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感冒,兴趣是用来娱乐的,当成职业那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可现在必须哄着父亲,先拿丈夫来抵挡。
“我得跟灿灿他爸商量商量。”
多喜两天没看见女婿了,他只和秀明等人通过电话,搬家途中也全程隐身,必然有身不由己的原因。
“景怡这两天都在医院”
“嗯,他手里有几个危重病人,还有一个刚动完大手术,正在观察期,这两天他每天很晚才回家,还手机不离身,就怕有突发情况。”
“医生真不容易啊。”
“他说他今晚会争取早点回来,和我们一块儿陪您吃饭。”
多喜盼着女婿回来,盼到以后又盼他快些吃完饭,好邀他外出谈话。千金以为父亲叫丈夫出去只是散步,要跟他们一块儿去,被多喜拒绝。
“我们要去的地方不适合年轻女人,你就不用跟来了。”
景怡还好奇岳父要带自己去哪里看眼界,那地方竟是镇东的修脚店,在此出没的都是中老年人,当真不适合年轻人。
多喜是常客,不用老板招呼,自己去里面的休息室坐下,等店员端来泡脚的药水,还让景怡也感受一下。
“这家老板的修脚技术很不错,镇上的人都爱到这儿来削鸡眼、剪灰指甲。”
“我没有鸡眼和灰指甲,就不用了吧。”
“坐下泡泡脚也很舒服。”
景怡不能扫了岳父的兴致,入乡随俗地坐下,忍住异样感将脚伸进那盆黑乎乎热腾腾的不明液体里。
脚盆里有按摩用的滑轮,踩上去哗哗作响,多喜熟练地来回踩踏着,看起来很惬意。
“听说这两天医院很忙。”
“是,时不时就会遇到这种情况,好几个危重病患扎堆进来,主治大夫得在一旁盯着。”
翁婿就在这松弛的氛围里闲聊,聊着聊着不可避免地谈起多喜的病症。
“景怡,你说我动了手术真能活久一点吗这几天我腰背有些疼,听海医生说,癌细胞可能已经向腹腔扩散了。”
景怡大惊,身体立刻脱离躺椅靠背。
“爸,那您得赶紧去医院啊。”
“等你大姑妈回来我就去,这可能是我们姐弟最后一次见面了,我想在家里和她好好吃顿饭。”
岳父的态度类似破罐子破摔,景怡有劲使不上,又听他问出更刁钻的问题。
“手术还能做吗”
“爸”
“我不是我那暴脾气的老大,也不像千金那么不懂事,虽然没文化,基本的道理还是知道的,你实话实说别瞒着我。”
“这个真不好说,有的病人到了手术台上才发现没有手术的可能,遇到这种情况就”
“也就是说剖开肚子再缝上那还不如不做。”
“只是有这种可能,也有不少人成功进行了手术。”
“手术风险很大,这个海医生也跟我说过。就算成功了大部分人也活不过一年。”
“您别这么悲观,也有5的人成功实现了五年存活期。”
“5,那需要多大的运气啊。景怡,不是我悲观,你以为我不怕死吗好死不如赖活着,如今生活这么好,我怎么舍得死呢我是怕我赌这一把,万一失败就连赖活着的机会都没了。我问过海医生,他行医几十年,有没有见过活满三年的胰腺癌病人,他说没有,他见过活得最长的只活了七个月,一般的两三个月就不行了。听朋友说,这病越治死得越快,他认识一个人家里穷,生病以后没钱治,靠吃中药调理还活了两年多。”
谈话陷入怪圈,岳父似乎把方方面面的危险都考虑到了,因而自行否定了多种治疗措施。看得出他不是没有求生欲,是太谨慎了,生怕一口气输掉所有筹码。
景怡见过各式各样的病人,信心太满的得为他们降降温,预先告知可能出现的危险,以免结果和预期相差太大。信心不足的又须鼓励安慰,让他们相信希望仍在前方,努力或可到达。
“爸,没您想的那么糟,我前天刚给一个胰腺癌患者动过手术,目前他恢复状况良好,康复的可能性很大。”
这火种立竿见影,多喜即刻表现出深切关注:“我能见见他吗”
“等您入院时就能看到了。”
这个好消息给了多喜足够多的抚慰,他约景怡谈话不为过问自己的病情,女儿的事才是重点,下面得说正题了。
“先不说我的病了,景怡啊,今天千金请我吃了她做的饼干,很好吃,卖相也挺好,我都不相信是她做的,以为是外面买来的。”
“她最近对烘焙很感兴趣,还买了好些书来看。”
景怡很高兴妻子能让岳父开心,但很快发觉苗头不对。
“我觉得这孩子在这方面有天赋,想让她去学糕点师,你觉得怎么样”
他惊讶岳父怎么根据一点小事就为妻子做起了职业规划,第一感觉是荒唐。
“爸,您怎么突然想起这事了”
“不是突然,我早想让她找点正经事来做了,以后也好有个谋生的手段。”
“您觉得我以后会让她饿肚子”
岳父怎么老是莫名其妙地担忧太可笑了。
多喜看出女婿有些恼了,急忙辩解:“当然不是,我就想她能够独立,免得一直做你的累赘。”
“她是我太太,我儿子的母亲,我怎么会把她当成累赘呢”
景怡像刚登上新大陆的欧洲探险家,急于向当地土著沟通,放下以往的顾虑诚恳询问:“爸,您能跟我说句实话吗您究竟对我哪点不放心还是我做了什么让您起疑的事”
多喜讪笑道:“没有,你哪点都好,我挑不出毛病。”
“那您为什么老担心千金会跟我过不好呢”
“不是这样的”
“我知道我的家庭和普通人比是有点特殊,那些嫁给有钱人的女人都很没安全感,那是因为她们的丈夫行为不检点,老在外面沾花惹草,可我没有啊。爸,我和千金结婚以来,从没跟任何女人有过不正当关系,我很重视自己的婚姻,也很爱千金和灿灿,甚至比爱自己更爱护他们,这点可以以我父母的名誉发誓。”
多喜面红耳赤,愧于面对女婿。
我怕你以后被狐狸精勾走,甩了我女儿。
就算他厚颜无耻,抹下一张老脸说出心里话,就算景怡此时情比金坚,但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这种赤、裸、裸的质疑、无中生有的预测就是剧毒,能把双方的关系烧得肠穿肚烂,除非是得了老年痴呆症,智力下降到三岁,否则打死不能开这个口。
“景怡你是个好孩子,我做梦都没想过能让你当我的女婿,可是你就当我贪心,我不想让别人说我的女儿是寄生虫,当人家问我女儿是干什么的,我也想像其他父母一样,介绍她的工作、头衔,不想说她是个无业的家庭主妇。”
景怡毫不迟疑地戳穿借口。
“大嫂也是家庭主妇,不也很受人尊敬吗”
“佳音不一样啊,她现在走出家门,马上就能找到不错的工作,多半比在家里过得还舒心自在,千金什么都不会,离了你该怎么活”
“说来说去,您还是对我不放心。”
二人就像当年的美国苏联,存在意识形态上的差异,都不能说服对方。
听到岳父道歉,景怡知道妥协的一方注定是自己,跟一个绝症老人较劲太不人道,中国式的亲情本生就是掠夺性的,为了妻子和家庭和睦,他不介意被掠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