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冷傲刻薄的语气,贵和战斗指数反射性上扬,拿出下午演习的架势迎接火拼,首先以独有的方式还以颜色。
“我要喝大份的蓝莓朱古力奶昔兑柠檬苏打水,加一份杏仁榛子一份奶油葡萄干再来半包奥利奥。”
去咖啡店入座后的前五分钟,他一直在倒腾这杯颇具创意的甜品,郝质华奇怪服务生为何能面不改色记下那么离奇的配方,接着再从容不迫端上生化药品般黑紫冒泡的实物。
她女王般的扑克脸被惊疑淡化了威严,凝神观察,欲言又止。
贵和自觉旗开得胜,别提多得意,大口吃着她眼中的不明物体,有滋有味。
“我是这儿的常客,经常变着方搭配甜品,他们都习惯了。”
“原来如此,那东西好吃吗”
“当然,您要不要来一口试试。”
“不,我不爱吃甜食。”
郝质华端起咖啡抿一大口,贵和猜她大概快吐了。
“那个,我们开始吧。”
“行,您想说什么”
他气运丹田,下午码出的讲演稿按在牙关下,郝质华若是先开火,他就立时像展开扫射。
只她摆正坐姿,直视他沾有奶油泡沫的脸,平静地说了句:“对不起。”
“哈”
“昨天是我不对,不该因为抄袭的事讥笑你,很抱歉。”
她堂堂正正道歉,全然没意识到对方暗藏杀机,因此更显磊落。
贵和搞不清状况,失手跌落小汤匙,赶紧趁机俯身桌下,兀自心怀鬼胎,孳孳汲汲测算她的真实目的。
这么做实属徒劳,郝质华压根没别的用意,他算来算去只是错,又听她说:“我后来客观分析了一下,你的话很有道理,现在国内大环境不好,建筑界风气糟糕,在这么恶劣的条件下讲行规操守注定是空中楼阁。现实社会不是乌邦托,要靠这个职业养家糊口,就不得不屈从于形势,虽然说起来会显得无奈,但生活永远比理想重要。我太傲慢了,没有切实考虑你的难处,信口说出那番无礼的话,如果伤了你的自尊,还请见谅。”
贵和穿好三层防弹衣,没想到她竟扔来一颗糖衣炮弹,怎敢掉以轻心。
“郝所昨天我也是一时冲动,您知道有时候画图画糊涂了,人都没法自控”
郝质华笑道:“你昨天替同事们仗义执言时不是气概十足吗这会儿怎么又服软了”
“不是,您听我解释,我”
“你怕我公报私仇”
“怎么会您不可能是那种人,我眼力准,一看就知道您心宽量广,将军额上能跑马,宰相肚里能撑船。”
郝质华忍不住笑出声,一口整齐的贝齿,搭配自然爽朗的笑容挺受看的。
“你这人有点健忘,初次见面还说我是不讲理的老阿姨”
贵和暗骂自己记性差,连忙告罪:“那会儿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只当是笑话吧。”
说完拈着小勺搅拌奶昔,果然成功转移郝质华注意。
“说起来,那时你也带着奶油点心,看样子很喜欢甜品。”
“是,打小我就爱吃,红宝石的奶油小方我一口气能干掉三大盒。”
“真稀奇,在国内,我只见过女生爱吃甜食,还没见过爱吃甜食的男人。”
贵和不愿遭曲解,主动言明:“我小时候家里穷,吃不起糖果蛋糕,久而久之养成对甜食的饥饿情绪,后来挣到钱就开始大吃特吃,没法管住这张嘴。”
“哦,没想到你也是苦出身,我还以为你们这代都是家里的小太阳。”
“呵呵,我家有五大行星,我处在星际边缘,阳光雨露抢不到,流星陨石倒时常光顾。”
“哈哈哈,你讲话真逗。”
郝质华笑着喝下一口咖啡,说:“昨天你替赵工修改方案,我还奇怪你那种有别于同龄人的强烈责任感是从哪儿来的,原来你家一共五个孩子,难怪跟独生子女不大一样。”
贵和留意她的口型,估摸着话还没完。
郝质华停顿片刻,再次端起咖啡杯,悬在半空注视杯中黝黑的液体,可能觉得自己的话不大会被认可,也就没看对方的脸。
“我知道你们对我有看法,认为我太严刻,有人背地里讥讽,说我是老妖婆女魔王,我也略有耳闻。”
贵和大惊:“您别听人嚼舌根,我天天跟同事打成一片,从没听到过类似言论。”
郝质华笑了笑:“你打量我在你们中间安插眼线我可没那么无聊。那些话是我在洗手间里听到的,她们当时聊得酣畅淋漓,我都没好意思出去,在马桶盖子上坐了好半天呢。”
罪证确凿无法狡辩,贵和悄悄诽怨那群八婆,要说长道短干嘛不提防隔墙有耳,段位这么低,挨批被整也活该。
事实上郝质华无心刁难那几个长舌妇,但她认为没必要解释这一层,继续刚才的话题
“人生在世不可能不受非议,所以我不太在意他人的眼光,可我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做事不求完美但须尽力。公司既然花钱聘我搞管理,我就得在其位谋其政,充分发挥个人能力,做出成效,这样才对得起这份薪水。
为此我希望所里的员工能具备起码的敬业精神,对待工作认真负责。可是大部分人顶多只能做到认真,一遇到要求他们负责任的时刻就唯恐避之不及。其实工作中,责任心才是中心,不能被取代,更不能被颠倒,否则就会出问题。
遗憾的是很多人意识不到这点,总是抱着交差为上的原则,一出状况又挖空心思推卸责任。像小邬小张,我之所以那样批评是想让他们发现错误,哪怕不认错,及时采取补救措施,总结经验,我也会既往不咎。可惜他们丝毫不认为自己有错,拍屁股走人倒是一个比一个干脆。我真的很失望,不敢承担责任的人固然可悲,但我们的社会如果让这种人占据多数,那将会演变成全国性的大悲剧。”
贵和深有同感,连连点头:“如今责任心是紧俏商品,当官的都缺货,您看每次出现重大事故都是上级推给下属,下属推到基层,写个事故报告也首先歌功颂德,压根不寻根究底追查责任,有的还拼命转移视线,阻拦公众调查真相。要是他们具备基本的责任心,哪儿会是这个状况。”
他联想到父亲的死,心下恼恨,满嘴奶油的甜香全化成苦涩,蛛网般粘住舌头。
郝质华无意激发他的愤青情绪,放下杯子开导:“也不用太悲观,并不是所有人都那样,你不就很有责任感吗”
“诶”
“老实说昨天你突然出面说要对赵工的失误负责,我很意外,等到你认真替他修改方案,再直言不讳发表那通见解,我真有点刮目相看了。”
贵和当初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