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股东如是说来,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就是做买卖是郑惜缘的家传学问,这位陈夫人绝计是个精明到了家的人物。
所幸,这些股东们也都没打算在这里面耍什么心眼儿,他们是真的需要银钱来扩大生产。此间,所担忧者无非就是一旦陈家掺和了进来,日后会不会出现陈家利用官府的权威软硬兼施,侵吞他们的股份,使得他们落了个“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的下场。
官本位社会,这等事情是最不鲜见的,甚至就算是并非官本位的国家和社会,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以权谋私的事情都是从来不新鲜的。
商人,在儒家社会是相对弱势的群体。之所以说相对,是因为他们对比普通老百姓,他们的金钱、人脉是足以支撑他们高高在上地位的。但是,当他们面对官僚基层的时候,哪怕是吏员、衙役,也未必能够平起平坐。
想要改变现状,宋朝和明朝时都是有例子的,那就是设法供养出能够考取功名的读书人,将纯粹的商贾家庭成分改变为士绅家庭,或者是有士绅作为依仗的商人家庭。如此,不光是足以改变肥羊的身份,甚至更有进一步影响地方乃至是朝堂的施政方针的可能
他们这些人里,有的有士绅的背景,有的则干脆只是寻常的商贾。但是,无论有还是没有,在陈凯这样的封疆大吏、郑氏集团的二把手面前,也不过是一群渣渣罢了。
话,无需明说,在场的众人皆已心中有数。现在他们要打交道的其实并不是陈凯,而是陈凯的夫人,那位定国公的女公子。郑氏集团是什么来头儿,大伙儿其实都是心知肚明的,说好听了叫做海商,实际上这个时代无论东方,还是西方,海商碰上比自己弱小的存在,往往也会立刻做起那等没本钱的买卖,海商与海盗的界限,在汪洋大海上只是一字之差罢了。
海盗的跟脚,现在还有了官府和军队的加持,欺负个把商人大概也就像是碾死个臭虫差不多吧。不过,这份担忧在他们的脑海中并没有持续多久,回想起他们的身份,粤海商业同盟的会员,回想起郑惜缘的注资方式,并非是以陈家的名义直接投资,而非经过广东贸易商社来过一道手,似乎也有着避嫌的意思在,这样的心思也就渐渐的淡了下去。
“那就举手”
刚刚要说出举手表决的话来,那最大的股东愣是生生的把话咽了下去。说到底,毕竟还是与有官府背景的人物打交道,如果是举手表决摆明立场的话,很多人可能就要担心否定会不会遭到打击报复的事情,因而做出违背心意的决定。虽说,他是不打算反对的,但是这样并不符合粤海商业同盟的精神,思前想后,他干脆直接拿出了另一个办法来。
“现在无非就是可或是不可,不如这样,个人用笔写在纸上,然后扔进这块儿布里面。都投完了,把纸条都包起来,用包袱抖动抖动。到时候,哪个是谁写的,就谁也不知道了。”
“这办法好”
“此法大妙啊”
办法一出,众人连忙是拊掌而赞。意见不必坦明与众人,那就不涉及到直接得罪人的情况。委婉,而不失达成目的,实在是再好不过的良策了。
说办就办,分了纸张,众人各自散开,拿着笔找寻没人的地方写下了可与不可的意见,期间还时不时的瞟向周遭,想要瞅瞅别人写的什么,也唯恐别人会看到自己写的如何。一个个的就这么藏着掖着的,匆匆忙忙的便把意见写明了,随后将纸张对折、再对折,陆陆续续的走到案前,放在了那个包袱上面。
办法是大股东提出来的,于是乎,待所有人都投完了,他便把包袱一裹,拿在手上好好的晃了晃,就连肚子上的那一块儿高耸挺拔的腹肌也随之抖动了起来,想必是燃烧了不少的卡路里。几轮下来,环顾众人,确定了其他股东对此都已经安心了,他便停了下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包袱皮重新放在案上,慢慢的打开。随后,更是站直了身子,随手拿起了一张纸,缓缓打开,大声念出了内里的文字。
“可”
第一张念完了,他将纸反过来,展示与众人看,以示公正。紧接着,在将这一张放在了左手边儿后,又拿起了第二张,依旧是缓缓打开,大声读了出来
会员数量算起来也有几十位了,会议厅里显得不少,但是这么宣读倒也没占用太多时间。片刻之后,随着最后一张的纸条被放在了左手边儿,包袱皮里已经没有了东西。大股东看了看左手边儿的那一沓子,转过头再看右手边儿空空如也,众人的意见已经分明了。唯独是,在这左右以外,还有一张空白的,也不知道是纸条的主人不会写字还是怎么的。
“这大概就是不想表达意见吧。”
表达与否,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同意是压倒性的,事情就可以直接这么确定下来。不过既然是落了文字,未免有人担忧会从笔记上被人看出些什么来,大股东还是当着众人的面儿把这些纸张投入进了火盆,就此付之一炬,连带着那张空白的也没有例外。
“或许,下一次还要加上个弃权的选项。”想到此处,大股东抬首又瞅了瞅那包袱皮儿:“也许,下次换个箱子更省力气。”
意见一致,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代表赶去香港,随后蔡诚又亲赴广州城拜见了郑惜缘。聆听了训示之后,又乘船返回了香港,与代表进行说明。而后者,则立刻带着意见和建议,以及广东贸易商社的代表赶往顺德,一时半刻的功夫也不打算耽搁。
这件事情搞定了,无疑是一件好事。不过,他们也并没有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陈凯和郑惜缘的身上,这边接洽着广东贸易商社,那边也在联络着其他的士绅、商贾,尤其是那些有意掺和进来的,能够拉到一个合作伙伴,那么就将减少一个竞争对手,这些他们都是做惯了买卖的,哪里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资金愈加充实,会员们的干劲儿也越来越足。先是龙江,随后又是龙山,种桑、养蚕、收茧、缫丝、纺织乃至是生产、销售的一应环节,在他们的串联之下迅速的形成了一条完整的产业链,丝绸的成品很快就出现在了香港的市场之上。
有售出,资金就有回流。接下来无非就是循环生产,在生产的过程中继续扩大规模,而扩大规模首要的便是解决人力的问题。
广州西部在去年经历了大战的洗礼,人口流失很是不小。逃亡、死难,原因种种,但是结果却是显而易见的。除此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