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我没有!
你有没有又有什么打紧?反正眼下这倒是个休妻的好由头
许氏骤然拧起眉:你想休了我?你想休我!
见何从抚支着膝盖在榻,细看着那小小一柄华盖,连眼神都不曾偏一下,俨然一副主意已定,决然无情的样子。
她怫然怒了:你敢休我!你别忘了,当日你穷得笔墨纸砚都买不起,是谁给了你银子?是我父亲!他将我嫁予你,非但没有要你的聘礼,反倒贴补你许多,你上京殿试,是我们家备了车马打点行囊派了下人送你来京!你居然要休我?
你不说,我也永不会忘,何从抚终于望过来了,面色讥讽,眼里绞恨:你父亲不过是看我能中榜,想为自己铺一条长远道路罢了,自与你成亲,他何时真正重过我?别说他,连你也没有。你们一家只当我是飞黄腾达的登天梯,我穷时,你们嬉笑嘲弄,百般□□,我得势进京,你们家不知背着捞了多少好处,只当我不知道?
呵许氏颓然退了一步,恍然笑道:你总算是露出本性了想休我,你不能够!我父亲不会放过你的!
我是从三品太中大夫,岳父不过小小县丞,也想要以卵击石?何从抚将那华盖柄敲打着桌上的玉尊侍女,铮铮的声音,尖厉清脆地一声接一声,缓慢而刺耳。。
就像他的心,是冰冷的,是坚硬的,他要将破碎的自尊再捡起来,从新装回肚子里。
许氏怨恨深沉地咬着牙关,一字一句蹦了出来:小,人,得,志!
可谓一语中的,何从抚咯咯笑起来,他的一生何须回首?也就四个字就归纳了,正是这小人得志,但那又如何?他已然得志了,便要把从前的不得志都踩到脚下。
他不再需要岳家支持,休了许氏,大可娶个本分女人来装点门面,于是他回了轻蔑的一眼:你说得没错,我是小人。从新婚那天掀了你的盖头起,我就每日都处在剜心之痛中,你无才无德无貌,不过是个泼妇。
这话犹如一记重锤,砸到许氏头顶,她愤如泉涌,扑上来扯他:就你那个娼/妓有才有貌!再有才有貌,也是个娼/妓!不过是个千人骑万人骂的东西!她如今在黄泉等你,你怎么不去死?你死了去陪她啊!你怎么不去死!
何从抚重重一拂,将她拂在地上,狠瞪着她:你不配说她,更不配与她相较。
我凭什么不配?她就是个人尽可夫的□□!一个窑子里的烂货!
怒过后,何从何又是那不紧不慢的沉着:那我,今生今世也只做她的嫖/客,他高高在上,不容叱咄:但是面对你这副千金做派,只令我想呕
说完后,他执起灯笼走了。
那扇门吱呀合拢过来,将许氏又继续关闭在这萧索冰冷的屋子里。
这是不寻常的一夜,月色浓烈,照着几处惨淡的人生,荒凉又寂寞,何从抚回房歇下,何长安却不知又到了哪处寻欢作乐去了。
他那院儿里,只有一处还亮着灯,在夜里孤独地颤动着,屋里有个风华正茂的妇人,披着头发,迎着月光发呆,这正是何长安的正妻乔莲。
乔莲父亲是正三品翰林学士,只因她母亲早逝,虽是嫡女,却不受重视,如今嫁进何家,饱受了一年风霜,和灯就阴的过了一年多苦日子,好在那刁蛮无礼的婆婆被禁闭,眼下日子舒坦了许多。
至于那个可有可无趋炎附势的丈夫,她从未放在心上过。
忽闻低低的敲门声,四下寂静中,像扣进她心里一样发紧,她踩着绣鞋去开,来人却是何长春。
何长春闪身进门,头一句就是:我来时看了,没有人,都歇下了。
乔莲这才有些微安心,走过去,给他倒了一碗茶:怎么样了?
你尽可放心了,何长春撩起她一缕长发,稍又拉她坐下:我刚得到信儿,父亲打算休了许氏,以后,就没人欺负你了。
乔莲也捧一杯热茶,冲他晦涩地睇一眼:虽然知道你做这些不是为我,但我还是谢你。
她犹如长在墙角的雁来红,卑陋而妍丽,何长春凝视一眼,没由来的不忍心,拽着她的腕子,将她从凳子上扯入自己腿上,在她耳边轻慰:虽不是全然为了你,其结果却对你是好的。你放心,等将来事成后,我一定娶你。
话是冒天下大不韪的话,人亦是个城府深重的人,乔莲在心里告诫自己,若真信了这花言巧语,将来岂不是又要伤心一场?
她痴痴低笑,背靠在他的臂弯:娶不娶的另说罢,若将来你大哥失势,你不会连同我一起踩上一脚便罢了。
何长春极爱她的懂事,也是因她懂事,他才带着目的接近:许氏眼下也合了你意了,我让你办的事儿你办得怎么样了?
乔莲在扣着他的腰带,勾魂夺魄的看着他:只找到一些嫖/赌的字据,见他神色似有失望,她又嫣然一笑:不过,我恍惚听见何长安和下人说话,听那意思,他常借着公公的官威去向一些地方官员索贿,想来应该有来往信件,等我再找找,不知他藏到哪里去了。
那是一只柔弱无骨的手,何长春难免心猿意马,一把握住,反扣在她胸前,趁机将自己的手落在她的胸脯上:不急,你先细细查着,切勿被人发现,待我置他于死地后,你也就能超生了
乔莲虽然不信他这些山盟海誓,听了却也开心,她转过来挂着他的脖子,与他对嘴相接。
窗户照进来的月光洒在二人身上,缠绵犹如两条交缠的蛇。
奉瑞传信儿进来,说何长春已得手,许氏不日便会被休妻,现已被囚家中,只等何凤定了亲,就将其遣送回江宁。
这消息令梁锦乐了半日,只坐在书案上笑,何须问想不着他又抽什么疯,斜他一眼,又埋首到书里,然就这一眼,梁锦也跟见着骨头的狗似的,摇着尾巴走到跟前:卿卿,你肯理我了?
何须问侧了个身,不见回话。
这是还生气呢,梁锦急了,轻轻晃着他的肩:那日那事儿,你也知道,实非我本意,我中了药嘛,不然我岂不知心疼你?
何须问偏他一眼,仍不说话。
还疼呢?梁锦恬不知耻的蹲在地上,仰头看他那毫无征兆的脸:我错了,就是中了药我也不该那样蛮横!你快告诉我,还疼不疼了?也好叫我放心啊。
好一阵歹一阵的哄,何须问也叫他这小伏低做得没了脾气,用书掩面,好一会儿才从书里传来微不可闻的声音:那儿不疼了就是腰还酸。
梁锦越发上脸,伸着五指去捏那一把纤腰,缓缓揉着:是我不好,你打我骂我都成。
何须问也不舍得打他,轻轻推他一下:你回去坐着,我们说话。
外头残阳渐逝,梁锦退回到一束光影照着的太师椅上,才将许氏要被休妻之事告诉他,见他遥想了一会儿,摇头轻叹:她也是自己造的孽。
你不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