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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吴钩霜雪明(1 / 2)

沸海上的惊涛不绝,悄然从四面八方涌来,无独有偶地都意图掀翻这艘小舟,可偏偏此时,漆黑的老龙已经丧失了绝大多数的操舟人,脆弱船体几乎无法继续漂荡在万丈洪波之上,转而代之的,是随时随刻如鲠在喉的倾覆之难。

相传疍民的双眼有分水穿幽之能,隔着水面就能看清昏浊的鱼龙怪影,而此时他们略显浅淡的瞳仁,也确实聚精会神地盯着,正在观望一场惊世骇俗的洋中恶战,许久才终于等来了一个个破水而出的身影。

“快,拉我们上去……”

同伴的呼唤突然降临,出水的疍民却人人带伤,让强行下水救人的弊病此时显现无疑。

他们深入险恶不明的水域里,耗费了太多的体力,那里有着连疍民都唯有联手才能抵抗的混涌,到了最后的出水时间,他们甚至只能靠着自身浮力上升,才能摆脱水底群尸的纠缠,因此他们此时身上带伤、气息噎窒。

但凶险从不给人喘息的余地,只见天上浓黑如墨的乌云连成一片,正紧随破浪的龙舟往南海古庙飞驰而来,海天之间如擂鼓阵阵的怪响也此起彼伏,一行人仿佛深陷在千军万马的埋伏之中,惶惶之意不由得打心底里涌出……

一双眼睛忽然睁开,是骆霜儿醒了。

她就在这样天崩地裂般的恐怖中,缓缓睁开沉重的双眼,随身的韩王青刀因布条缠绕手上而未曾失落,依旧映照出一片遗世独立的霜雪。

骆霜儿只觉得天旋地转,全身因为缺氧挣扎而痉挛,两只胳膊连想抬起都无能为力。自己如今被绳索牢牢倒捆在了龙舟的尾部,靠这样狼狈粗糙的方法,才能尽量将头颅抬离叫嚣着的沸海,免除了海水灌入口鼻而溺死的风险。

疍民的气力都已经鼓催到了极限,被困迷雾也在消解着他们的勇气,可并没有一个人放下木桨。

这个弄清楚真相的时刻,江闻等了太久,以至于他直至现在都无法接受真相的模样,竟然会是这么残缺不全,仿佛一具被人以外力刻意捏合的泥偶,拙劣丑陋得令人发笑。

与眼前相似,方仙道诞生的燕齐之地毗临大海,海天的明灭变幻,海岛的迷茫隐约,航海的艰险神奇,都引发了人们丰富的联想,海市蜃楼更引起了人们对神仙生活的向往,于是那里自古以来就有浓厚的神仙气氛。

“嗯,我好像落进水里……好像还看到了什么……”

随着方相之舞难以为继,此时铜船之上浓雾减弱,天上又出现了五朵浓墨般的雷云笼罩不去,一道道光怪陆离的影子还在其中氤氲,以雷霆接连在海天之间,让海面再一次涌起恐怖的浪潮,一切似乎回复了原本应有的模样。

疍民们面露惊惶地看着海天之间的铜船,已然知道这就是实打实的送死。

“为什么船上有这么多的尸骨?”因此她决定换个话题。

“骆姑娘,你信不信这世上有神仙,并且就藏在这片云谲波诡的天地之外?”

“若当初是武夷山上不平则鸣的人心剑,那么今日就是浪兼天涌地极剑。自古不平则鸣,苍生疾苦,尚可喜自以为能靠着阴招永镇天南,我今天就要让他知道一地自有一地的人心相背!”

即便他没有睁开眼,也能察觉到一道绀青色的雷电从墨云浓雾之间劈下,强烈的光芒距离自己只有咫尺之遥,隔着眼皮都能够灼伤视网膜,更不曾放过饱经折磨的耳膜。

疍民咬紧牙关回答道,干瘦的身躯肌肉紧绷,龙蛇纹身几乎要活过来。

骆霜儿冒出了一股股白烟对抗着雨水,生出大力挣断了捆绑着的绳索,瞬间恢复了行动能力,但江闻还是抢先一步按在了她的肩头,将亟欲起身的骆霜儿压在船尾。

强大的压力在头顶徘徊,看来蛟鬼除了对于尸骨那莫名的痴迷之外,也难逃对于摩尼宝珠的觊觎,此刻终于甘愿放弃一直藏身的风雨雷电,用超乎自然的方式显示出自己的一鳞半爪。

人身沟通天地看似玄妙,其实原理会和张嘴吸气、抬手擦汗一样寻常。人类身为天地生灵,无时不刻都在和天地想通,只不过人力终究是有极限的,寻常人砍柴可以,搬动十丈之木不行,戏水可以,潜入百丈海底不行,这个极限就是沟通天地的上限,一旦超越就会付出惨烈的代价。

是啊,好大的风雨,他还记得天然禅师在江闻面前提起‘大雨将至’的时候,就是这种无可奈何的高深语言,也把事端引向了重云密布的高天之上,只是自己直到最后才理解清楚。

江闻伸出一根手指,叩响了脚下大铜船的外壳,一股清越至极的响声缭绕而起,依靠着船体各个角落特殊形状的纹路配饰,逐渐加强萦绕到冲天而起、四野响震。江闻指着脚下飘荡于万丈波涛的大铜船,等到如雷的震动消散杳然之后,才继续说道。

“这里原本不需要你的,骆姑娘。其实你错在被人骗了。”

少女的目光太过执着,幸好江闻是闭着眼睛面对,不用经受什么内心的压力,于是他缓缓竖起三根手指,仿佛从天而降了三座高山。

门下弟子自然也曾问他为什么如此,唐顺之却只是隐晦万分地说道——“祸首正在三垣之间”。这一切被记载在唐顺之徒弟周述学的万历版《神道大编历宗通议》之中。

江闻冷冷说道:“太史公曰:蒯通善齐人安期生,生尝以策干项羽,羽不能用,羽欲封此两人,两人终不肯受,亡去。嘿嘿,李少军对汉武帝说‘……臣尝游海上,见安期生,安期生食巨枣,大如瓜’,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嘲笑这位痴心不死的老人家。”

后来根据船上的记录仪显示,“埃尔德里奇”号在那短短的几分钟之间,竟然处于几千公里之外的太平洋中心某地,并且遭到了某种包涵强光、引力、磁场、热能的攻击,精神也被某种程度扭曲控制。

漫天黑雾之中,骆霜儿无视了仍旧袖手旁观的江闻,皓腕与韩王青刀交映,碰撞出了阵阵铿锵之声,作为这场玄奥古朴舞蹈的律动,而江闻所做的事情,就是随着节拍缓缓扣动铜船,让沉默悠远的鼓声再次响起。

这样的结果恐怕谁也接受不了。

残书中原本有两个故事,其一是“越俗,饮宴即鼓盘以为乐。取太素圆盘广尺六者,抱以着腹,以左手五指更弹之,以为节,舞者应节而舞”,其二是“阳羡县东有太湖,中有包山,山下有洞穴,潜行地中,云无所不通,谓之洞庭地脉”。

江闻的心中感慨万千,却都被越来越迫近的乌云所过滤,逐渐剩下一丝丝千锤百炼后精纯至极的东西,反射着眼中的光芒。

“嗯,可他们信。”

可疍民仍未放弃,他们眼中的光凄厉得像是恶狼,伸长手臂双足踏地,以扛鼎擎天的姿态反向发力,拼上了身体的重量来调整重心,终于将差点侧翻的老龙压回了水里,桀骜而恶毒地踩在暗涌浪头之上,只露出背上如血鲜红欲滴的纹身。

“不好,蛟鬼又开始变化了!三变之后云车羽盖,形神俱飞,恐怕就好化成万世不移的南海之神了!”

“贵人,我们恐怕被破船鬼缠住了,如今就算弃船逃生,也会被水底下的蛟鬼拖入水中吃得干干净净啊……”

巨大的声波让人耳膜炸裂,数百年的老龙头终于支撑不住,撞碎在了某种坚硬异常的物质之上,仅存疍民也全都被掀翻落水,江闻瞬间如大鸟般从舟尾飞起,一手抓着骆霜儿施展轻功跃上半空。

(一)仙人、海客、应无谋

人间事人间起,纵然已经斗转千年,终究还能找到一丝半缕的交集,应老道先前透露过自己的来历,可江闻听到一半就弃之如敝屣,连一个字都不肯多相信。

江闻拨开堆积满地的枯骨,露出了铜船上平整光滑的表面,一个个开阔的圆圈错落排布着,难怪只要脚踩碰撞,就会发出隆隆作响的鼓声。

迎着潮锋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头顶连成一片的五处浓墨雷云,似乎也在追着他们不歇,而这群绣面纹身以象蛟龙的疍民,干瘦而精壮的躯干上血管根根贲起,赤红的双目更是充斥鲜血,似乎正欲以命为烛尽情燃烧,再来和这天公斗过一场!

“不怕就好,便有劳诸位再送江某一程吧!”

可江闻已经猛然站起,因为那艘斑驳遍体的大铜船已经拨开迷雾,矗立在了亘古不化的水面上,细微到变形、范痕、残损、铜臭都清晰可见,发丝般的铸造纹路也尽皆呈现,他终于可以确定这艘铜船并非幻象,而是一件实打实存在于世上的古物——漂荡千年的伏波铜船,终于来到了他们的眼前。

蛟鬼的手段阴险隐秘,显然是已经打算将江闻置于死地,面前的蝼蚁干扰了太多东西,以至于不得不除之而后快,江闻以掌力拍击在伏波铜船的船身之上,制造出如雷震般的隆隆巨响,终于片刻对抗住了突袭。

“江掌门,能告诉我最后一个故事吗?”

这是极易产生浪涡危险之地,全舟之人就算拼尽全力,也未必能够安全上岸。

更重要的是,他明尊教红阳护法的身份,就代表着他也应该知道《睽孤风土记》中的辛秘,乃至于包括其他事物的存在,此时就在他的手里……

傩舞本应戴着按诸神性格雕刻出来的面具,或金刚怒目,或温文尔雅,或慈眉善目,极其传神,凭着精湛娴熟的雕刻、简洁明快的刀法、柔美流畅的线条,刻画每个傩戏人物的形象、性格和身份。

“江掌门,是我问错了吗?”

顾应祥,字惟贤,号箬溪,长兴人。弘治十八年进士,官至刑部尚书。还以博学多才、精通历算而知名。

江闻如今的九阳神功参考了红阳教圣火功的运行法门,运使起来已经越发融洽,但《九阳真经》的底子终究是来自金庸江湖,就是斗酒僧从王重阳手中借阅《九阴真经》之后,深感其中虽然深谙道家阴阳至理,但常人悟性不足容易五阴炽盛引为灾祸,特意反其道而行之创造出的一门堂皇大气的武功。

后来历代几经辗转流传被南侠展昭所持有,随后湛卢宝剑就淹没下了历史的长河之中,直至被骆元通、陈近南联手掘墓,才让巨阙、湛卢两把陪葬宝剑再次出现在了世上。

“先前你所做的一切,海上傩舞是错、刀劈雷霆是错、孤注一掷还是错,你就像个登错了台、唱错了戏的伶人——好吧,这件事其实也不能怪你,本来这些事应该是有别人来做,可那人猜出自己的处境不妙,因此立马溜之大吉了。”

据说参与实验的包括尼古拉·特斯拉、冯·诺依曼以及爱因斯坦等当时最顶尖的天才科学家,在船上搭载的两台大型磁场产生机启动后,在一团绿雾包围消失,几分钟后才重新出现。

运功调息已经过了一炷香时间,骆霜儿还是像咸鱼一般躺着不动,目光直愣愣地看向江闻。

江闻一张口,伴随的是狂呼海啸的风雨浪涛。

江闻就算再怎么不学无术,也是在元化子道观里厮混了六七年的人,如今对于这些道教传闻颇为熟知,对方点到为止地说了这些,却独独止步于隐晦深奥的神仙故事,故意没有把话说完。可就像元化子师兄弟分属白玉蟾一脉,应老道的背后,显然也有着一条份外隐秘的道统,还恰好江闻是曾经听说过的那段传闻。

对于这个悬疑,安姓族谱中就曾隐晦莫测地介绍道:“安期者,齐琅琊人也。祖籍安丘,迁琅琊埠乡,拜师河上公,人谓千岁翁,安丘先生是也。尝闻海上有神山仙草,遂四海求之。北上沙门岛,南下海中洲,达珠崖……然盘古之时,海上仙山五座,各有神药,分食可延年益寿,合用则长生不老,故时人成仙甚多。争奈女娲补天之时,斩鳌足立四极,移圆峤于琅琊,沉岱舆于海底,仙药不全,非修炼难成仙也”。

回答江闻的是绝对的沉默,老龙半瘫着身体飞奔疾驰,速度却越来越快,大雾中唯有因疼痛绝望而赤红的双眼闪烁,宛然是水面上不肯死去的罗刹恶鬼,专注于齐步划桨以至于让老龙几乎飞起……

到那时候,已经来到岭南的安期生找到了赵佗,变换出了更多的身份。“他”既可以是齐人安期生、也是岭南郑安期,甚至有可能是白云山郑隐,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皮囊,随时都能弃去不敏,江闻甚至怀疑他还曾是马明生、阴长生,也曾经在葛玄等诸多新晋学派门下学习。

江闻闭着眼都能察觉到浓雾中愈加凛冽的恶意,但他还是云淡风轻地盘坐在原地。有些事情说出来就好受多了,心里乱糟糟的感觉也慢慢化为平淡,自己似乎又变回了武夷山大王峰上,那个闲云野鹤、无所事事的道人,随手扣动起了伏波铜船。

这个难以解释的偏差,被唐顺之称之为“最高行度”,并且这是一个无法测准的“活数”,就像活物一般变化不定难以琢磨,一切盈缩入历,都必减去那个“最高行度”,这一切都导致唐顺之的五星纬度陷入难产,只能在书中写道:

“江某已经有了七八分的把握,如今想拜托你们调转船头,往海中的方向走一遭。祸根就在远处的铜船之中,才能将蛟鬼打回原形。若是各位不弃,便把性命都交给在下吧……”

不要用与生俱来的天赋,去和别人活命的东西一较高下。

仍有雷电隐隐想要靠近,但伏波铜船上的狂暴鼓声已经冲上了云霄,彻彻底底压制住了浓墨乌云所释放出的声响,兼且完全驱赶开了海洋深处的破坏之音。沈括的《梦溪笔谈》中指出:“夷人谓黑曰卢”,湛卢宝剑此时的剑刃不再欺霜赛雪,化身成了深湛至极的幽泉之色,挟着不可抵挡的煌煌天威,只一抬手就刺破了天上浓云,从天而降的暴雨和倒卷而上的剑雨,竟然一同消散杳然!

光怪陆离的影子随着雷闪从天上坠落,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江闻再次看到了有一道状如长蛇,其首如虎的怪异形状,连接在水面到乌云之间的遥远距离,竟然转瞬即逝地出现在眼前。

这件事显露的端倪依旧出现在这个人身上。依据江闻如今的了解,唐顺之还有个身份是当年江南明尊教的红阳护法,因此他对于夷希之物的了解必定远超常人,也只有这些本质上就匪夷所思的存在,才能让这样一位文武全才也陷入不可知论的魔障。

江闻低声细语,随后指了指身后的浓墨云层,“不然以伱刚才那一刀下去,立道雪的下场都算是好的,指不定就得经脉尽断全身瘫痪,下半辈子在床上度过了。”

现在的双方都在等。蛟鬼等着时间再次隐身于自然现象,想要跻身成为南海之神,而江闻急迫着计算着时间,不断挑衅巨龙换取机会,双方各怀心思却又不肯放弃。

(三)天心、霜剑、广州城

才一眨眼,暴雨转瞬即至,漫天风雨淹没身影,沸海大潮於四方滚涌而来,几乎要把这艘大铜船也掀翻入海。

“骆姑娘,这世上有些事情不敢对人说,有些事情是不想对人说,但还有一些事情,恰恰是没办法对人言道。计划被打乱成这样,本来应该已经是一片死局,可谁知有疍民阴差阳错闯了进来,以人龙之阵打破了蛟鬼的封锁。”

以江闻为中心的雨势倒转,已经化为了比周遭风雨更加凄厉的模样,浩瀚无匹的内力支撑着凛冽剑意高速旋转,又在摩尼宝珠的催生之下变得更加得心应手,所向披靡。

但这件事谁能提前知道?或许唯有真到了知晓一切的地步,世人才只能感叹这世事的不由人意。

老龙带着众人飞矢而过,前一秒还在浪尖昂首,下一秒就重重地砸进了洼地,擦着滔天巨浪的獠牙呼啸而过,只留下满地细碎肮脏的浪,每一步都几乎是踏足于人类孤身出海的巅峰。

“嗯,是谁骗了我?”

“……大伙离岸还有多远?”

“应老前辈一门以为这里是登仙之台,可惜这里之后白骨累累,倒是这股不怕死的劲,还真有些升仙的气魄。此地冤魂终古不散,今日由江闻击节,就请骆姑娘你再舞一曲以飨亡灵吧。”

庞大的海底怪声不断涌来,就像一个痴愚巨人在颟顸咆哮,不断侵蚀着人心的根基,寻常人即便碰上这种无形无质的存在,也只会被当成是因压力过大而发狂。

“尸骨塔、铜鼓音、人龙阵、南海神……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也不相信百越之民这么早就有了对付蛟鬼的办法,但事实是一代代人都从中汲取灵感并且改良,终于保得岭南千年来的平安。”

短短之后几年内,爱因斯坦发表相对论成功驱散了

“还想听这

韩王青刀对应的傩舞,但为何骆元通确定傩舞能驱邪?湛卢宝剑对应的又是什么?难不成他们……早就知道行之有效的办法了?

最终让江闻想通这一切,还是因为红莲圣母派人送来的《睽孤风土记》残本线索。

“一切的一切,源头的源头,是一位连名字都没有的河上公。”

但这本就是一场不对称的战斗,要知道以现代的眼光来看,回回历天文表和算法的理论基础,是古希腊天文学家托勒密的几何天文学,其中需要还有建立模型的宇宙框架、天文观测基础、数学方法等等,而中国古代历法本身都是以实用算法为中心,较少含有这种专门进行理论性探讨的内容,导致天文学逐渐从科学理解陷入文化臆想,往往只会“范围天地之虚谈”,不懂得“七政盈缩迟疾之所以然”。

江闻的目光从他们的脸上扫过,纵然这些不识文字的粗汉刻意回避着视线交错,却还是透露出了浓浓的不舍与牵挂,只是凭着血勇与胆气在一意孤行。他们眼中决死的寓意不言自明,是要把命还给江闻作为报答。

江闻默不作声地催动十二正经真气,霎时驳入对方经络之中,开始修复受损的奇经八脉,不知是不是暗合了阴阳相生、表里相合的武学道理,只见骆霜儿淤痹枯伤的经脉瞬间开始了自我修复。

可后来,始皇帝也不知道安期生到底飘荡去了哪里。

在极度的无能为力中,江闻忽然笑了起来,被刻意压制封锁的剑意再一次如排山倒海般涌起,沿着人体周天正经奇脉运转不休,五八门的内力也开始不受控制地自行作用,让江闻裸露在外的皮肤,能够清晰看见一块凸起一块凹陷的怪异模样。

在想清楚这些之前,“为什么要来这里”,“来这里做什么”,似乎一直都是谜团,就连骆元通都对女儿讳莫如深,但他言之凿凿不曾动摇的必备之物,除了骆霜儿所佩的韩王青刀,就是这把湛卢宝剑了。

“有趣。你的功夫专走奇经八脉,导致任督分属、阴阳互生,催动内力极快。这回也正是因此才没伤及十二正经,说不得就是哪位宗师的巧思。”

抓紧疗伤的江闻表情时而凝重、时而犹疑,释放出的真气在骆霜儿体内迅速游走,很快就探查清了经脉受损的状况,发觉对方的内力已在方才的险境中消耗一空,就连奇经八脉都多处严重受损,古怪的是伤势唯独对正经没什么影响。

“哎,那我就说给你听吧……

河上公的出现可以追溯到夏朝之前,最后一次出现则是西汉时的黄河边上,人不知其姓名,因从河上漂来,便称为河上公。汉孝文帝时结草为庵于河之滨,常读老子道德经,他故事也见于葛洪所著《神仙传》。

风暴潮能否成灾,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最大风暴潮位是否与天文潮高潮相叠,尤其是与天文大潮期的高潮相叠,如果最大风暴潮位恰与天文大潮的高潮相叠,才会发生眼下这般的特大潮灾。

“不信。”

骆霜儿的大脑因为缺氧而疼痛起来,她发觉自己的记忆出现了不明断裂,那里就如同纸页被撕下时,边缘彻底粉碎的部分,不管怎么胶合也无法复原。

千百年在蛟鬼面前,岭南人或跪或拜、或战或降,却无一例外都是为了生活能够延续下去,他们正在拼尽全力地活着,江闻今日不是假惺惺地为了什么万千生民悠远性命而来,反而是被狡猾的当地人算计着按住脖子强喝水,催着赶着来送死的!

“骆元通,你罪大恶极啊……可事到如今,这雨也该停了!”

“你如今需要的,其实是我手里这颗摩尼宝珠对吧!”

“骆姑娘,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对了,你怕不怕死?”

方仙道最为兴盛的时期为战国后期到汉武帝时,而后几乎是随着黄老学派的兴盛衰亡轨迹,在汉武帝之后,方仙道也随着独尊儒术势力成型而瞬间衰败,乃至于转向土地的最南边发展。

江闻此时无法发出声音,他一心一意地保持着着周边风雨被剑意侵染、内力挟制的微妙界限,做出了以人身影响天地的危险动作。

心中的恐惧被骤然验证,疍民闻言忽然脸色发青,茫然无措地望向海雾茫茫的前路。

江闻按剑不动,目光投向了烟雾笼罩的汪洋深处,世上从未有人逍遥御风,但这才是一切追求的根源。

为了解决疑难,唐顺之不惜通过某种方法找到了那几个疯癫天方国色目人的笔记手稿,根据其中癫狂离奇的记载进行推测解读,最后发现问题的根源竟然指向了脚下的大地,正在产生某种莫名的影响,时时刻刻在日月五星之间,导致计算的星道轨迹产生偏差。

到了那时候,这个最后的方仙道可能是个人,也可能是一种思想,更可能是一段虚无缥缈的执念。他游荡在天地间不肯散去,已只为了找到那长生不老的某种可能——直到“他”遇上了葛洪和鲍靓太守,由葛洪摒弃前论,振聋发聩地说出神仙可学,并且把仙分为三等,即天仙、地仙、尸解仙,自此终于衍生出种种牝谷幽林,隐景潜化,解形托象,蛇蜕蝉飞的成仙之法……

可时间不等人,江闻已经没时间思考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趁此机会,他立即踏在危如累卵的龙舟之上,只见他在身影连闪间,不断地将手搭接在疍民们的肩上送去内力,浑身带伤、筋疲力尽的“蛟龙之种”脸上赫然又有了几分红润之色,同时惊喜万分地看向了舟上的意外来客。

而像这样主修十二正经的练法没有捷径可走,就连张无忌也是在布袋和尚说不得的乾坤一气袋中,被数道外力突破奇经八脉,才把九阳神功推衍到了极限。如今靠着奇正相合,九阳神功正好可以用来弥补骆霜儿体内的暗伤破损。

江闻仗剑而立,千头万绪也只剩下了一句苦笑自嘲般的话——

“我猜到了所谓龙脉就是脚下的土地,却没想到沸海的可怕之处。古人早已发现它的底下并不安静,大地深处巨大的断裂,让这里有着隐晦不祥的沟沟壑壑,哪怕是最小的一处,也足以藏下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东西……”

兵法曾说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可真的陷入死地,生机又要在何处寻找。如今两人登上了锈迹斑斑的大铜船,数百年的老龙和疍民也已经被吞没于波涛,更没有了后退的余地。

九阳入门初基便是苦练十二正经,在体内积蓄起磅礴浩瀚的内力,最后冲击开奇经八脉,修炼得一身内力不偏不倚、刚正不挠,举手投足如大江大河、无人可挡。

鼓声愈加激烈,黑雾也更加难以定形,起伏飘散得像是在风沙肆虐,正被一点点从这片沸海之中驱逐出去,幻化为原本的模样。

这次距离之近,江闻甚至又看见有怪异形状上有突起在之间交叉,就像两支肆意生长的畸角!

在那一瞬间,铜船、风雨已经和江闻融为一体,成为瀚海之上独树一帜的凶神,江闻面露痛苦之色,传出的声音却带着狂放不羁,湛卢宝剑应声而转,摩尼宝珠万道毫光几乎要刺瞎人眼,瞬间就让蛟鬼所处的漩涡也无处遁形!

他既像是说给蛟鬼知道,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只见江闻脚下的伏波铜船已经承受不住凛冽剑意的切割重制,开始不受控制地分崩离析,化为漫天铜屑,船体中无数苍白骸骨因而倾泻入水,激荡起猛烈至极的浪涛,也奏响了毁灭的号角。

江闻察觉脚步声不见踪影,睁开眼睛发现骆霜儿站在原地不动,嘴里吐出的鲜血已经把胸口的衣服都染红,气息也变得紊乱微弱,显然这一段方相之舞的负荷,超过了她如今所能承受的极限。

像骆霜儿这种危险局面,就像是一栋大楼的地基框架虽然未动,但楼层间的隔板、楼墙都被拆除,身体自然开始不受控制,陷入了类似走火入魔的状态,放任久了难免伤及武学根基。像这种情况,若是寻常医师遇见难免大摇其头,今日幸好遇见的是江闻,因为如今他要拿来扶危救难的不是别的,正是他在明清江湖率先突破的《九阳真经》。

江闻口中所指的,无疑就是临阵脱逃的吴六奇,因为这把湛卢宝剑,原本就应该在他的手中,他就应该和骆霜儿互为表里对付蛟鬼,才会有一举建功的可能。

长生之药会在哪里呢?

传说中仙药分别是蓬莱长寿菊,瀛洲太阳,方壶忘忧草,圆峤桃石与岱舆长生枣,可安期生尝遍之后,恐怕也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仙药,似乎就像传闻中所述“仙药不全,非修炼难成仙也”,最后一个可能得修炼飞升的“药引”,便是葛洪《神仙传》记载“一寸九节,服之长生”的岭南九节菖蒲。

“就像我一直认为的,不要你用与生俱来的天赋,去和别人活命的本事一较高下啊……”

沸海杀机四伏,他们纵使能够到达也绝无力气返航,更有可能在半道上就力竭坠海,而波涛滚滚之中武功再高也只是一介蝼蚁,此时转身赴向十死无生的绝境,恐怕是走投无路昏了头才会做出来的傻事。

江闻猜出这些的时候,也觉得这两者之间的联系有些牵强附会,但作为世上仅存的挥犀客,他江某人已无法置之不理,那骆元通就必然是深信不疑,否则绝不会在最关键的时刻,有意无意地与书中安排如出一辙。

老龙这叶扁舟此时已是随波摇摆、起伏不定,可这人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踏足其上,髣髴飘飖就像是一道不存在于世间的虚影,身姿轻盈如雾,乃至于连一点重压都不曾作用于龙舟之上。

江闻立身于伏波铜船之上,滚滚波涛已经几乎要与他的脚步平齐,大雾之中的风平浪静果然是假象,如今的急风骤雨才是蛟鬼被逼现身的异状,这种挣扎不但没有给江闻施加压力,反而让他窥见了其背后的色厉内荏。

(二)地脉、故智、骆元通

江闻像是卸下了什么重负般吐出一口气,斩钉截铁地说道,“今日求有各位鼎力相助,也别笑话江某施恩图报的小家子气了。”

就在这时,黑云不知何时开始降落,最终化为了一片涌动的浓雾,疍民即便奋舟也被笼罩在其中,身上的鱼鸟纹身线路愈加灼热发烫,从本就不算平滑的皮肤上肿起,看上去就像是开水浇烫一般吓人。此时老龙的框架都开始摇晃,似乎再也无法维持坚硬古拙的外表,即将化为脆弱的木屑残片,融入这片漆黑无情的水域之中。

有人说,安期生虽然没能拯救秦朝,但却很认始皇帝这个朋友,后来西楚霸王高官厚禄邀请安期生出山辅佐他,安期生理都不理拂衣而去,可如今来看,竟然是追逐着某种缥缈虚无的传闻,带着道统悄悄来到了岭南之地,因而开启了这段绵延千年的因缘际会。

疍民们没读过什么书,也不懂的什么明哲保身的大道理。可正因为这样,江闻不需要啰里八嗦地告诉他们内情,他们也没再追问江闻到底想做什么,就已经一根筋地再次毅然调转舟头,齐喊着号子划动木桨,头也不回地如利剑般飞出。

“这广州,好大的风雨啊……”

而一切的关键,就在于如何突破生死大限,实现个体永生,于是就有代代相传、改良钻研的“不死”之方出现。从战国中后期到汉武帝时,神仙家与帝王相与鼓动,掀起了中国历史上有名的入海求不死药事件。

“不,你没问错,但你要知道以白骨镇蛟的办法,不会是唐时冯冼两家的独创,他们也不过是沿用了前人的故智——看来很早就有人发现蛟鬼对尸骨情有独钟了。”

中国古代星占中常常关注凶险的异常天象,而“凌犯”也是其中之一,所谓“凌犯”就是一个天体靠近另一个天体,意味着“侵犯”之意,每当发生凌犯现象,古人都会对其进行相应的占验。

而这条锈迹斑斑的铜船结构也分外独特,中空结构让它的声音传播能够逐级加强,不管是风雨浇打、海浪拍击,最后都化为大海之上震耳欲聋的声响,传荡在海商的噩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