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味烟雾药昏得一众人,这才入了王朝熙的寝宫。
夜灯之下,素青帐里的女人却正在做着噩梦。
她远远透过帐子,看到朦朦胧胧的她按着心口,嘴里念念有词的痛苦样子,好一阵,丹凤眼底有得一抹释怀之余,又阴森的冷笑。
这个女人,终究活成了个废物。
这便好,敢勾引她的重华公子,这便是她应得的下场
她举步上前,一把揭开帐子,却不禁眯了眼,恨得咬牙。
数十年已过,上天可真是厚待她王朝熙,即使现今中了寒毒,时日已无多,容颜却依然美丽。
黑鸦鸦的长发如锦锻一般铺了满枕,肤白凝光,琼鼻长眉,即连那唇色都如年轻时一般无二,透着弹性水润。
闭着眼目做噩梦的她,神色间虽呈现痛苦,却生是给她凭添得一份凄美。
青墨目光如淬了毒一般落于她身上,若不是这女人命已不长,当下也还有些用处,她当场就要结果她性命。
雷雨天气,王朝熙容易回至丢掉孩子的噩梦里去,可正因着心里焦躁痛苦,但凡有半点雷声响过,她又极易被惊醒。
这外头惊雷乍响,她猛然醒来,便看到帐前立着一人影,那人一双丹凤眼底,狠毒之意正直冲她面门而来。
毕竟大半辈子经历的风浪多了,她在梦里虽为痛苦不堪,惊醒来也不过仅得片刻的打颤,很快就已是镇定。
她缓缓起身,望住跟前人,“青墨。”
此奴婢在她小产,最是孤独无依之时,突然消失不见了踪影。
不可能是母亲处置了她,她身边另一侍候着的奴婢就没被处置,青墨不过是她身边极为平凡的一个丫头,母亲怎可能单独对付她。
当年她痛失腹中孩子,顾不来追究许多,现今见她眼内对她流露毒意,想必也不是良茬。
在这宫里,再毒的妇人心,她都见过,现今她不过残命一条,生死于她,早已堪破透彻。
“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青墨见她起身不过瞬间,高贵气场便已是收放自如,隐隐压迫人。
她心底说不清是不服还是不甘,只想用一切来打乱她身上的气定神闲,让她变得低贱疯魔,让她不够格相配于重华公子。
“姑娘。”她重操回年少主仆相处时的称呼,对着她蹲下一礼,阴凉一笑,“姑娘的孩子长得可真好,奴婢抱来养了,还让她尊称奴婢为阿娘。”
见王朝熙神色凝滞,她又带上甜意笑着加多一句,“对了,奴婢抱着孩子,嫁与了重华,重华这一辈子都对奴婢疼惜有加,不知姑娘,你在这宫里熬日子的滋味可还好”
147 第147章 重华疼爱的不得了王朝熙闻言,当场怔愣住。
待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脑子霎时发白,整个人重重无力跌靠于床头,直喘气。
她往日保养得极好的洁白修长双手,渐渐已不由自主蜷曲、痉挛着抬起按紧心口,嘴里发出“嗬嗬”的疾痛声响。
青墨见她这魂魄散乱似的疯模样,顿时通体舒畅。
她嘴边笑意越发扩大,“你连孩子是闺女还是儿子都不知得吧我就告诉你,那可是个特别漂亮的小姑娘呢,重华疼爱的不得了,和我一同照顾抚养她长大。”
说到这里,她笑着的容色转为阴森,“可惜,我陪她长大成人,这狼心狗肺的却对我起了异心,我只能与他人合计,取她性命”
她俯身对着王朝熙狞笑,“虽未能一举将她诛杀掉,但也让她伤重体弱,不过几年苟延残喘的光景,就一命呜呼了。”
“怎么”她盯着她此时已控制不住,整个人手脚哆嗦痉挛的样子,心下得意,“才知道孩子还活着,又突闻她已死,这种天上地狱的感觉,你可承受得来”
“她死了之后,重华担心我心情不佳,带着我仙游天下,安抚于我,你瞧瞧你现今这个鬼样子,谁又有那闲心安抚你”
事关自个儿的孩子,一辈子的愧疚与心疼,王朝熙丝毫压制不住自己,如此哆嗦痉挛上好一阵,这才稍稍让自己冷静得几许。
“青墨。”她内心虽仍剧痛,面容上已是无甚子波澜,语气沉定,“你跟在我身边那阵子,我自认待你不薄。”
青墨未待她说完就仰头呵呵放肆笑起来,“姑娘,你这是要来同青墨论主仆情谊,说青墨黑了心肝肺”
“这就好笑了,在你眼里,我是你的仆从侍女,可在我眼里,你不过就是勾引了我重华公子的贱女人”
“你以为,我为何要侍候在你身旁不过是你引起了重华的兴致,我不得不想法子来你身边,做那些为奴为婢的活计侍候你这贱女人”
王朝熙拧眉,这才记起青墨这个婢子是她曾在江浙那边捡来的。
当时她也不过十四五岁,身负重伤流落在浙城街头那里到处讨吃的,她当天恰巧路过,一个不忍就将她收留在了身边。
原来是对她使的苦肉计,一切都不过是冲着重华来的么
青墨看她神色,便知道她已回想起来。
“我当时不直接取你贱命,不过是想同你竞争一场,因为我知道,你若死,重华会一辈子都把你放在心头念想,可你若变了心,狠心绝情抛下腹中孩子,也一心定要嫁与别的男人,他指定就死心了。”
她狞笑得一下,“你瞧,没了你这个贱女人,他后来不就与我恩恩爱爱在一起了么。”
重华,王朝熙忍不住眼底发红,事隔这么多年,念起这名字,她仍然会疼痛。
那段绝望的阴霾日子是她一生的劫难
她与他相识数年,却连他到底是哪里人士都不知道。
她痛失了腹中孩子,心如死灰的那段时间,只等着他来带她走,等着他给安慰。
然而,她再也没等来他。
自此,音讯全无。
原来,是这个青墨告诉他,她不要她和他的孩子,要嫁与他人么
她心中悲苦,怆然泪落。
他怎能就这么听信别的女人一面之词,连问都不来问她一句,就直接定了她的罪,弃她而去。
重华,你怎能这么对我
你既已对我不起,又怎能任由这个毒心肠的女人对付我们的孩子,让她年纪轻轻就丢了性命。
青墨看着她恸哭成个泪人,心头累积多年的恶气这才遁散许多,快意而酣畅。
“好了。”她也没那光景欣赏这贱女人的哭态,毕竟这已是个中了寒毒的女人,只怕情绪一不稳,死得更快。
她这一死,可就用不成了。
“我就说个你能高兴的事吧。”
她高高在上,施舍一般的道:“你那孩子,给你留了个孙女儿,这可是你的嫡亲血脉,模样生得极好,现今她想嫁给大兴皇朝的帝君,这事还得你出手帮忙。”
这晚的雨雷天气,南虞同样睡得不安稳。
时不时一个惊雷轰隆隆响起,她便会从梦里醒来。
今儿萧珩事忙,在隔壁收拾出来的书房批折子晚了,也还没回来歇下。
她被惊醒后,坐起来抱着膝头呆怔望得旁边给他备下的被铺一会,颇是想不明白,他这几天怎地就又开始对她有耐心起来。
整整五六天下来,他虽时常陪她一起用膳,一起共寝,甚至有时候还一起在盥洗室沐浴梳洗。
可她一直就冷然以对,他即使同她说话,她也不会回半个字儿。
他竟都不再动气。
而晚上她盖自个儿的被子,他盖另一床,离得他甚远,他竟再也不似以前那样霸道,非要挤一起抱着她睡。
如此也好,等到他耐心耗尽的时候,总会离开,去住凤凰宫和那个女人在一起的吧。