碗,给云琅端过去。
云琅没急着喝,掀开坐垫,取出了《教子经》。
老主簿:
刀疤把书送进来时,老主簿虽然诧异,细想之下,揣摩着云琅大抵是要假戏真做、将怀胎之事演得更逼真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